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
晚些時候聞人羨被同屋那男人搖醒的時候,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呢?”男人有些焦急。
“走了。”聞人羨躲開男人的手,不耐地蹙眉。
男人沒繼續追問下去。
想來也是知道北疆這個鬼地方,真撿到一個“不小心”把自己搞成那個樣子的人十有八九有鬼。
男人是來通知他明天上工的。
聞人羨悶頭應了一聲後,繼續睡到天昏地暗。
根本沒往心裏去。
所以第二天他被打醒的時候才會那麽懵逼。
打得挺重。
手臂上飛快地泛起一條紅腫。
聞人羨看了一眼自己床前那人兇神惡煞的臉,老老實實地起來了。
他暫時懶得同他們起沖突。
只是他還是太天真。
聞人羨跟着管事的到了礦山,和黑黝黝的洞口對視了很久,然後被管事的一腳踹了下去。
真的是一腳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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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羨揉着自己磕到的額頭,覺得手腳冰涼。
他低估了北疆的兇殘。
恐怕等不到聞人安動手他就能把自己玩死在礦洞裏。
收工的時候邊上的人幾乎是幾十筐幾十筐地往上遞。
而他。
八筐。
被剝奪吃晚飯的權利不是什麽意外。
但聞人羨還是覺得很郁悶。
他可能不會死在礦洞裏。
他會把自己活活餓死。
想這事的時候聞人羨和自己手上被原石磕出的血面面相觑了好一陣,到底沒舍得用軟膏。
死不了人。
聞人羨又想起那人背上的傷。
“啧”了一聲。
聞人安果然一如既往的神經病。
晚上的月色很好。
聞人羨站在溪水邊上,咬着牙往自己手上潑水。
幾乎要滲到骨子裏抽絲一樣的疼痛。
聞人羨開始覺得自己昨日叫那人洗幹淨的行為十分不是人。
不是人便不是人。
就當給軟膏買賬。
聞人羨胡亂想着。
今天一天沒見到他。
大概是回去了。
回去好啊。
次日。
聞人羨冷着臉看着站到自己身邊那人。
陰魂不散。
冥頑不靈。
年紀輕輕怎麽就聽不懂人話。
那人抿了下唇:“宋太守。”
哦。
找宋太守留過名了?
按聞人羨的身份确實是可以有一個随仆的。
可是。
這個随仆是用來端茶送水洗衣服整理床鋪的。
不是用來跟他一起站在礦山前面對看的。
聞人羨:我忍。
聞人羨很快發現他還是很有用的。
比如。
這一天他面前就也可以擺上幾十筐的原石。
五筐他的。
剩下都是那人的。
不能怪聞人羨今天還不如昨天。
實在是骨子裏泛起的酸水疼到他幾乎要站不穩。
能有五筐,聞人羨對自己非常滿意了。
托那人的福。
聞人羨今天吃上了晚飯。
雖然是三個窩窩頭。
十筐原石一個窩窩頭。
但是聞人羨不講道理。
他只給那人留了一個。
完了想想自己真不是個人,又給他留了半個。
完了到底還是心虛。
那人不在意。
連這一個半窩窩頭都試圖還給他。
聞人羨:“你別!”
傷口恢複要的營養窩窩頭是肯定給不了的。
他再來這一出,是打算讓那天的白糖糍粑打水漂嗎?
那人最後還是吃了。
聞人羨卷着被子躺到被窩裏的時候,那人固執地跟了進去。
“別看我,床是不可能讓你上的。”聞人羨轉過去看牆。
那人沒應。
半晌。
聞人羨轉過去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
第二天聞人羨出門的時候就看見那人站在門口。
氣息悠長。
看樣子好的差不多了?
聞人羨琢磨了一下自己當初似乎在床上躺了有一個月。
頓時就覺得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見他出來,那人很自然地便跟了上去。
聞人羨沒拒絕。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能多個人說話總是好事。
聞人羨收到從京城寄來的信是三天後的事情。
過程很坎坷。
其間各路牛鬼蛇神都試圖伸上一手。
但總算是安然無恙地到了北疆。
聞人羨只打開瞄了一眼。
就覺得頂上那個老頭子只會給他找麻煩。
信裏寫的是玉玺的位置。
老頭子可能是希望他叛個變篡個位當當皇帝。
聞人羨反手就把信燒了。
不聽。
不看。
不知道。
老頭子這人挺好笑。
聞人羨曾經在禦書房裏看到過一個女人的畫像。
只有背影。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他的母後。
宮裏的傳聞一直都是帝後琴瑟和鳴,但是那個女人看老頭子的眼裏從來都沒有笑意。
後來年歲漸長,很多被藏在陳年裏的秘密聞人羨也逐漸地知道了。
比如。
他是那個女人同老頭子唯一的孩子。
比如。
聞人安是那個女人同某一個不知姓名的男人的孩子。
比如。
老頭子對那個女人近乎是癡狂的愛戀。
聞人羨在心裏無數次嗤笑過這種感情。
但是老頭子這次把玉玺送到了他的手上。
...
不聽。
不看。
不知道。
“主子。”
那人突然低聲叫了他一聲。
聞人羨立刻斂了眉色:“怎麽?”被藏入眉峰裏的淡然清冷得如同寒冬的青松。
那人稍微怔了一下。
“飯點了。”
聞人羨攏起袖子:“好。”
聞人羨在北疆過了一段如魚得水的日子。
只除了瘦得幾乎皮包骨外其實過得挺滋潤。
人說飽暖思□□。
可是聞人羨過得溫飽成問題卻還是起了□□的念頭。
不能怨他。
只怨那人實在有趣得緊。
讓聞人羨十幾年的修養都喂了狗去。
聞人羨挺喜歡玩他。
他翻來覆去只會一句惶恐。
不。
還會臉紅。
聞人羨上了心的後果就是他被逗弄得更慘。
但聞人羨很懂得見好就收。
畢竟他是個暗衛。
還是上面那人的暗衛。
玩玩可以。
動了真感情那就真的涼涼。
聞人羨一直是個很明白的人。
所以當聞人羨受了蠱惑一樣地拿唇去碰他的唇角的時候才會那麽驚慌。
完了。
聞人羨這麽對自己說。
自制力?
那是什麽玩意能吃嗎?
聞人羨心裏的不安連一點的波瀾泛起都沒來得及擴大。
他就被那人的眉目惑了心神。
還是很喜歡。
不想放手。
以後可以去江南買個小院子,養一個他還有一群小雞。
對了他不知道有沒有親友,還可以小小地辦一桌酒席,在席上交換刻着名字的指環。
聞人羨看着他,愣了好久想起來自己同他處了這麽久,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
那人明顯也被這個清淺的吻吓傻了。
是難得的不知所措。
聞人羨垂了眸:“你叫什麽?”
“慊。”
天下人何限,慊慊獨為汝。
聞人羨一怔。
就這麽一怔,最後是把這個吻囫囵過去了。
但是他開始躲聞人羨了。
很明顯。
說話也不看他了。
似乎那天把他所有的情緒都藏到了不顯山露水。
聞人羨自己也覺察出行為的不當,很是安分了幾天。
他什麽都給不了。
江南小院,養雞喝茶鬥嘴。
都只是他曾經在京城的深宮裏一個不可即的夢罷了。
更何況他是個暗衛。
聞人羨已經是個被廢黜在北疆的平民了,除非他這輩子還有回京城的念頭。
否則大概什麽綱常倫理也攔不住他。
但是慊不一樣。
自古禦龍衛最後都能謀得一個靠俸祿花天酒地安享晚年的結局。
只要不被尋仇。
聞人羨很是反省了一下自己。
決定這事就算揭過了。
但若是心思藏得住,又怎麽會有這麽多人究其一生也走不出去呢。
就像禦書房裏鋪天蓋地的畫像和上面那人從來不許旁人提起的名字。
聞人羨曾經覺得他是個傻逼。
現在風水輪流轉。
到底是到他了。
那人越是不看他,他就越急。
什麽太子十幾年修養?
什麽我們不合适?
聞人羨對自己重複了一遍。
“聞人羨。”
“你完了。”
聞人羨:...啊好煩。
聞人羨決定找慊好好問問。
若是他也有意。
那什麽問題都不是問題。
若是沒有意,那便早死了這條心。
聞人羨忽略掉心裏那點要死纏爛打的心思。
若是他不願。
若是他不願。
聞人羨在心裏唾棄自己,怕什麽,大不了江湖一別各生歡喜。
聞人羨去堵了慊。
在一條窄小的巷子裏。
頭上的月亮很圓也很亮。
但是兩個人居然都一言不發。
“喂。”
聞人羨覺得自己說出的話像是氣音。
對面的人可能都聽不見。
“考慮好了嗎?”
慊的僵硬很明顯。
半天沒有說話。
借着月光聞人羨也看不清他的臉色。
算了算了。
聞人羨稍稍上前一步,低頭欺身壓了上來。
微涼的唇瓣相碰,帶起一陣顫栗。
聞人羨在試探。
他沒有拒絕。
聞人羨心裏開出了一朵花。
他大概是太高興太高興了。
所以才會看不見那人一直掐到掌紋裏面的指甲。
幾乎要泛出血來。
“我們可以到江南買個小院子,然後養一群小雞。”
“嗯。”
“然後可以買一個湖,養一群大白鵝。”
“嗯。”
“每天就不務正業喝喝茶鬥蛐蛐。”
“嗯。”
聞人羨給自己和他都編織了一個特別特別美好的夢。
他親吻慊的眉眼。
慊只受着,垂着眉沒有看他。
聞人羨只想着他大概是害羞。
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被胡亂丢掉的衣服在地上纏繞成一片糾纏不清。
還有床帳裏被掩蓋了去的一室旖旎。
和桌上飄搖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