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們一路駕駛馬車飛奔,那幾個強盜卻越追越近。葡萄此時怒火高漲,想他堂堂靜王府的四公子,未來的小郡王,豈能被幾名宵小所趁?于是提劍而出,打算和他們好好鬥一鬥。

小竹子眼見逃跑不是事兒,這路上也甚是荒蕪,跑了半晌也沒遇到其他人,看來只有迎難而上了。

他停下馬車,忠心耿耿地持劍擋在葡萄身前,誰知葡萄卻不領情,一把将他撥開,道:「讓開!今天本公子要大開殺戒!」

小竹子忍不住暗中翻個白眼。剛才他們鬥了一場,若不是四公子一直在旁邊拖後腿,小竹子是有自信能從他們手下全身而退,甚至傷其一二的。但此時他突然覺得有些灰心。有這麽個不靠譜的主子在,今天他們能逃過此節嗎?

那幾名強盜見他們不跑了,不由哈哈大笑。為首那人騎在馬上,指着葡萄道:「這位小爺長得這麽俊俏,提着劍就不好看了。繡花枕頭,還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他們剛才已經試探出那個小厮的武藝非常不錯,恐怕難以對付。但這位少年公子卻性格暴躁,不夠沈穩,容易激怒。只要把這少年公子活捉到手,不怕那個小厮不住手。

東方君亭長這麽大,最愛聽的就是別人誇他漂亮美貌。小時他穿着女裝出去還能哄人,一個一個都把他當成貌美的小姑娘,奈何這幾年他發育得實在有些快,個子蹿得老高,臉型也有些拉長,鼻梁、下巴漸漸顯出棱角,和他外公北堂傲越長越相像,雖仍然貌美,卻再也無人會把他錯認成女孩子了。

東方君亭對此十分失落,心裏落差有些大。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會為此太過糾結,反正也改變不了他男兒身的本質,糾結也沒用啊。這是他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因此也漸漸習慣人家誇他是個俊俏的公子之類的,偶爾還會有人贊他一聲潇灑風流什麽的(其實他真心不風流啊,他風流的對象都是男的……)。但此時聽見那個一臉橫肉的強盜如此說,還說他是繡花枕頭,卻真真激起了他的怒火。

「呸!你們是什麽玩意!敢在小爺面前大方厥詞?!剛才是小爺手下留情,如今就讓你們知道知道小爺的厲害!」

那幾個強盜哈哈大笑了起來。其中一個猥瑣地道:「老大,這個小哥長得不錯,賣到南風館也能大賺一筆。」

那強盜頭子打量了葡萄幾眼,摸着下巴色迷迷地道:「讓你一說,确實是條財路!哈哈哈,那個小厮也不錯,都別放過了!上!」

幾人說着就縱馬圍了上來。

小竹子見機極快,立刻揮劍砍向馬腿,幾名強盜坐不住,一邊喝罵一邊下馬,和二人纏鬥了起來。

葡萄的武藝雖差,但眼神好,輕功佳,竄來竄去,那幾人竟逮不住他。

葡萄正在得意,突然身後一個強盜掏出一把黃粉撒了過來,他和小竹子正處於下風處,登時吸個正着。

小竹子大喊一聲:「公子小心,是迷藥!快閉住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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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話說得晚了,葡萄不小心已經吸了兩口。

那迷藥效力極強,葡萄內力不夠深厚,登時覺得身上有些酸軟。小竹子見勢不妙,突然吹了一聲高昂的口哨,原本停在遠處的馬車登時在馬匹的帶動下飛奔回來。

「公子快走!」小竹子趁着馬車沖散那幾名強盜,爆發出一股強力,将葡萄推上了馬車。

那強盜頭子喝道:「想跑?沒門!先砍了這小子!」

「小竹子──」葡萄趴在馬車上,頭暈目眩,伸出手想拉小竹子。

誰知小竹子卻一劍戳在了馬屁股上,高喊一聲:「公子先走!」回身去纏住了那幾名強盜。

他內力深厚,一時不受迷藥影響,砍倒了其中一人。但他勢單力薄,葡萄在飛奔的馬車上最後看到的一眼,是那名強盜頭子一劍刺穿了小竹子的肩膀。

「小竹子……」葡萄低低喚了一聲,終于支撐不住,身子一軟,昏倒在颠簸的馬車上。只是他仍然記得牢牢地抓緊手中的長劍。

說來小葡萄也實在是倒黴。他被迷藥迷暈在馬車上也就罷了,偏偏小竹子為了加快馬速,在馬屁股上刺了一劍。這一劍徹底讓馬驚了,載着葡萄那叫一路狂奔啊。

這裏是江南的潮江一帶,地勢算不上險峻,卻是山多水多。驚馬是不認得路,也不會拐彎的,于是載着葡萄不知狂奔多久,一頭躍進了一條寬闊的小溪。溪水中有不少石頭,馬車登時被颠得散了架,于是小葡萄一個優美的鯉魚跳龍門,從車上被彈了起來,落入水中。

「咳咳……」昏迷了半晌的葡萄迷迷糊糊地被溪水嗆醒,差點溺死,好在他還有些內力護身,且人在危急中有自救的潛意識,于是他奮力地擡起酸沈的胳膊在溪水中掙紮。

此時正是雨季,溪水很急,葡萄被卷在湍流不息的水中起起伏伏,還差點幾次被溪石撞破腦袋。可是好似老天還嫌他不夠倒黴,在他奮力掙紮眼見就快靠岸的時候,前方竟然出現了一個瀑布……

事後葡萄無論什麽時候回憶,都要慶幸一聲自己命大。他被沖入瀑布下,竟然沒有溺死,反而幸運地在落下時撞斷了一截生長在瀑布崖壁上的樹枝,緩沖了下墜的趨勢,然後他當時急智地死死抱住那根斷枝,才沒有沈到水底,反而慢慢浮了起來,在水面上昏昏沈沈地被沖走了。

當他睜開眼時,只覺得身體好似不是自己的了,一點知覺都沒有。耳旁一個聒噪清脆的少年聲音在叫着:「大哥你看清楚,他真的不是女人嗎?長得這麽漂亮怎麽會不是女人?哎呀,他若不是女人我怎麽娶他做媳婦!」

那少年喋喋不休地反複念叨,葡萄耳朵進水太久,原本便覺得難受,此時更覺得耳膜都快被那少年尖銳的嗓音刺破了。

你才是女人!你全家都是女人!老子就是個爺們怎麽着吧你!

葡萄這輩子最讨厭的就是女人了!除了他皇祖母、皇伯母和大嫂外,其他的女人都是他的公敵啊有木有!現在又來個臭小子要找女人,等他活過來一定好好教訓他!

正在葡萄昏昏沈沈心底厭煩之時,一個清潤溫和又十分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你閉嘴!別打攪我給他療傷!再在這裏聒噪,看我怎麽教訓你!」

那聲音并不高昂,但聽起來卻十分舒服,而且他的話十分合葡萄心意,不由讓葡萄好感大生。

知道自己這是獲救了,葡萄心下一安,登時再度沈沈地昏迷了過去。

當葡萄終于慢慢睜開眼時,原本麻木的身體也漸漸恢複了知覺。葡萄只覺自己渾身的骨頭好似都碎了,挨個地叫嚣着疼痛。

「呃……」他破啞地呻吟出聲,嗓子幹澀生痛得厲害。

「你醒啦。」一道有些熟悉的溫和嗓音在耳旁響起。

葡萄努力張大雙眼,只見一個比自己年長幾歲的青年站在身邊。

那青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葡萄扶起來,舉着一只茶碗道:「來,喝點水潤潤喉。」

葡萄迫不及待地吞水下肚,喉嚨裏清流流過,說不出的舒服。

他将茶碗中的清水飲幹,仰着脖子沙啞道:「還要……」

「別喝那麽多,我去給你盛碗清粥。」那青年将他輕輕放回床上,轉身出了房間。

葡萄艱澀地轉轉脖子,趁機打量這間屋子,只見是一間極為普通的民宅,略有簡陋,從普通的木桌到桌上的普通茶碗,以及身下感受到的棉布床鋪,葡萄可以輕易判斷出這間屋子的主人生活并不富裕,甚至有些清貧。只是在這間清貧的屋子一角,一個簡陋樸素的書櫃中卻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

那青年再度推門而入,手中端着了一碗溫熱的白粥。他上前将葡萄慢慢扶起來,讓他靠住枕頭,端着碗道:「你的胳膊折了,我來喂你。」

那青年語氣不急不緩,平穩溫和,動作仔細周到,沒有讓葡萄感覺一點不适,粥也喂得恰到好處。

葡萄吃了東西,肚子裏暖暖的,身上有了幾分力氣,啞聲道:「多謝……」

那青年擡手制止道:「你嗆了太多水,這些日子不宜說話。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來告訴你。」

原來這裏是落鳳山腳下的唐家村,這青年姓唐,名正言,下面有兩個弟弟,一個叫唐正禮,今年十二歲,一個叫唐正義,今年只有六歲。唐正禮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前兩日帶着弟弟去河邊撈魚,誰知魚沒撈到,倒撈了個大美人上來(這是唐正禮後來形容的原話)。

兩人見葡萄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樣子,都吓了一跳。唐正禮讓弟弟回去将大哥唐正言叫了來,自己試着要背葡萄往回走,結果他人小力氣弱,委實背不動,還摔了一跤,差點把本就奄奄一息的葡萄摔死。幸好唐正言及時趕來,見葡萄傷勢嚴重,斷了一只手臂和左腿小骨,還有兩根肋骨,而且嗆水太多,幾乎快要溺斃,便連忙将人抱了回來。

唐家村是個小村子,交通不便,地理位置偏僻,村裏沒有大夫。唯一會點醫術的便是飽讀詩書的唐正言。唐正言對於斷骨竟有幾分經驗,又去山上采了些草藥,這幾日又敷又喂,終于把葡萄救了回來。此時距離葡萄遇險,已經過了三日有餘。

「你現在不宜移動,肺有積水,也要少說話。你的斷骨我幫你接上了,需要好好休養,別的事以後再說吧。」唐正言言辭簡骸,寥寥幾句将事情說明,也沒有詢問葡萄的出身來歷,将他扶下躺好,掖了掖背角便出去了。

葡萄被他服侍得挺舒服,聽他說了經過,心中感激之意,還想表達表達,誰知腦袋一粘枕頭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葡萄在唐家休養了幾日,嗓子終于能慢慢出聲。他的武功雖然練了個半吊子,但北堂家的明月神功非同小可,尤其具有強大的療傷和自我恢複能力,因此葡萄的傷勢好轉得很快,已能慢慢坐起。

這幾天唐正禮和唐正義兩個小家夥也來看過他。唐正禮和兄長不同,是個聒噪的性子,叽叽喳喳地和葡萄說了不少話,最後被唐正言趕了出去。不過葡萄也從他的話中了解到許多東西。

原來唐家只有這兄弟三人。這裏是他們母親的祖籍之地,家裏有薄田十畝,平時三兄弟都要下地種田,只因現在他們大哥正在備考,準備參加今年的秋闱,所以雇了一個短工幫忙,又正是農活不忙的時候,唐正禮才有時間帶着弟弟去河邊摸魚。

唐正言是這唐家村裏唯一的秀才,學識不錯,人也斯文有禮,頗受裏正和村民們的喜愛。他飽讀詩書,又會些醫術,在村裏有些地位。若不是有他在,葡萄這條命能不能救回來當真難說。

所謂大恩不言謝。葡萄這次死裏逃生,對唐家三兄弟都十分感激。且經過這次事人也懂事了許多,知道唐家的日子清貧,那唐正言給他做的飯菜雖然清淡簡樸,他也不挑嘴,都吃了下去。對衣食住行也不挑剔。只是讓他有些羞赧的,卻是他行動不便,處處需要人照顧。

唐正禮和唐正義年紀都小,性子也是一團孩子氣,所以葡萄的傷勢和日常起居基本都靠唐正言來照顧。唐正言正在備考,葡萄住在他的房間裏,他便只能去和弟弟們擠在一起。但他平時生活極為規律,早上起來做好早飯,叫醒兩個弟弟去田裏幫忙,自己進屋給葡萄喂完早飯再幫他換藥。之後他便會留在屋子裏看書讀寫,葡萄不敢打攪他,便索要了幾本閑書翻看。但他傷勢在身,精力不濟,往往看上幾頁就睡了過去。

中午唐正禮帶着小蘿蔔頭弟弟回來吃飯。吃完後唐正言便讓麽弟去睡午覺,自己則親自盯着唐正禮念書。下午唐正義睡醒就跟着大哥啓蒙,唐正禮則去田裏。到了傍晚,唐正禮回來,便是唐家一天之中最悠閑的時候。唐正言去廚房做飯,唐正禮劈柴,唐正義小豆丁則會跑來跑去地幫點小忙,一會兒給大哥遞菜,一會兒給二哥抱柴。

唐家很小,前後兩個小院子,中間一個正堂,兩旁兩間廂房,一間廂房是唐正言的卧室兼書房,另外一間是唐正禮和唐正義的卧房。廚房就在唐正言的廂房外,葡萄所躺在床其實是張大炕,窗戶就在一旁,伸手就能推開。有時他靠在床上望着院子裏忙碌的唐家三兄弟,心裏十分欣羨。

這種清貧而純樸的生活與他從前的生活截然不同,葡萄在新奇之餘,也感受到一種從前沒有體會過的悠閑與寧靜。

所謂大巧若拙,返璞歸真,也許就是這種境界吧。

葡萄頗有深度地深沈了一下。

「哇……」柴火比他都高的唐正義摔了一跤,咧嘴要哭不哭的。

唐正言趕緊從廚房跑出來,把弟弟抱在懷裏上下檢查。唐正禮赤裸着上身走過來,手裏還拎着砍刀,撇嘴道:「唐正義,你真笨,拿幾根柴火都能摔跤。」

唐正義聞言好委屈,一頭紮進唐正言懷裏,軟軟地叫了一聲:「大哥!」

「唐正禮,不許欺負弟弟!把柴火搬進去!」

「我哪裏有欺負他,是他自己總是笨手笨腳嘛。」唐正禮一邊嘟囔一邊抱着柴火進廚房。

唐正言給麽弟揉了揉腿,柔聲哄了幾句,見唐正義揉着眼睛不哭了,便對二弟沈聲道:「好好照顧小義,再欺負他就把今天的課業抄十遍!」

「知道了知道了。」唐正禮其實也很疼弟弟,過去拉着弟弟的手道:「走,二哥帶你後面洗臉去。瞧你弄得跟小花貓似的。」

葡萄看着他們兄弟三人的互動,覺得很有意思。他家也都是兄弟,大家感情也都很好,但怎麽說呢……那種大家族的親近與唐家這種平民化的親近是完全不一樣的。別說他幾個哥哥沒有幫他洗過臉,就是他爹親和父王也沒有這麽做過,王府裏那麽多服侍的丫鬟小厮可不是擺設。因此唐正言表現出的兄長之情,與葡萄印象中的三個哥哥完全不一樣,感覺十分新奇。

他大哥東方君謙和父王性格很像,各種不着調啊,你不給他操心就不錯了,實在不能有太大指望。二哥倒是很可靠,但可能因為和大哥是雙胞胎的緣故,二人更加親近,且二哥給大哥收拾爛攤子還不夠操心呢,哪裏有功夫關心其他兄弟?至於三哥東方君和倒是和唐正言有些像,又溫和又有威嚴,葡萄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跟在三哥屁股後面跑。不過可惜,三哥被皇伯父看中過繼過去做了太子,住進了東宮,平時就很少見了。(葡萄完全沒有反省他對東方君仁也沒有盡到一個兄長的責任啊,小杏仁幼時被欺壓得各種辛苦啊……)

葡萄透過窗戶看着那一家三兄弟,眼底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欣羨之意。

「方亭,最近天氣太熱,我燒了水幫你洗洗頭擦擦身。」唐正言進了屋子,一邊卷起袖子,一邊來到床邊彎腰要抱起葡萄。

「洗頭?擦身?」葡萄有些窘迫,道:「我自己來就行了。」

他最是愛潔的人,平日裏恨不得一天洗兩次澡,但出門游玩後,由於條件有限,每天都洗上一次就不錯了,因而他已經沒有從前那般講究了。受傷被救後,因為傷口不能沾水,所以這些天只能在床上髒着臭着,唐正言在幫他換藥時會稍微幫他稍微擦洗一下,卻仍然讓他覺得髒的受不了。只是因為他實在動不了,且看出救命恩人的家裏條件有限,便将從前的各種習慣都壓了下去。但唐正言為人十分仔細,看出葡萄似乎很是愛潔,每次擦臉必要仔仔細細地擦上兩三遍,便留了心。見這幾日葡萄恢複得比常人要好,便燒了水打算趁天氣好時幫他梳洗一番。

唐正言溫言道:「你動不了,自己洗頭不方便。我在院子裏把水和躺椅都準備好了,你躺着就行。你放心,不會碰到你的傷口。」

葡萄大驚失色道:「什麽?在院子裏?不行不行!我不去!」他大家公子出身,如何能在屋外袒胸露腹?

唐正言十分聰明,聽了他話語轉瞬便明白了他的顧忌,安撫道:「你放心,只是在院子裏洗頭罷了。擦身之事等我們回屋再做,不用脫衣服的。」

葡萄這才舒了口氣,看來這唐正言書沒有白讀,還是懂得幾分禮數。不過讓陌生人幫他洗頭,他還是猶豫了一下。可是唐正言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已經徑自将他抱起,來到了後院。

唐家的後院不大,中間是口水井,東邊搭了個涼棚,種了一溜的葡萄秧子和黃瓜。西邊又一片小田地,裏面種了些蔬菜。

葡萄架子下擺了一個躺椅,躺椅頭上有把椅子,上面放着銅盆和皂角布巾等物。

唐正言小心地将葡萄放在躺椅上,扶着他慢慢往後躺好,解開他的頭發浸泡到銅盆裏。

葡萄從來沒有這樣洗過頭,不覺有些別扭,忍不住來回擺動腦袋。

唐正言一手按住,低聲道:「別亂動,一會兒就好,你乖乖躺着。」

葡萄臉上一紅,覺得唐正言的口氣就像在哄小孩子。恰好唐正禮提着熱水過來,笑嘻嘻地道:「方公子,你放心,大哥給我和小義洗頭洗慣了的,可舒服了。小義還是從小被大哥抱大的呢,洗頭洗澡我哥都拿手。」

唐正言瞪他一眼,唐正禮連忙閉嘴。

葡萄只覺唐正言溫柔地用水澆着自己的頭發,動作輕緩流暢,大手輕柔地按揉着自己的頭皮,漸漸有種舒适放松的感覺。

葡萄從小到大,連他親生父親都沒有這麽仔細地幫他洗過頭,不由心底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覺,好似有些陌生的親密,又有些新奇。

唐正言卻習慣了一般,仔細幫葡萄把濃厚的頭發打濕,打上皂角,輕輕揉搓,笑道:「方公子的頭發真不錯啊。」

葡萄臉上一紅,道:「都說了別叫我方公子,叫我方亭就好。」

「嗯。那你也別叫我唐公子了,就叫我正言就好。」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唐正言一笑:「那你還不如叫我恩人呢,別人還以為我姓』恩『名』人『。」

葡萄噗嗤一笑,道:「沒想到唐……正言你還如此诙諧。」

唐正禮在旁叫道:「哎喲,方亭你可是第一個誇我哥诙諧的人。你不知道我哥這人平時多正經,總是板着臉教訓我。」

唐正言道:「你若是正經點,我又何必教訓你?去把這盆水換了。」

唐正言一邊洗一邊幫葡萄輕柔地按摩頭皮,葡萄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

唐正禮重新換了盆水來,唐正言給他沖幹淨發梢上的皂角,拿起幹布輕輕擦拭水漬。

待收拾完畢,唐正言準備抱葡萄回屋,誰知彎腰一看卻不由愣住。原來葡萄不知何時竟睡了過去,長長的睫毛合在修長的眼睑上,輕輕顫動,小臉紅撲撲的,紅唇微微開阖,十分放松惬意的樣子。

唐正言不由勾唇一笑,暗自搖頭:真是個孩子。

唐正禮也留意到了,對唐正言小聲道:「啧啧,真是個美人,可惜是個男的。」

唐正言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示意他小聲點,自己輕手輕腳地将葡萄抱起。

葡萄睡得并不沈,只因為唐正言幫他洗頭洗得太舒服,才不由地迷瞪了過去。這會兒唐正言一碰他,立刻醒轉過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唐正言正彎腰在他身前,與他離得極近,見他醒來,便自然而然地對他微微一笑。

唐正言原本便生得極為清秀斯文,但葡萄自家就盛産俊男美女,唐正言這般相貌在他眼中幾乎與路人無異,又因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之前并未留意過他的相貌。但此時陽光從唐正言身後透過,打在這張溫暖慈和的笑臉上,竟出奇地柔和俊美。

葡萄不知為何,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全身有股酥麻的電流流過,心髒砰砰直跳,血液一瞬間沖上頭頂。

唐正言并未留意到他的神情,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回了屋裏。

「好了,我來幫你擦身。」唐正言換了一身短衣,少了讀書人的斯文,卻顯得利落許多,有了幾分他這個年紀的年輕人風采。

葡萄臉上剛剛褪下的紅暈再度滕地一下升起,結巴道:「不、不用了,我、我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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