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置于何地
當淩天瑤把藥端到房間,遞到易水寒手中。易水寒接過藥碗,熱氣騰騰的霧氣撲過他的鼻子,他看了淩天瑤一眼,有些心疼,也有些自責。
他再也熟悉不過這碗藥的味道,淡淡的一股血腥味,偷偷的看了一眼她的手。淩天瑤将左手背在身後,但易水寒知道,背在身後的那只手,此刻,掌心中,已鮮血淋淋,那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孔。
淩天瑤說:蒼複,喝完這碗藥,好好睡一覺,明日清晨,你們便啓程。
蒼複點點頭,接過易水寒手中的藥碗,湊到鼻子邊聞了聞,他熟悉這股味道,公子受傷的時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淩天瑤,那時候,他家公子差點喪命,喝的,也是這種藥,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二話沒說,閉上眼睛,一口氣喝完。
淩天瑤伸手接過碗,說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清晨,天太冷,我就懶得送你們了。一路順風,小心哦。
蒼複看着淩天瑤的臉,有些癡迷,他永遠都記得,榕樹花下躺着的那個人,她臉色蒼白,卻像賦有一種魔法,讓人挪不開眼。
此刻也是,她面色紅潤,一臉笑容,彎彎的月牙眼裏,有一潭水汪汪的清泉,她的眼睛,幹淨純潔,一塵不染。
北梁的天氣,到了夜晚,藍空的烏雲便會散去,夜空,一片深藍色,繁星點點,月上梢頭。深藍色裏,幹淨而神秘,像人的眼睛,簡單,而又深不可測。
但是夜晚的風,變得更加咆哮,呼呼而過。
淩天把淩天瑤帶到北梁最高處,兩人并排而立,淩天雙手背在身後,淩天瑤雙手抱在胸前,相思劍緊緊的抱在懷中,他們俯視着北梁國,這個神秘而肅穆的國家,此刻,在莊嚴而雪白的大地上,亮起的家家燈火,像夜空中的星光點點,美輪美奂,猶如記憶中,一種幻象的存在,淩天瑤的記憶,絲絲縷縷的拉扯回來,那時候,她與承決站在瑤華山巅,看着山下的萬家燈火,總會格外的向往,內心一波一波的激動。
曾經,她不食人間煙火,一切都如美好的存在,走進生活,生活在裏面,其實你才知道,生活之中,很多時候,會身不由己,甚至是無能為力,美好,承載着這個詞,痛苦,便會随之而來,有渴望,有失去,有希望,也有絕望。這一年多來,她看到人生疾苦,人心險惡,當然,善良純潔,也有美好的希望。
只是她知道,她或許過于幸運,身邊的人,不曾讓她受到半絲傷害,她能看見生老病死,無奈,無助,甚至是絕望,但是,愛他的人,時時站在她的身邊,時時指引着她的方向,只要稍有不慎,就會有人伸出一只手,将她拽回。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感同身受,便只能冷暖自知。
她看着山下的萬家燈火,看着天下第一門的城樓高聳而立,心中,像矗立着一座小山。
北風呼嘯而過,她聽到淩□□袍拍打的聲音,笑問:師父,如果我把記憶尋回,我還會像如今這般,熱愛自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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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天背在身後的手僵了僵,心中一震,今天的淩天瑤似與往日不同,他問道:為何如此問,淩天看着她的側臉,她望着遠方,臉色平靜,輕輕的張開嘴,緩緩的說道:承決師父說,我換了半顆心髒,因此,習性大變,我想,我的性格,或多或少,也受那人的影響,或許他,也愛自由,我才要如此的想要浪跡江湖。
淩天瑤說的有些嚴肅,淩天微微一笑,心想,他的天兒,果真的是長大了,懂得思考問題。但這樣,不知是喜還是憂,他們都曾希望她不要長大,做個不懂事的孩子,在師父師兄的保護下,安穩的度過此生。
淩天微笑,平靜的說:倘若你尋回記憶,或許,你也如這般,更愛自由。
淩天活了不知多少個年年月月,但他從來不愛自由,他不喜歡走在熱鬧的人群中,不喜歡翻越山川河流,不喜歡看見人類表裏不一的模樣,不喜歡掏空心思的想要博得一絲關注,世間一切,在他眼中,都如虛妙的存在,猶如他的生命,活得太久,麻木得不知疼痛的感覺,他的心,早已在日落月升,日複一日的歲月裏消磨,失去了一種渴望,甚至是希望。
但是,自從他的身邊,被承決帶回來的孩子包圍,純粹而幹淨的笑聲,就如銀鈴那般,将他從黃昏的午後喚醒,将他從清晨的早風中拽起,他覺得,百無聊賴的生活,突然就有了顏色,尤其是淩天瑤的出現,他的內心,五味雜陳,他清楚的知道,她的出現,會意味着什麽,但他義無反顧的,将自己的半顆心髒給她。
沉睡在瑤華山池中整整七年,這七年,他豎起自己的耳朵,聽着山下的一舉一動,那清脆的笑聲,依然能牽動他沉睡的心髒,等了七年,等再一次相遇。
那一眼,他希望是天荒地老。
一切就如魔咒,他們,終将被彼此深深吸引。
或許災難,從承決将一個襁褓中的嬰兒遞到他的懷中,便已經開始。
他是九尾白狐,百獸之王,他從來不信命,但這個孩子的出現,似乎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心思,變得很重,他的情感,變得很複雜,似乎他想要得到的,也比之前的更多。
他的心神,再不如從前那般清靜。
他斜過頭,看着站在身旁的淩天瑤,拉起她受傷的左手,淩天瑤轉過身體,好奇的看着他。她的臉一片暈紅,心髒總是莫名其妙的狂跳,甚至是慌亂,視線壓根不敢看淩天的臉,她舔舔嘴唇,只見淩天扯開包紮在她手上的紫色絲帕,那一條血淋淋的傷口,在月光下,曝露出來,她不敢動,也不敢反抗,她害怕他生氣,輕輕的咬了咬嘴唇,輕聲的說道:師父,我……
淩天瑤話還未說完,淩天的右手掌心,被自己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流淌下來,淩天瑤急忙收回自己的手,緊張喚道:師父!
可是手被淩天緊緊的握在手中,掙脫不了,他的表情,威嚴,甚至是,有一點點兇,淩天瑤弱弱的低下頭,咬着嘴唇,心中自責,她知道,匕首劃破掌心,那種疼痛,牽扯着心髒,全身都會失去力氣。
片刻之後,淩天将右手與她的左手緊握,掌心中,暖暖的,血液的流淌像是交融在一起,傷口,疼痛減半。
她不解的擡頭,望着自己的師父,剛想開口說話,突然吹過來一陣風,淩天長長的發絲打到了她的胸口,那雙似笑非笑的狐貍眼呆呆的望着他,嘴角抿起一絲笑容,聲音卻格外的淡薄:站着別動。
此話一落,淩天瑤僵住了身體,一動不動,眼珠左右轉動,淩天看在眼中,心中想笑,嘴角的那一絲笑容,更加的意味深長。
風過後,淩天瑤擡起眼簾,定定的望着淩天的身後,嘴角抿起一絲笑容,親切和藹的笑容,淩天的身後,紫色精靈尋跡而來,像漫天的螢火蟲,照亮黑暗的夜,照亮他們彼此。
淩天瑤的青絲,被風吹開,她的笑容,幹淨而甜蜜,她的眼中,那一潭清澈的泉水,淌在眼底,在黑夜中,像璀璨的星辰,閃閃發光。
紫色精靈映在她的眼中,眼角,輕輕的往上拉扯,微笑,像久違的太陽。
淩天心神慌亂,就在這一刻,似乎世間的所有一切都黯然失色,他凝視着淩天瑤,神情有些淡漠,但眼中,是滾燙的熱情。
難道上天注定,他終究躲不過這一劫,他閉了閉眼,定了定神,睜開眼,驚覺的發現,淩天瑤那張微笑的臉,依舊讓他無法挪開眼。
紫色精靈圍繞在他們的周身,他們緊握在一起的雙手,精靈飛過,絲毫沒有了疼痛感,。淩天瑤動了動手,想看看自己的掌心,那一條血淋淋的傷口,是否已經痊愈。
手就握在淩天的大手裏,她順着手臂,望向淩天的臉。
兩人面對面,看着彼此的眼睛,慌亂的心,慢慢的鎮定。淩天瑤想起,在瑤華山腳的小竹屋,霞光萬丈的黃昏後,第一次看見這張臉,那時候,她的心,如現在這般,狂跳,她的臉,從脖子處燒到耳根後。
他的周身,散發着萬丈光芒,豔光逼人。
他的臉,淺笑時,空前絕後,世上,絕不會有人與他相媲美。
淩天瑤再一次将自己,陷進去,無法自拔。
她不知道的是,把這份喜歡當成了仰慕,總有一個很好的借口,将這份深情,屏蔽在心髒的最深處。
大風佛過,他們微微一笑,紫色精靈就在他們的眼前晃,淩天動了動手,淩天瑤從夢中驚醒,伸開手,驚訝的發現,傷口已愈合。
她無以言表,只輕聲的喚道:師父!
看着她弱弱的表情,淩天甩開衣袖,轉身,面朝萬家燈火,表情變得冷冷的,說話的語氣也沒了感情:你将他人放在心頭第一位,總舍命相救,你又将我……置于何地。他的語氣,停頓的時候,帶着一絲傷感,那一瞬間,他的心,像被秋風吹過,蒼涼而無奈。
置于何地?淩天瑤在心中這樣問自己,久久不能給出答案。
淩天看了一眼陷入沉思裏的淩天瑤,偷偷的嘆了一口氣,在心中問自己:真的是我要求的太多了嗎?
得不到答案,便有些生氣了,只覺一陣風過,人影消失的無影無蹤,只隔空傳了一句話:只一個簡單的答案,你需思量多久,倘若是在思量找一個借口,那便不必了。
淩天瑤郁悶,搖搖頭,心想師父一定是喝醉了:對,師父一定喝醉了。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香,淩天瑤這便自定義為,喝醉了。
這才想起,自己又被師父再一次丢下,心中來氣,提着劍的右手叉腰,左手指着淩天消失的方向,冷哼一聲,大聲的罵道:小氣鬼師父,你又丢下我,小氣鬼,哼。發洩完,撅着嘴,不料,一陣寒風吹過,打了個哆嗦。屆時,彎月之前,突然出現一個身影,未看其人,先聽其聲,他冷冷的吼道:你再說一遍,要你好看。
淩天瑤聽到聲音,吓了一跳,不然擡起頭,望向前方,只見淩天瞬間消失,吓得咬咬嘴唇,左手擋住嘴,眼珠左右轉動,輕聲的說道:小氣鬼!
這時,只聽見“啊”的一聲,淩天就如一陣狂風,把淩天瑤攬在懷中,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