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狂士楚歌

胯/下的馬鼻息漸重,幾乎不受掌控。

鄭平一邊策馬,一邊用特定的手法梳理馬頸部的鬃毛,待馬的情緒稍稍穩定些,他加快馬速,全力往前方趕。

他沿着曹丕離開的方向一路行進,向東行了小半裏,并未尋到曹丕的蹤跡。

他勒馬急停,立刻返回。

回到半程,正好迎面碰上遠遠綴着,随他行列的曹家護衛。

那護衛見他去而複返,連一絲停頓也無,策着快馬與他們錯身而過,不由一齊勒馬,揚聲大喊:

“處士,何以疾行而歸?”

鄭平無暇訴說緣由,騰出一只手做了個讓他們跟上的手勢,一邊駕馬一邊掃視路道。

終于,他在中途的北側草叢中發現幾個深淺不一的馬蹄,立即調轉馬頭,從那處埋在雜草之間的小道中央穿了過去。

伴着布料與草葉窸窸窣窣的摩擦聲,鄭平橫穿草圃,進入另一條大道。

他又駕馬跑了小半裏,終于在視野中看到熟悉的身影,還不只一個。

在道路一側,寬闊的草場中,曹丕與郭嘉各騎着一乘暴烈疾馳的馬,俯身挨着馬背,不時勒緊缰繩,控制瘋馬圍着草場打轉,防止瘋馬沖入林中。

随行再側的護衛一個個焦急如焚,意圖打馬上前相救。

然而曹丕二人的馬實在瘋得厲害,不但跑得極快,還不時晃動頭頸,橫沖直撞,幾乎全然失控。這讓護衛投鼠忌器,擔心貿然闖入,不但救不到人,還有可能刺激瘋馬進一步發狂,更有可能被瘋馬當做攻擊的目标,以極致的速度撞得玉石俱焚。

一時之間,不論是曹丕二人,還是随行的護衛都陷入兩難的境地。

救不得,也難以再做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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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此時的馬具還不及後世完善,輔助騎射的腳蹬并非後世的金屬環扣,而是一個系着竹片的布條,能輔助騎者上馬,但不能很好地發揮固定的作用。

再加上曹丕年歲較小,即便比同齡人高健,終究抵不上強壯的成年人,哪怕有出色的騎術在手,在座駕發狂的情況下,他只能握緊缰繩、加緊馬腹,勉強保證自己不在短時間內甩下馬。但要在最快的時間內讓發狂的馬停下并予以制服,着實有些困難。

再看另一側的郭嘉。哪怕秦漢的士人講究一個文武兼修,對武藝并無興趣,只講究一個強身健體,把六藝練到水準線的郭嘉,身體素質僅比尋常人高出一厘。

被瘋馬以高速帶着跑圈,瘋狂颠簸了一路,又要以極致的意志力與全身的精力控制平衡,避免被馬甩下身,努力控制馬匹不往樹林裏撞……不論是年齡尚小的曹丕還是體格只在正常線上面一小寸的郭嘉,都已顯出絲絲縷縷的疲憊之态,随時可能因為一個無意識的松動而被甩到馬下。

鄭平将一切看在眼中,正想着解救之法,旁邊一個曾經跟随出征,聽過鄭平壯舉的護衛注意到他的到來,立即打馬上前:

“處士,快救救二公子。”

說完後,又覺得這句話有幾分咄咄之意,他立即改口,

“處士……縣侯足下可否救一救二公子與郭祭酒?”

此時又有一個護衛打馬過來。這個護衛不知道鄭平在軍中的事,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因為此刻缺少話事人,一衆護衛束手無策,他只得跑來向鄭平請示:

“處士可有辦法?”

如果他此時用的是過去的身體,或者如今他所騎的不是一匹躁動不安的烈馬,而是上輩子與他心意相通的神駒,鄭平都會毫不猶豫地過去救人。

可如今他缺少相應的硬件設施,這個任務對他而言,難度提升了三個s級,貿然過去不但救不了人,還會白送一顆人頭。

更何況這要救的還不止一個人,而是兩個。

他在心中迅速排演駕馬救人的過程與結果,疾馳的思路突然停在某一環上。他擡眸詢問護衛:“可有看到李季先?”

護衛表示不知。

鄭平不由凝目。李進聽覺極其靈敏,怎會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莫非他跑到了別處?

他無暇細想。如今正是刻不容緩之時,曹丕與郭嘉并非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即便少了一個強悍而有力的幫手,他也必須試着救上一救。

他在護衛的騎乘中跳了一騎合适的馬匹,把另外兩匹馬上充做腳蹬的布條解下,纏在手上,即刻策馬奔出。

其中一個最擅長馬術的護衛聽從他的吩咐,不遠不近地綴在他的馬後,大約隔了一引的距離,等候接應。

鄭平先策馬在主道上疾行了一段距離,将馬速提到最高,然後沖入馬場,先靠近離己方最近的郭嘉,把挂着竹片的布條抛出,精準地纏住他的手,随後順勢一扯,将他扯離馬背。

身後的護衛被鄭平的藝高人膽大吓得不輕,還來不及驚呼,就聽鄭平大喊了一句:“接着。”

這句話落下的下一刻,一個纏着布條的身影從天而降,朝護衛迎頭砸來。

護衛差點沒被吓死,但他武藝高超,聽到“接着”二字,下意識地騰出一只手,勉強接住從天而降的人形大禮包。

哪怕經過卸力,在馬上操作接人這個高難度動作還是太困難了些。

他被這股力道沖下了馬背,好在他記得鄭平的囑托,只用較慢的速度馭馬,在借力翻下馬背後,他與被接應的郭嘉在草叢中翻滾了幾圈,平安地停下,幾乎沒怎麽受傷。

他再把目光轉向鄭平,只見他馬勢不減,繼續往曹丕的方向趕去。

郭嘉所騎的那匹瘋馬沒了馭馬者的束縛,徹底失控。在它身前駕馬疾奔的鄭平被當成了挑釁者與目标,瘋馬埋頭往鄭平的所在沖去。

“小心!”

護衛來不及疾呼,那匹馬突然前蹄一頓,吃痛地失蹄倒下。

只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鄭平的馬已挨近曹丕,距離曹丕不足九丈遠。

曹丕此時已有些脫力,但仍死死地環着馬脖子,加緊馬腹,避免被甩落于地。

他的馬缰已斷,馬鞭不知所蹤,發狂的黑馬左右亂沖,一頭栽進林道。

同一時刻,正駕着牛車的司馬家下仆突然聽到極速靠近的馬蹄聲,還來不及停下車,就見一道黑影從兩側的樹間蹿出,一張巨大的馬臉直逼着頭頂而來。

那下仆吓得跳起,咕嚕嚕地滾下牛車。他的身後,正躺屍的司馬懿忽然正面對上了一張嘴巴大張的馬臉。

“我艹。”

情不自禁地飙了句粗口,司馬懿再顧不上裝病,拎着同樣發懵的蘿莉臉老婆翻下牛車,借勢往旁邊滾了五六步。

咔嗒——

瘋馬避開了牛,卻撞上了牛車,馬蹄将前側車板全部踏碎。

張春華看得冷汗涔涔,司馬懿則沉着臉,不敢想象如果他們剛才沒有下車會有什麽後果。

司馬懿攬着張春華起身,終于看清楚了馬蹄所踏之位。

“……”

第三條腿莫名發疼。

張春華突然道:“馬上有個人。”

即便是剛才那樣危及的場面與劇烈的動靜,馬上的人仍緊緊抱着馬脖子,沒有被甩到馬下。

“應該是他中途勒馬偏移了方向,避開了前面的牛。”張春華道,“只可惜他似乎已經脫力,哪怕馬技再高,也沒法擺脫困境。”還差點撞在車上,險些喪命。

說完這兩句,她沒得到丈夫的回應,猶豫了片刻,終究忍不住問道:“仲達……救嗎?”

司馬懿道:“不急。你看,已經有人去救了。”

只見林中又沖出一匹馬,那馬從側方而來,正對着瘋馬的尾部,用力一撞。

瘋馬吃痛,被這一撞擊驚得揚起前蹄。

曹丕手臂一麻,因為瘋馬突然後仰,他抑制不住地松了手。

在他騰空的瞬間,另一匹馬上的人借着錯身而過的功夫,攬住他的腰将他帶離。

張春華突然“啊”了一聲,“那個人……”

随即看向司馬懿。

司馬懿突然覺得他不僅是第三肢痛,連後腦勺仿佛也隐隐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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