第25章 乖乖

雲澹煙的家是一棟占地頗大的老花園洋房。最早是租界一個大富商請當時國際上最著名的設計師之一設計的房子，修建用了整整八年。可惜修好以後富商生意失敗加上戰争爆發，不得已将房子賣給了當年雲澹煙的太爺爺，也就是雲臻宏的爸爸。

後來經雲家幾代人的重新改建和擴建，基本保留了老洋房的風韻舊貌，然後對內部設施和花園的功能進行了修改，使這裏成為一個兼具歷史風韻和現代舒适的宅邸。

不過對于雲澹煙來說，16歲起離家以後就再沒有長時間住在這裏。除去20歲之前在國外讀書那幾年，這幾年都維持着小半年才回來一次的頻率。

因為少回來，所以雲澹煙回雲家是一件大事。雲家有兩個菲傭兩個阿姨，提前幾天就要把家裏大小角落打掃幹淨，購買最好的食材，把雲澹煙的房間整理幹淨換上新的用品。花園和網球場也要相應地整理好，以備不時之需。

雲澹煙的媽媽袁秋琴每次都會親自挑選。可是每次都沒有用上的機會，因為雲澹煙每次都是算準了開席的時間掐點出現在飯桌上。

菲傭把托盤裏的湯逐一端到各人面前。端給雲澹煙的時候，湯碗裏有一根冬蟲夏草。一條蟲子的形狀，雲澹煙一看了就怕，皺眉：“嗯~”

菲傭連忙把碗端回來：“對不起大小姐，馬上換一碗。”

怎知一聽菲傭稱呼大小姐，雲澹煙的爸爸雲嘉毅就皺眉了，開口糾正她：“叫二小姐！”

袁秋琴連忙伸手碰了一下丈夫，然後對他使眼色。

可是雲澹煙的臉色已經變了。叫二小姐的意思，就是提醒她，也是提醒所有人，這家裏，還有一個大小姐，那就是雲青雨。

雲青雨仿佛一種魔咒，一家人相處中，總不能繞過，可偏偏又是大家都觸碰不得的痛楚。就像一個陰影，只要輕輕一碰，就會遮蔽所有人的陽光。

雲臻宏笑：“把小姐的位子移過來我這裏。”

菲傭把雲澹煙的餐具移到雲臻宏身邊，雲臻宏夾了一塊雞肉放在雲澹煙碗裏：“來，你愛吃雞肉。你的新電影殺青了吧，今晚陪爺爺看電影啊，上次那部黑澤明，看了一半，你半年沒回家，另一半還沒看，我都快要忘記劇情了。”

提到電影，雲澹煙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乖巧地笑了笑：“好，吃完飯我們看。”

“澹煙有空多回家來住。你不要一年到頭在外面拍戲，我們不差那幾個獎。”袁秋琴本意是想讓雲澹煙多回家。可是這話一說出來，卻又是詞不達意了。這會輪到雲嘉毅拉了她一下。

雲澹煙斂下眼，應了一聲。湯喝了半碗，菜夾了兩筷子，象征性地吃了幾粒飯，這頓家人聚會就這麽過去了。

吃完飯以後，雲澹煙陪爺爺看了黑澤明三十年前的一部老作品《夢》，看了一個小時結束了半年前回家時候看剩下的後半部。本來快十點了，雲澹煙正在考慮要不要今晚留在家住。可是從視聽室出來經過二樓的小客廳的時候，聽見媽媽在和爸爸聊天。

“不是說好了不提以前的事，你怎麽提。”袁秋琴說。

“我也沒提，我只是不想搞得好像青雨不存在一樣，”雲嘉毅辯解。然後忍不住也說：“你還不是，說那種話。”

“她借口拍戲家都不回……”

雲澹煙沒再往下聽，原本要經過小客廳門口去卧室，現在她轉身走向下樓的樓梯。

“左清，送我回葵園。”雲澹煙給左清打電話。

今天雲澹煙休假，司機和保镖都沒帶，左清因此很快來着車來接她。雲澹煙坐上車以後一言不發，沉郁冷淡的表情仿佛籠罩在一團烏雲中。

左清從後視鏡裏看了幾眼雲澹煙，然後告訴她：“小姐，尹小姐還在江畔公寓。”

雲澹煙放下抵在額頭上的手，有點訝異：“她還在？一整天都沒走？”

看看時間，這都幾乎24小時了。她讓她留在那裏好好想想，尹輕湉該不會因為她沒說可以走，就不敢走吧。

“還在。一整天都沒出過門，她沒鑰匙。”左清說。

“過去一趟吧。”得，如果當時把手機沒收，這分分鐘要變成非法拘禁了。雲澹煙捏捏眉心，這是給自己找了什麽麻煩。

江畔公寓在市中心，雲澹煙很快就到了。左清刷卡按了指紋開鎖，一推門卻發現門裏面的門鏈栓上了。

尹輕湉本來坐在沙發上抱了個水晶沙拉碗百無聊賴地吃水果沙拉打發時間。雲澹煙昨天晚上說讓她待在這裏一晚想清楚，尹輕湉知道她是戲弄自己，想讓她自覺打退堂鼓。

于是尹輕湉像是在較勁，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晚上，整整一天一夜。她在等雲澹煙來，她不來，她就不走。不過雖然心裏一方面在較勁，一方面也仍然忐忑雲澹煙真要把自己轉手賣給別的人。

這下一聽到開門的聲音，像火燒屁股似的跳起來沖到門邊。門被推開一條縫被鎖鏈卡住了，尹輕湉松口氣，往外看一眼看見是左清，這才把門鏈打開。

雲澹煙面無表情地走進來。身上那種凝重沉郁的氣息，尹輕湉像個雷達一樣，瞬間就探測出來了。

“姐姐~你回來了！”尹輕湉打開門，蘋果肌飽滿的笑容，笑起來月牙似的眼睛，無辜的表情。看起來清純幼态且充滿陽光。

剛從門縫裏望出來的表情帶着驚慌和不安，卻在打開門的一瞬間，尹輕湉對她表演出小女孩期待已久，又羞又驚喜的表情。小女孩，又在演。

雲澹煙穿了一身休閑褲裝，搭配襯衣。高腰的設計，讓她的腰部曲線纖細且凹凸有致，高挑的身材則更突出，長腿一米八的節奏，整個人氣場十足。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尹輕湉一眼，徑直打開鞋櫃，脫掉高跟鞋，拿出便鞋換上。換好鞋以後，繼續往客廳走，然後坐在在監控視頻裏看見的尹輕湉一直坐的那個位置上。

尹輕湉仍是赤腳跟在她後面。笑眯眯地說：“好想姐姐呀，一直在想姐姐什麽時候來。”

這句話，亦真亦假。假是因為，她說的“想”不是她撒嬌的語氣裏表現出來的那種期待情人的想。真是因為，她确實是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和雲澹煙有關的事情。

就算是假話，好言好語也總是聽了順耳的，何況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說的。雲澹煙淡淡勾起唇角，伸手拍了身邊一下：“過來坐。”

乖乖坐下。

雲澹煙繼續說：“你怎麽不走？我沒說不許走，你不需要在這裏等的。”

雲澹煙說這句話的時候慵懶地側身靠在沙發上，她的膝蓋因此和尹輕湉離得很近。尹輕湉覺得雲澹煙太容易撩人了，她什麽都沒做，自己卻被撩撥得滿心蕩漾。

是啦，走了以後兩個人回到互相沒幹系的關系。那她白折騰了這老半天。

尹輕湉也靠在沙發上，很心機地靠近一點，雲澹煙放在沙發椅背上的手好像是張開臂彎抱住她一樣。

“因為怕姐姐不要我了，嘤嘤嘤”尹輕湉假哭。

信你有鬼拉，嘤嘤怪！雲澹煙笑了：“是嗎？”

兩人一來一往，尹輕湉只是因為剛才看雲澹煙心情不好，想逗雲澹煙笑而已，她也不避諱讓雲澹煙看出來她玩的這一手：

我哭了

我裝的

“當然是了。”尹輕湉笑起來，“嘻。”

尹輕湉很懂得表現出乖巧。從小到大，她得到別人的關心，想要得到親人的留意，前提就是她夠乖。會撒嬌，夠乖巧，親人們給她的好态度，建立在她的乖順基礎上。

對一個她喜歡的，而且需要刻意去讨好的人，對雲澹煙展現出這種乖巧，幾乎是她的本能。

“看起來過得還不錯，吃得好嗎？”雲澹煙的視線落在茶幾上那只裝了水果沙拉的水晶沙拉碗。

不問自取，有點理虧，尹輕湉咬着下唇，眼睛滴溜溜地轉，用清純的大眼擺出無辜的表情，嗲雲澹煙：“吃得挺好的，姐姐要吃嗎？”

“嗯。”雲澹煙應一聲，仍是帶着淡淡的笑意，一直盯着她看。但她卻沒動。

親自動手拿東西吃，肯定不是女神做的事情。尹輕湉忙不疊抱過沙拉碗，銀叉叉起一塊草莓喂到雲澹煙唇邊。

雲澹煙趁機端詳了一下尹輕湉，笑眯眯的表情，帶着讨好的笑容，還有一臉的期待。她微微張開唇，鮮紅的唇色，優雅的唇線，白而誘人的齒，就着銀叉吃下草莓。

女神一般美麗的臉和妖孽一般萬種的風情。尹輕湉看呆了。

挺好玩的。本來糟糕的心情，來這裏逗一下這個小心機滿滿的女孩，頓時覺得陰霾都掃空了。雲澹煙這下做了決定。

收起了玩笑。雲澹煙站起來，平靜沉穩的語氣對尹輕湉說：“以後這房子給你住。所有的東西，包括廚房都可以用。不需這樣等我，固定時間…周二和周六吧，過來。不要睡沙發了，有兩間卧室，你挑一間。出門的時候左清會給你這裏的門禁和鑰匙。現在，回去吧。”

尹輕湉像一條尾巴似的，雲澹煙一邊說一邊走，她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直到雲澹煙打開一間卧室的門，交代完以後讓她回去。

等了一天兩晚，就這麽結束了嗎？虎頭蛇尾的，真有點失望。年輕女孩直接把自己等待了一整天覺得會“發生的事情”直接問出來了：“咦，姐姐你不做嗎？”

“做什麽？”雲澹煙忍不住掩嘴輕笑。還以為真會做什麽嗎，小女孩腦子都裝的什麽。

“就…就…”尹輕湉這才發現她把心裏的想法說出口了，還說得那麽大聲！她承認她是饞姐姐的身子，可是潛意識裏饞得有這麽ji渴嗎？要死了。

“做這個嗎？”雲澹煙笑了笑，斜斜倚在門上，勾住尹輕湉的下巴輕輕往前帶。

話音落下，她又吻住尹輕湉驚訝得微張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