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劉子珏與徐天祺作為兩家的嫡系後人,彼時正被召見。此事關乎機密,不由得任何人打岔。蘇昱聽說謝绫已侯在了宮外,面色平靜,只教安福順尋個名目将她暗中帶進宮。
距離他上一次見到她,已有兩月有餘。她把生意交付給謝翊之後,由于不再在達官貴人間走動,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連消息都很少傳出來。等他忙過那一陣想去看她,她又正好出了長安,不知所蹤。
鴻胪寺一案諸多官吏受了牽連,他在名單上看到柳之奂的名字時,也隐隐有預感。她那麽着緊她這個小師弟,說不定真會為了他回到長安城。
沒想到她不僅回了長安,還這樣心急,想方設法來見他來了。
劉子珏和徐天祺都覺得有些莫名。安公公在陛下耳邊不知說了什麽,那之後他們家陛下的臉色,好像突然就晴朗了不少……
謝绫假借靜修師太貼身婢女的身份入了宮。靜修師太為防兩宮太後争鬥隐忍出家,雖已摒棄俗世身份,但有時也與乾清宮有所往來,維系母子情誼。安福順把她往乾清宮的方向引,倒也不引人猜忌。
她進宮時本已是日落時分,蘇昱在禦書房議事,等到見到她時,天已半黑。
暖閣中的裝飾依舊熟悉,謝绫時隔數月又來到這個地方,竟有些親切。
蘇昱入暖閣時,正見到她立在窗前,尋地方挂一個香囊。謝绫正好尋覓無果,發現他來,把香囊墜下來晃了一晃:“給你換了個新的,裏頭是養氣安神的香料,這回不會再和燈芯草相沖了。”
多日不見,她非但沒清瘦,竟還養得豐腴了些。看來她見不着他的這段時間裏,日子倒過得滋潤。可看她這樣舉止自然,像是日日相見都如此親昵似的,他看着心暖,暗自原諒了她的沒心肺。
謝绫哪知他的這些小九九,一心想着怎麽讨好了他,來說出那個不情之請,翻來覆去地揉着手裏的香囊。
蘇昱笑着接過來,舉起來嗅了嗅,果然清香怡人:“怎麽換了一個。上回那個清了藥草,不是還能用?”
謝绫當然不敢說是怕他見了那個香囊又想起她當初謀害他的事跡:“那個顏色太俗氣了。那時剛知道你的身份,想也沒想便用了明黃緞,太紮眼了。現在這個墨青的不是挺好?”
她是什麽來意,他自然心知肚明,但她肯為讨好他去花這些心思,便是好的。他把手裏的香囊重新懸回床頭,仿若不經意地一問:“你急着見我,可是有什麽事?”
謝绫沒少跟他提無理的要求,可那都是不痛不癢的小事,真正涉及朝堂上的風雲變幻,他還會不會順她的意,她心裏沒半點的底。
她踟蹰許久,才決然道:“你願不願意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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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昱依舊不動聲色,等她自己開口:“是什麽事?”
謝绫遮遮掩掩地解釋,是想讓他澄清一樁冤獄。可蘇昱卻對她的暗示無動于衷:“為冤獄平反是大理寺的事,何必來找我?”
鴻胪寺官吏入獄本就是因帝王遷怒,無故遭災,說是冤獄,不是冤枉的冤,而是冤大頭的冤。既然是冤大頭,解鈴還須系鈴人,哪個衙門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放走這種犯人?
謝绫看出了他是在裝聾作啞,心中忿忿,卻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好直截了當道:“你打下天牢的鴻胪寺少卿與我有舊。只要保全他性命,換多少個條件都可以。”
這不是談生意的好對策。看來她是關心則亂,才會這樣硬碰硬地與他談條件。她把柳之奂的身份說得隐晦,以為他對這個人未曾有過耳聞,只是淡淡兩個字“有舊”。可若是真這麽無關緊要,哪會多少條件都願意換?
看來關系委實親厚,也不知他何德何能,能讓她緊張成這個樣子。
蘇昱有些吃味,不慌不忙地逗弄她:“多少都可以?”
“嗯。”謝绫滿懷希冀看着他,“你這算是答應了?”
“沒有。”他越是看她緊張,越是覺得不舒爽,“近來謝氏在西北可是活躍。我與你談攏的事,你可好好履行了?”
他明知那是謝翊在主事,可這時卻拿來搪塞她。謝绫只當是他真是誤會了她食言而肥,連忙解釋了一通,又承諾會去阻止她師父,期望他能盡釋前嫌。
沒想到他的主張卻是堅定,依舊是一句“國事不可交易”。
這句話倒是熟悉。謝绫曾經想用江南的災情與他換春闱的主考,他便這樣用六個字否決了她開出的豐厚條件。他私下裏作風全然不像個皇帝,可是一旦涉及底線便鐵面無私,謝绫也毫無辦法。
她又軟言軟語提了不少條件,他都一概不聞不問,仿佛要定了柳之奂的命似的。謝绫急不可耐,腦海裏突然冒出他的話。
那時她反問他一句:當真不可?他答的是——“你若以身相許,興許可以。”
她病急亂投醫,冷下臉一笑:“你當真是想做皮肉生意了?”
她這話雖然冷硬,卻有幾分自薦枕席的意味在。好像只要他應一聲,她便願意投懷送抱似的。
蘇昱原本只是與她打趣,實際上如今收監着鴻胪寺官吏,只是為了做給太後看,也做給燕國看,以表對公主的重視,并無草菅人命的可能。可她這樣一番不計代價的姿态,反倒勾起了他的真怒。
他确實有私心,想用柳之奂把她逼回來,但他沒想讓她為了柳之奂對人投懷送抱。即便這個投懷送抱的對象是自己,他心裏依然很不是滋味。她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這樁買賣對她而言,竟然一點都不賠本麽?
謝绫看着他漸漸斂起的笑意,嘲弄道:“怎麽,還不夠麽?”她的眸子執拗地盯着他,僵着身子與他對峙,仿佛有用不盡的決絕。
蘇昱無奈地笑:“你是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才敢這樣來撩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