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慈母(二)

“你倆多來幾趟我這小店,估計十裏八鄉的孤魂也不敢來了。”孟老板語氣頗有怨念。那黑衣少年似乎有些不滿,冷峻的臉又寒了幾分。

白衣少年絲毫不在意,自顧自拿着酒壺倒酒,“今日既然來了,這浮生夢就讓我喝個夠。”說着抖了抖手裏的酒壺道:“沒酒了。”

孟老板道:“小白,雖然你我相識多年,但親兄弟還是明算賬,這酒我賣50文一壺,今日給你算便宜點,49文。”

被換做小白的少年要酒的動作有瞬間的凝滞,“我,沒錢啊。”

只見孟老板一副早就猜到的樣子,悠悠道:“沒錢沒關系,你倆來的時候路過忘川了吧,鞋底上可有忘川河邊的泥,給我刮點下來。”

“我鞋底從不沾泥。”白衣少年說着回身問身後的黑衣少年,“你,給刮點。”

孟老板聞言,貼心的扔了一根筷子過去,“刮到酒杯裏即可。”說着,伸手推睡在裏側的阿玲,“上酒了。”

小白這才看見暖塌裏側還睡着阿玲,臉色微變,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阿玲從美夢中被自家老板粗魯的推醒,正要對着眼前笑眯眯的某人破口大罵,眼光卻掃到另一側端坐着的白衣少年,短暫的愣神後瞬間清醒過來,一個餓狼撲食就往他懷裏撲去,“你你你!!!”人還沒碰到小白,身後正勤勤懇懇刮鞋底泥的小黑已經風馳電掣般擋在小白面前。

阿玲一看手底下抓着的人是小黑,有一絲絲的猶豫,但立馬就哀嚎道:“你把肉身還給我,還給我!”

小黑冰封的面龐出現了一道裂痕,有些讪讪的想要推開阿玲,誰知那阿玲仿佛有了軟骨功,撲在他身上就是甩不開,“你倆答應給我三個月找來,這一轉眼兩年了,兩年了!給這黑心的老板當了兩年丫鬟了!”

小黑踉跄了幾步,勉力穩住,小白在他身後企圖安撫阿玲道:“阿玲姑娘......”

“此事......”

“又要騙我了!我告訴你們,要是我的肉身還找不回來,我就立馬自殺,到閻王殿告你們禦狀,說你們玩忽職守,拘錯了人還随便塞個肉身給我!”

小白将在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心有餘悸的看着被阿玲撕扯的小黑,隔着兩人遠遠朝孟老板道:“孟老板,今日我們還有要事,這酒就下次再喝吧。”說完奮力将小黑從阿玲手裏扯出來,一轉身就已經隐在了夜色中。

孟老板一場戲看的過瘾,有些欣慰道:“又省了一壺酒。”

阿玲幽幽的走到榻邊一頭滾進床褥裏,轉眼又睡着了。孟老板伸手招了桌上扔着的酒杯過來,只見白瓷碎紋的酒盞裏零零星星躺着幾個泥點。一笑道:“便宜你了,小樹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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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孟老板難得起了個大早。披着一件外衫,蹲在枯樹底下照常蹭早餐。嘴裏叼着一塊凍的硬邦邦的桂花糕,手裏搓着兩個泥丸,邊搓邊和枯樹談心,“小樹精啊,我浮夢酒館只做死人生意,從來不管你們這些小妖死活,可是看你枯了幾十年突然又這麽努力的活過來,孟某人于心不忍啊,這寒冬臘月的弄點忘川泥可是不容易啊,費了我九牛二虎之力,看在我對你這麽好的份上,你到時候結了金果可要分我一半。”

說着,一塊桂花糕已經下肚,又道:“這些人太不體貼,供奉了糕點卻沒有茶飲。”

醫館裏因為張神醫不在所以病人少的可憐,只有幾個來抓藥的,小景看着抓完了藥,送病人出來時見隔壁孟老板披着外衣蹲在樹下念念有詞,有些意外道:“孟老板也是信神的?”

孟老板聽見聲音,回頭看他道:“此言差矣,這可是神求我啊。”

小景無心理會他的胡言亂語,幹笑了兩下,“孟老板武威。”說完轉身往醫館去了,孟老板出聲叫道:“哎小景,蟑螂什麽時候回來。”

小景又不得不停下來回到,“說是兩三日吧,這已經四天了,該回來了。”

“哦,這天寒地凍的,還去出診,真是個傻子。”孟老板不以為意道。

小景嘴角抽搐,這樣當着我的面說我家公子是傻子真的好嗎,但面上卻不露半分,又聽見孟老板接着問:“可曾說了去哪裏了?”

“方橋鎮的山上,說是有個村莊,大雪封路看病出不來,公子上去瞧去了。”

“哦,走的還挺遠。”孟老板雜七雜八的問了一圈,連醫館裏拿來試藥的小白兔都關懷了一下,才問了一句最想問的話:“蟑螂不在,你吃什麽?”

“王嬸探親回來了。”王嬸是醫館裏的廚娘,前些日子回家探親去了,張神醫和小景自己熬過了幾個月,衆人意外發現向來施針診脈的神醫之手還可以下面做飯。

“哦,那你們兩個人,吃的完嗎?”孟老板笑眯眯的問道,眼神真誠,讓小景有種他真的在關懷自己食量的錯覺。

“我......”小景張口還沒說話,孟老板接着說:“不然我和阿玲幫你們吃吃剩飯吧。”

話雖如此,但小景又哪裏敢真的給孟老板吃剩飯,于是當日的飯菜又平添了兩雙筷子。

去蹭飯的時候,孟老板又輕車熟路的在藥櫃子裏挑挑揀揀,拿了些稀罕的草藥順路帶了回去。

夜晚如期而至,寒風淩冽。夾着雪粒子呼嘯而過。店門口的燈籠搖曳的掙紮了一會兒,撲簌一聲滅了。阿玲又一次踩着凳子上去點着,“再吹滅可就不點了。”

孟老板站在店門口,抄着暗紋繡花手筒說話時哈出一片白氣,“點不着就算了。”

阿玲點了等,跳下來道,“凍成這樣,鬼都不來。”

孟老板抄手往她腦袋上招呼了一下,“鬼不來,你就去賣藝。”

阿玲偃旗息鼓,轉身鑽進了店裏。走了幾步見自家老板還站在門口盯着那枯樹似乎若有所思,有些奇怪,“幹嘛呢你?”

“沉思。”

“哦”阿玲又往裏走,孟老板轉身喚她,“你應該問我緣何沉思。”

“不想知道,不明白,不了解。”阿玲一口氣說完,再不給孟老板說話的機會簾子一掀,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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