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燥熱夏日，蟲鳴陣陣，頭頂上是風扇傳來的喧鬧聲。
黑板上還有老師講課時寫下的知識點，值日生拿着黑板擦擦掉白色粉末，被擦過的地方留下一片白茫茫的痕跡。
班長鐘志明抱着嶄新的練習冊回到班級，幾個閑着沒事幹的學霸，圍上去搶他的練習冊發。
“陳吹銳。”
“付元樹。”
鐘志明邊翻看名單，邊喊名字，以此提醒下課玩鬧的同學接住他扔過去的練習冊。
一路念下去，鐘志明也沒再注意誰是誰，念完就找人扔過去。
“周醒。”
鐘志明擡頭在人群中尋找姓周名醒的同學，一組最後一排，有個人趴着睡覺，留個後腦勺見人。
直到練習冊在空中抛出一個完美弧線，狼狽地砸在周醒手臂邊緣時，鐘志明同學才反應過來他剛才幹了些什麽。
他打擾校霸睡覺了？！
那一聲不小，學霸們都聽見了，同時見證了練習冊丢過去的過程。
他們是不是該想一下怎麽保護班長的人身安全？
學霸們緊張兮兮地注目着趴着的人，而那人卻維持原狀，跟個睡死了一樣。
鐘志明暗自松了口氣，戰戰兢兢地發完了練習冊，回到座位。
旁邊課椅被拉開，對方雖動作輕柔，極力不發出聲音，卻依然有跟地面摩擦發出刺啦聲。
Advertisement
郁覺坐下那刻，周醒幾乎是同時睜開眼，他搖搖墜墜爬起來，惺忪着眼睛看向郁覺，打着哈欠說了聲同桌。
因為剛睡醒的原因，他的眼尾泛紅，眼眸蒙着水霧，頭發也微微淩亂，平時張揚氣質渾然消失，如今倒像只炸毛的懵懂奶狗。
郁覺看了會兒，別開眼，翻開習題算起公式來。
周醒随便捋好頭發，懶散地靠在牆邊，撈起練習冊，塞進桌肚裏，一眼都不屑看。
坐着太無聊，他摸摸搜搜出本熱血漫畫來，攤開在課桌上看。
看沒幾頁，他又覺得光看着太沒意思，便從書包掏出包薯片，嘎吱脆地吃了起來。
薯片味道不算很重，可靠得近的人聞得一清二楚。
郁覺眉頭一皺，筆尖頓住，經過心裏掙紮，他最終什麽都沒說，繼續寫題。
叮咚叮咚。
朱友鵬連發幾條企鵝信息過來，第一條是帖子分享，上面幾個大字‘學神慘遭校霸欺淩’。
一中論壇常年飄着各式各樣的帖子，學生們匿名發言，吃着瓜，天南海北地聊，首頁飄的話題為校霸跟學神居多。
周醒對論壇不感興趣，連賬號都沒有，帖子點進去也只能看一半的內容。
豬棚：哥，你昨晚幹了啥？
豬棚：我相信你不會對學神做那種事的！
周醒點開帖子，心想，他昨晚也沒幹什麽啊。
雨幕中，兩個同款校服少年隔着一段距離遙遙相望着，其中濕漉漉的少年朝撐傘少年招手，不僅如此，濕漉漉少年腳邊還有個人。
照片上的場景，正是昨晚周醒朝郁覺打招呼的那一幕。
不知哪個神經病偷拍，完了還發上論壇，寫上八百大字內涵周醒打完人，然後要挾郁覺別亂傳，否則要他好看。
小米愛喝可樂：別引戰好嗎？你怎麽知道校霸在要挾學神？別瞎幾把陰謀論。
奧利奧：啊...校霸好兇殘呀QAQ
你看見我的頭了嗎：校霸好像是在跟學神打招呼耶？
星辰：也不一定是打招呼吧？校霸是什麽樣的，又不是不知道，天天不遵守紀律，總是逃課，打架也不是第一次，很明顯他就是剛剛打完架，被學神看見了，怕學神告發他逃課打架。
樓主：我可沒有陰謀論，我親眼所見校霸對學神說了那種話，至于什麽打招呼，誰知道他那個動作是不是打招呼？
貼子很火熱，蓋了幾千樓，從開始的陰謀論到校霸真可惡。
這熱度，估計全校同學都有所耳聞了。
周醒手指劃過屏幕，關掉帖子，完全沒把這事放心上。
ZZZ：打了一架，被我同桌看見了，不過沒事，我是個溫暖陽光的大帥哥，不會對我同桌下手。
豬棚：什麽同桌？學神是你同桌？！
ZZZ：嗯，我的。
豬棚：艹那是我偶像啊！你昨天怎麽沒告訴我？哥你明明知道學神他是我觸不可及的夢想？！
ZZZ：忘了。
豬棚：這是人？
ZZZ：你現在不就知道了？
ZZZ：還有
ZZZ：不是讓你不要給我請假？
ZZZ：你怕是想被我打骨折吧？
豬棚：再見朋友。
周醒收起手機，繼續吃薯片看漫畫，上課鈴聲不應時地響起，這并不影響他吃薯片的行為。
叩叩叩...
郁覺屈起手指，輕輕在課桌敲了敲，說：“上課了，收起零食。”
周醒無聲地盯着他看了會兒，才把薯片塞進桌肚，抽出張紙巾擦了下手。
“漫畫。”
周醒抗議道：“別了吧同桌？你難道還要剝奪我最後的快樂嗎？”
郁覺淡淡瞥了他一眼，翻開登記本，準備在裏面寫下‘周醒’二字。
周醒連忙把漫畫丢進桌肚，把這節課的課本拿出來：“別記我名字，我收了。”
競選紀律委員時，學霸們都不樂意當，原因就是班上有個校霸，怕管到他，事後吃苦頭。
班主任思考過後，就将這個擔子給了郁覺，被登記名字的人不需要寫檢讨，而是要到辦公室抄寫課本，寫試卷，沒寫完不給走，試卷答案寫錯了就得重寫，直到對為止。
周醒最不喜歡去辦公室幹這種事了，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
這節課是數學，數學老師拿着一把木質大三角尺和數學書，他人瘦得像猴子，戴着一副金絲眼鏡，私底下被學生叫作‘金絲猴’。
金絲猴拿着木尺在黑板上畫圖，學霸們低頭看書，認真看一遍等會要上的課程。
周醒心覺無趣，趴在課桌上，盯着前面看，前桌的兩位學霸被盯得毛骨悚然，小心翼翼地把課椅又挪了挪，直到課桌抵住胸口，不能再往前。
他那麽吓人嗎？
紀律委員在身邊，周醒什麽都不能幹，枯燥無味的數學課他一個知識點都聽不進去。
學霸們聚精會神地聽課，只有周醒出着神，想法子給自己來點樂趣。
他拿出發下沒多久的嶄新作業本，在書包桌肚裏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一支筆。
操了，他忘記買筆了。
“同桌，借支筆。”
郁覺拿了支筆給他，見他持筆在本子上奮戰，覺得不可思議。
周醒在算公式？
“尺子來一把，謝謝同桌。”
周醒接過尺子，在本子上畫圖，專注的神情極其好看，足以吸晴。
沒一會兒，周醒大功告成，他把本子推到郁覺面前。
“來，我黑子，你白子，你先下，別說我欺負你。”
本子上畫的俨然不是阿伯拉尼斯圓，也不是雙曲線，抛物線，而是一個簡陋的五子棋盤。
郁覺：“……”
“上課時間不許開小差。”郁覺別開臉，在練習簿上列出幾道題，反複斟酌難度。
周醒啊了聲，誠懇勸說：“你別那麽死板嘛。一起玩呗，多點歡笑，多點樂趣。周小人還能給您即興唱曲，您怎麽看？郁老爺？”
一個人玩多沒意思啊，他真摯地望着郁覺。
郁覺回頭看他，把手裏寫好的習題展開：“你先把這幾道題解一下。”
周醒感覺腦袋在炸裂，他拖回自己的五子棋，毫不猶豫：“再見。”
吃了個閉門羹，郁覺把練習簿合上，記起課堂筆記。
金絲猴點了幾位同學回答問題，壓根沒有點郁覺跟周醒的意思。
前者跟後者理由不同，郁覺什麽題都能迎刃而解，這點老師特別相信，所以點他不如提問其他同學，不點周醒很簡單，他不會，何必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周醒自娛自樂地下完了一盤棋，班主任忽然站在窗口，神情凝重道：“周醒同學，郁覺同學，你們兩個出來一下。”
劉副校手邊壓着一張照片，潑墨畫的雨夜灰蒙蒙，本該越是鮮豔的色彩更為凸顯，相反醒目的是幾乎與雨夜融為一體的兩位少年。
校園內傳周醒打人打得多麽兇，通通無憑無據，學校也無法處分他，如今，現成的證據就擺在眼前，這讓對周醒抱着一絲希望的劉副校陷入沉思。
他不得不反思一下把周醒安排到一班是否是明智之舉，一滴墨水足以染黑一汪清水，而一汪清水很難同化一滴墨水，他擔心一班風氣被周醒破壞，最後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幾分鐘的路程，班主任一句話都沒說，周遭卻纏繞着沉重氣息，周醒約莫知道同時叫他跟郁覺出來的原因了。
他算是蠻好奇是哪位同志不僅膽大偷拍他，還敢公然上學校告他，這又是什麽仇什麽怨。
郁覺像是個局外人，他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太在乎班主任要帶他們去哪，一心在默算題目的解法。
揣摩出了三個解法，郁覺第四個算到一半，周醒突然湊過來，貼近他說：“待會兒，你也別怕，這事我有經驗，他問啥你答啥，最好賣點慘，表情沮喪些，我會配合你的，其他的你不用考慮。”
郁覺不是很明白他講的話，而且周醒靠得太近了，他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說：“你在說什麽？”
周醒沒注意他的微妙動作，認為他榆木腦袋，聰明頭腦都丢學習上了。
周醒啧了一聲，親昵地伸手攬過他的肩膀，低頭說：“那人就是想坑我，順便拉你下水，你想想哈，我要挾你？我沒有吧？那就是嘛！我跟你都否認沒有，那劉副校不就認為你目睹我打架，卻沒有去告發我，偷偷包庇我？”
“看吧，這不是有損你的三好學生名聲麽？”
空氣溫熱，風都粘人，周醒一直覺得的熱流，突然有點發寒了，特別是他的手，賊瘠薄地冰。
周醒收回手，搓了搓手臂，皺着眉問：“你覺不覺得今天有點冷啊？”
郁覺涼飕飕地瞥了他一眼，嗓音涼薄：“你想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