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警局這兩天異常忙碌,常年不見首尾的局長都來了,眼睛裏布着紅血絲跟警員們一起篩查監控。而這樣的事情,他們已經不眠不休做了三天,沒有任何收獲。

老幹警查毅然捏了捏眉心,暫時靠在座椅上眯了下眼,跟同事理線索:“這些失蹤者裏有女大學生,年輕女老師,甚至是自由職業者,身份各不相同。但年齡普遍浮動在二十歲上下,社會關系簡單,不可能是兇殺仇殺。失蹤時間過于密集,不局限在某個時間段,地點也不固定,很可能是臨時尋找目标。兇手最近應該沒有穩定的工作。”

年輕警察畢項宇擰着眉在白板上畫着:“商場衛生間失蹤的,監控顯示有進無出;開車回家的,車子在野外抛錨,女車主人間蒸發……成雪在附近商場打轉,繞進老巷子,人沒了。大白天的,不會真鬧鬼吧,她們到底去哪兒了?”

他對前輩請道士過來協助辦案的做法很不滿,但現在一點線索都摸不到,不得不改變自己的想法。

能做到這個份上,除非兇手在夏城地底下挖了密密麻麻的地窟,但他們已經在事發各地排查過,沒有任何異常。

失蹤者确實是人間蒸發。

畢項宇想到那些受害者,心裏發悶,懊喪道:“早知道就不該派成雪出去,現在連失蹤者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要是真出什麽事……”

局長盯着屏幕擰起了眉:“查案是咱們該幹的事,別情緒化。”

查毅然嘆了口氣,瞧一眼手機,趕緊起身去接人。

“怎麽樣,請來了嗎?”他問的是青陽的長老。

華陽搖了搖頭:“那些師叔哪有功夫管這些事,都不用問。不過你別擔心,我給你請來了個高人,絕對厲害。”

查毅然掃了一圈,目光落在他身邊的藍眼睛少年身上,猶豫了:“他……”

華陽知道他誤會了,連忙擺手,給他介紹另一個:“是這位小大師!”

原來是懷裏那個。

查毅然跟池纓大眼瞪小眼。

……那就更不靠譜了啊!

查毅然額頭青筋都要爆出來了:“華陽子,什麽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池纓噘起小嘴。

自從下山之後,每次幫忙都要被懷疑,她真是太累了。

華陽也不願意了,剛想跟他辯駁,警察局忽然忙活起來。有人急匆匆進來,說是其中一個失蹤者找到了,不過已經成了屍體,剛帶回來。

完了,真成命案了。

同事和那麽多失蹤者還在兇手手裏攥着,查毅然沒工夫跟他叨叨,趕緊去查看情況。

華陽生怕小祖宗一氣之下離開,不過打眼一看,瞧她除了鼓鼓臉蛋,沒被氣走的意思,就放了心。

他堅持不懈地領着兩只跟上去。

查毅然知道他有點本事,揮了揮手讓他進來,也不讓人攔着。

法醫已經檢查過了屍體:“受害者被人割了大動脈,失血而亡,手腕有捆綁的痕跡,唇部有膠印,生前應該是被綁在某個地方,身上沒有任何毛發碎屑和指紋。”

池纓看着屍體,眨眨眼睛:“姐姐的血幹啦。”

這聲音奶呼呼的,出現在這裏實在不合時宜,警察們愣住,目光全部集中在小家夥身上,連趕她出去的話都忘了說。

這可是死人啊,她怎麽不怕也不哭呢,正常嗎?

華陽問:“小大師,您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池纓糯聲說:“壞東西拿姐姐的血有用。身上沒有咬痕,說明不是喝血的妖魔,放這麽大的口子,也不是存進冰箱喝的,壞東西要拿姐姐的血泡澡或者祭祀。”

她語氣一本正經,乍一聽有理有據,仔細一琢磨,妖魔?祭祀?這都什麽玩意兒。

小孩兒估計靈異推理動畫片看多了。

哪怕氣氛挺沉重的,大家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說不出什麽重話。

池纓見沒人搭理自己,表情還都挺奇怪的,有點不高興了,昂起小下巴說:“纓纓可以找到姐姐哦。”

姐姐的屍體都在這兒了,還找什麽姐姐。

查毅然沖華陽擺擺手,眉頭輕皺:“趕緊帶小家夥先出去。”

池纓瞪起大眼睛,小嘴不滿地噘起來。

正當此時,解剖室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叫嚷。

死去的女屍是一名女大學生,本地人,父母離得不遠,知道女兒被找到之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女人哭得差點暈厥過去:“我女兒很乖的,整天就學校和家來回跑,什麽都沒做過,怎麽會死呢,我不信,你們讓我看看!媛媛!”

男人的聲音也啞了,憤怒地喊道:“你們這些人怎麽辦案的,才失蹤兩天人就死了,到底認真查案了嗎?能不能給個交代!”

畢項宇這些天基本沒合眼,聽見這話,快憋屈死了。

查毅然更難聽的話都聽過,已經習慣了。養了二十年的閨女死了,估計殺人的心都有,聽不下去怎麽辦,還能跟人家幹架嗎?

現在連半點線索都沒找到,連跟人叫板的底氣都沒有。

因為受害者家屬的到來,解剖室裏一片低迷,華陽見縫插針開口:“情況都這樣了,你們怎麽不讓小大師試試呢。”

“她的話不是沒道理,人剛死的時候魂魄不相信自己死了,會一直停在死去的地方,那叫中陰身,只要找到中陰身,兇手不就能捉拿歸案了嗎?”

聽見這些話,池纓眨眨眼睛,對笨蛋道士另眼相看了。

查毅然聽着外面的吵嚷,随口問:“那要怎麽試?”

……

解剖室裏的刑警面面相觑,實在沒辦法了,局長做主,把女屍的頭發弄下來一根,給了池纓。

池纓一手捏着長頭發,另一只手的食指伸到小嘴邊,眯着眼睛咬了一下,一滴血珠很快從奶白的指尖滲出來。

白又的瞳孔豎了一下,動了動耳朵。

池澈要是在這兒,看見他妹見了血,肯定得罵人。

警察們也沒想到小家夥這麽下的去嘴,直接把指頭咬破了,看着她嫩嘟嘟的小臉蛋,有些不忍心。

池纓才不管他們的眼神,剛才被質疑了那麽久,她現在一心要跟警察叔叔們證明自己。

纓纓才不騙人,可厲害了呢。

她捏着長發,沾血的手指則順着頭發捋過去,嘴裏低聲念着奶呼呼讓人聽不懂的咒語,緊接着,讓在場衆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噗的一聲輕響,長發竟然燃起了火苗,緊接着化成灰消失不見。

池纓背起小手,故作高深道:“姐姐在乾位,跟纓纓去找她吧。”

……

查毅然和畢項宇從憤怒的受害者家屬中間擠過去,跟上這對奇怪的兄妹,驅車叫上同事,朝小家夥指的地方去。

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要是有人知道他們這次出動警力,僅僅是因為一個小家夥的指示,肯定要威信不保。

查毅然搖了搖頭。現在只能期望小家夥說的是真的,要不然到了地方無事發生,他都不知道要怎麽跟這些同事交待。

畢項宇瞪着眼睛跟池纓聊天:“你幾歲了?”

池纓掰開手指頭:“纓纓四歲半啦。”

畢項宇的臉幾乎扭成麻花,又問她:“一加一等于幾?”

哪知小家夥聽見他這個問題,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瞪,重重地哼了一聲,氣呼呼的,也不搭理他了。

小模樣仿佛在說:不要侮辱她的智商。

畢項宇沒想到她這麽聰明,撓了撓頭。

內心深處,他其實更願意相信剛才只是個小魔術,畢竟一個四歲多的小屁孩幫他們辦案,實在太魔幻了。

車子在池纓的指引下停下。

這是一片城中村,大部分樓房都處于出租狀态,住的租客比較雜亂,很多人都沒有身份登記。

池纓只擡起腦袋看了一眼,就伸出小手指道:“姐姐在三樓。”

查毅然和畢項宇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對視了一眼,問:“纓纓确定嗎?”

池纓點點腦袋:“當然啦,壞東西也在那裏,不過她很弱,不能害到人的,有壞蛋幫她。”

她說的認真又詳細,兩個警察的面色凝重起來。

他們穿便裝出來,其他同事分散在不同的私家車上,甚至連這次出行的原因都還不知道。

查毅然不敢把話說的太滿,只發出訊號,要求其他同事注意三樓,如果有什麽不對,立刻沖上去協助處理。

又無奈地跟小家夥說:“這次纓纓要是說的不對,叔叔們就要鬧笑話了。”

池纓搖搖腦袋,再次強調:“叔叔放心啦。”

這會兒将近黃昏,天色灰藍。

查毅然戴了個藍色鴨舌帽,穿着物業借來的馬甲,敲開三樓的門:“水費超标了,物業。”

開門的是個瘦到脫相的男人,頭發半長,留着一臉胡茬,看起來很久沒出門了,眼神有些恍惚。

查毅然的眸光動了動,聲音放大:“你家這水用的也太多了,怎麽回事,租房的時候說過只能居住用,你沒在裏面做什麽外賣生意吧?”

說着就要往裏闖,男人慌忙攔住他:“沒,你別,別亂闖!”

裏間忽然傳來咚的一聲,像是什麽東西撞到牆上,查毅然目光一厲,拽住這人吼道:“小宇!”

畢項宇藏在門後,與此同時,其他同事也收到了信號,快速往三樓跑。

男人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來的力氣,猛然掙脫查毅然,闖到裏間,砰的一下關上了房門。

一幫刑警把門踹開的時候,窗戶正開着,他驚惶又慶幸地站在那裏,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極度不正常。

屋裏綁了一地的年輕女人,雙手雙腳被捆住,嘴巴也被膠帶封住,模樣狼狽,看見他們進來,眼睛發亮,發出劫後餘生的嗚嗚聲。

畢項宇在裏面找到成雪,把她嘴上的膠帶撕掉,連忙問:“怎麽回事?”

成雪顧不上自己撞在牆上的腦門,沖着窗外大喊:“邪物!他把那個邪物扔出去了,是張畫着女人的古畫,快點下樓找!”

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太過匪夷所思,她被帶離裏間之後,很快鎮定下來,三言兩語交代清楚:“這個男人綁人就是為了那幅古畫,他把人殺了,取血浸泡古畫。那副畫有古怪,泡不爛,而且我……”

她咬咬唇,覺得自己大概瘋了:“我總覺得畫裏的女人是活的!”

……

池纓坐在車裏,看見警察叔叔們下了樓就無頭蒼蠅一樣亂翻,還有人要去調監控,喊了一聲:“叔叔!”

畢項宇不敢再把她的話當兒戲,連忙過來問:“怎麽了?”

池纓指指不遠處的一輛銀色小車:“壞東西藏在那裏,她為了做壞事一直在消耗力量,現在不能害人。”

畢項宇立刻知會前輩,帶人過去盤查。

車窗搖下來,後排坐着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男人,前面是專人司機,似乎很有身份。

畢項宇往車裏掃了一眼,亮出自己的證件,說明來意。

男人眯起眼睛:“古畫?我車裏确實有一張,不過那是私人物品,價格昂貴,恐怕不方便給你們看。”

沒等畢項宇開口,他又沒什麽波瀾地問:“你們是哪個分局的?”

畢項宇愣了一下,擰起眉:“這個就不必問了,先生,還是先請你配合調查。”

男人不理會他,兀自撥了個電話出去,語氣平靜。畢項宇在旁邊聽着,臉色越來越難看。

剛才他給這男人看過證件。

沒過多會兒,他接到了局長的電話,語氣很無奈,說這人查不得,讓他放行。

方子賢看着他難看的臉色,嘴角愉悅地彎了一下。

正要離開時,車窗旁忽然按過來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緊接着一個小腦袋探過來,烏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他看。

池纓不喜歡這人的面相,小臉上卻不顯,奶聲說:“叔叔,那張畫不是寶貝,會害你的,把它交給警察叔叔,你就能安全了。”

方子賢不理她:“手拿開。”

見她不挪,他面無表情的按下車窗按鈕。

車窗緩緩升起,眼看着就要擠到小家夥的小手,畢項宇臉色一變,正要拽她胳膊,結果咯嘣一聲,車窗沒上去,直接被那只軟乎乎的小手按碎了。

畢項宇和他的同事瞳孔地震。

池纓一臉天真無害,再次開口:“叔叔乖乖聽話,把畫給警察叔叔哦,不然會倒黴的。”

方子賢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嘴唇顫了顫,近乎惱怒地跟司機說:“開車!”

池纓見他還是不聽話,嘆着氣搖了搖腦袋,埋頭往自己的兜兜裏掏東西,趕在車子發動之前,往裏面扔了一大把黃符紙。

符紙幾乎落滿整個車廂。

方子賢臉上的表情裂開,他試圖撥開頭臉身上的一堆符紙,見這些符緊緊黏在他身上和車裏,扯都扯不掉,終于忍不住大吼:“他媽哪兒來的熊孩子!”

車子帶着他的喊聲跑開了。

畢項宇跟同事面面相觑。

有人疑惑地問:“我剛才好像聽見了一個女人的尖叫,像是悶在被子裏,很凄厲但是不大,你們有人聽見嗎?”

“還真有啊,我以為幻聽呢!”

池纓見怪不怪地說:“是壞東西在叫哦,纓纓用符篆封住她,她就暫時沒辦法害人了。”

那也是暫時啊。

畢項宇想到已經死去的女學生,捏了捏拳頭,十分不甘心。

他氣到快要爆炸,整個人卻悶聲不吭,看起來像要揍人似的,一把扯住三樓抓來的男人按進了車裏。

成雪畢竟是警察,心理素質好,狀況也最好,其他被綁的女孩子還有點應激反應,被分散着帶回警局。

池纓擠過去,握住一個姐姐的手,把她帶到自己坐的車裏,悄默聲往她背上按了一張符紙。

池纓呼呼她手背上的傷痕,說:“姐姐,你還有幾個小時哦,去跟爸爸媽媽說再見吧,淩晨十二點之前纓纓送你下去。”

畢項宇開着車,忽然頭皮發麻。

剛才這個女孩被綁着擠在一群失蹤者之間,除了更加安靜,他根本沒發現什麽異常,現在想想……他往後視鏡裏看了一眼,連忙收回目光。

真的沒有影子。

池纓的話仿佛按動什麽開關,隐藏起來的記憶撥雲見日,女孩抱頭哭了起來。

池纓小手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姐姐沒做過壞事,在下面也能過得很好的,不要怕啦。”

女孩終于肯開口,抽抽噎噎的:“真的嗎?”

池纓小大人一樣說:“當然啦,纓纓不騙人的。姐姐陽壽沒到,還可以經常到夢裏跟家人說話呢。”

女孩手腳發冷,但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小家夥身邊很暖和,連帶着說的話也很可靠。

她的哭泣聲逐漸停下來,直到回到警局,看見父母的那一刻,再次聳聳鼻子哭了。

畢項宇面色恍惚地給他們安排了一間屋子,讓他們自己交涉。

其他的女孩做過筆錄之後,也各自讓家人帶走。

兇手叫鄒浩偉,整個人已經神志不清了,一會兒傻笑,一會兒又崩潰地大叫着要他的畫和美人。

畢項宇看見他就沒好氣,聽池纓說只是暫時的思維混亂就放心了。精神沒出問題,至少還能給他定罪。

池纓待在警局,準備等姐姐和家人說完話之後,送她下去。

她作息很穩,雖然看動畫片不瞌睡,但這會兒百無聊賴,已經開始腦袋一點一點地犯困了。

警局的同事都被今天的事情震住了,雖然是加班,卻一點不像往常那樣蔫頭耷腦,反而十分精神。

“小大師是真厲害,你們沒看到,那麽硬的車窗玻璃啊,直接讓她給掰碎了……當然是真的,不真我吞玻璃,你問小宇啊!”

成雪端着熱牛奶過來,看着池纓白白軟軟的小臉蛋,忍住戳一戳的欲望,心裏母愛泛濫。

真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小家夥,竟然會是救了她的恩人。

看起來還是個需要照顧的小寶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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