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家一起編瞎話
沈東水性不錯,所以基本沒被水嗆過。
嗆水原來這麽痛苦,尤其是在無法呼吸憋得胸口發疼的時候被嗆進一口腥鹹的海水,一邊是被嗆得瘋了一樣地想咳嗽,一邊是有些抓狂地想要吸氣的迫切欲望……
這滋味真是……誰嗆誰知道!
這種讓沈東覺得自己可能得就這麽憋屈地抱着曹沐胳膊死去的時候,唯一能讓他有些安慰的,就是他在抓心撓肺的悲痛中,看到曹沐冷漠而茫然的眼神有了變化。
曹沐看着他愣了有兩秒鐘之後,眼神裏出現了沈東熟悉的東西,關切和焦急。
雖然很不甘心,但沈東松了口氣,自己估計可以安心地嗆死了。
曹沐是怎麽把他拉上海面的,沈東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似乎開始出現幻覺了,在一片混沌之中,他開始飛。
裹着海風飛上了天。
接着就被甩了一個耳光。
這個耳光甩得特別不留情,沈東都聽到自己脖子咔地響了一聲,然後他猛地發現自己能呼吸了!他的腦袋露出了海面!
他顧不上別的,邊咳邊吸氣跟打着拳似的在水裏折騰了半天。
“啊——”沈東閉着眼吼了一聲,總算緩過勁兒來了。
“你沒事吧?”曹沐摸了摸他的臉。
“沒事了,”沈東舒出一口氣,看了看四周,沒有看到梁峰的船,海面上靜靜的看上去一片寧靜,但他緊接着又立馬緊張起來,一把抓着曹沐的胳膊,“你是不是受傷了,傷哪兒了?嚴重嗎!”
“不嚴重。”曹沐很快地攔住了準備潛下水去檢查他傷勢的沈東。
沈東試了三次都沒能甩開曹沐的手潛下去,只好盯着曹沐的臉看了看,然後拽着他的胳膊就游:“走,先回岸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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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裏等我,”曹沐沒動,“我去找船長。”
沈東愣了愣,迅速轉身用胳膊勒住了曹沐的脖子:“不行,你跟我回岸上。”
“我怕他……”
“不行!”沈東吼了一聲,他不知道洪傑用什麽方法能潛下去這麽長時間,也不知道如果梁峰沒死,看上去受了重傷的洪傑會不會是他的對手,但洪傑的話他記得很清,哪怕是剛才差點被嗆死,他也還是記得。
不能讓曹沐殺人。
讓曹沐跟你走。
梁峰交給我。
洪傑從來沒有那樣嚴肅的語氣說過話,沒有神神叨叨,沒有喊我是大海的兒子,沈東知道這一次跟之前不同,所以他必須按洪傑的話去做。
而且如果洪傑真的出了意外,他不願意在洪傑付出了這麽多之後,自己讓他的努力全都白費。
“可是船長傷很重。”曹沐擰着眉。
“我知道,所以你必須跟我回岸上,”沈東的語氣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你要是去找他,我現在就淹死,我也有傷,要死很容易。”
沈東說的的确是實話,他現在每說一句話,胸口被梁峰砸斷的肋骨就抽着疼一次,就好像是自己下巴上有根繩子連在骨頭上似的,一動就扯着疼。
曹沐沒再說別的,胳膊輕輕摟住了他的腰,沉默地帶着他向前游去。
秦一像一座雕像,坐在灑滿月光的礁石岸邊。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坐了多久,也不知道還會坐多久。
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會偶爾閃過一些片段。
秦羽的臉,餘小佳的笑容。
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他在今晚失去了所有的人生目标,甚至已經不知道自己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似乎他之前活着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讓秦羽活下去,他為了秦羽絕望過,瘋狂過,無恥過,卑鄙過,後悔過……現在全都沒了。
無論之前的人生是什麽樣的,全都空了。
餘小佳麽?
秦一看着她消失的那片海面,海浪在輕輕湧着,泛着白色的浪花,在月光下閃着細碎的銀色光芒,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餘小佳還在那裏,擺動着銀色的魚尾向他微笑。
他從來不否認自己的感情,他對餘小佳,有驚喜,有好奇,有喜歡,有感動,有欺騙,更多的是負罪感,壓得他喘不上氣來的負罪感。
所以他希望研究能在最後讓餘小佳忘了自己,忘了一切,所以他最後會聽從了餘小佳的請求。
“不要傷害我弟弟,我求你。”
這是餘小佳對他最後的請求,也是唯一的,餘小佳是驕傲的,哪怕是付出了那麽多也沒有得到想要的,她依然揚着頭,這是她唯一一次請求,為了她的弟弟。
為了弟弟。
秦一沖着海水笑了笑,他為了秦羽會做到什麽程度,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需要他這麽做的人了,他似乎也沒有什麽精力再去做什麽,只想一動不動地呆在這裏。
坐到有一天什麽也想不起來。
“什麽人?”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秦一沒有動,他甚至沒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着,現在已經沒有什麽事再能讓他情緒有波動了。
但是,這不是個無人島麽?怎麽會突然冒出個人來?
“說話啊,啞巴麽?你幹什麽的!”身後的人繼續追問。
秦一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想說話,于是沒理會身後的人。
“……是不是人啊?”身後的人好像開始懷疑自己。
秦一聽到有腳步聲正小心地跳過礁石向自己靠近,估計下一步就會跳到自己坐的這塊上面了,他只得回過頭:“幹嘛?”
“啊!”後面的人像是被吓了一跳,發出一聲驚叫。
沒等秦一看清是怎麽回事,這人已經腳下一滑摔進了海水裏。
“你沒事兒吧?”秦一很無奈地站了起來問了一句。
那人在水裏掙紮了半天才爬回了礁石上,抹着臉上的水一直盯着他看:“你哪來的,這島不能随便上你不知道?”
“這不是個荒島麽,為什麽不能随便上,”秦一的手伸進了褲兜裏,摸到了一把小小的刀,這刀是秦羽送他的,輕巧,很薄,可是非常鋒利,“我沒看到任何指示牌,你不也上來了麽。”
“這裏是坪山島燈塔管制區!還有,這片島是海鳥保護區!”那人脫下上衣一邊擰一邊皺着眉說,“我當然能上來,我是燈塔管理員,我叫張三,你可以去查。”
張……三?秦一松開了捏着刀的手,這人沒有威脅,不僅沒威脅,還似乎沒什麽防範意識,他笑了笑:“我不知道。”
“那你現在知道了,快走……”張三揮揮手,但往四周看了看,突然看到了還半漂在岸邊的冰棺,頓時愣住了,“這是什麽?”
“棺材。”秦一如實回答。
“我知道是棺材!你帶來的嗎!”張三非常震驚,想要摸出身上的步話機跟陳叔彙報一下,摸了幾下都沒摸到才想起來今天自己是太無聊偷偷劃着船出來玩的。
“嗯,”秦一看着冰棺,“我很喜歡的一條魚死了,我帶她回家。”
“你……”張三瞪着他,“神經病吧?”
秦一沒說話。
“那船是你的嗎?”張三又指了指遠處停着的船。
“是。”
“那快走,”張三說,接着又覺得有些不妥,“不要走,跟我回值班室,做個記錄再走。”
“燈塔值班室有扣人的權力?”秦一沒動。
這問題讓張三很郁悶,好像是沒有!但是他總不能讓這個莫名其妙半夜帶着口棺材上了島就為了給他養的一條魚舉行海葬的人就這麽直接走了吧!
“你先不要動,”張三從來沒處理過這樣的事,陳叔和沈東也沒跟他說過碰到這樣的事該怎麽辦,“我想想。”
“你想吧。”秦一坐回了礁石上。
本來他心裏什麽事都沒有考慮,只是一片空,現在被這個張三一攪和,他似乎重新回到了現實裏。
有些事他不得不開始暗暗有些擔心。
梁峰在哪裏。
失蹤了的沈東怎麽樣了。
曹沐什麽情況。
洪傑為什麽還不出現。
還有身後這個冥思苦想該如何處置自己的張三,該怎麽處理?
張三也挺憂郁的,他頭回面臨着這樣的事件,該怎麽辦!這人看上去很淡定,不慌不忙的,穿的還很整齊,衣服只借着月光就能看出挺高檔……不管他是怎麽回事,自己愣了這麽半天還沒想出轍來是很沒面子的。
正當張三想說要不你就在這裏回答一下我的問話得了的時候,他看到了遠處的海面上有東西在移動,看起來像是有人在游過來,但速度明顯要比人游快得多。
這又是什麽!
“喂,海葬的,”張三頓時又緊張了,指着那邊喊,“你看沒看到那邊的東西,是什麽!”
秦一順着他指的方向掃了一眼,心裏猛地松了下來,他雖然沒有特殊的視力,但猜也能猜到,那是兩個人,一個是曹沐,另一個不是沈東,就應該是洪傑。
“是人,你近視麽。”秦一站了起來,他本來不想動,但曹沐的速度太快,要是不給他點提示,他按這個速度繼續游過來,是傻子都能看出異常了。
離得太遠,他不能喊,也不能做大的動作,只好站了起來,起碼讓曹沐看到這裏現在多了一個人。
“岸上有人,”沈東眼睛一直盯着岸上,突然發現了礁石上有人影晃動,“慢一點,不知道是誰!”
“嗯,”曹沐的速度立刻慢了下來,盯着人影看了看,“是秦一,還有一個是那天跟你一起看到我的人。”
“小張?”沈東愣了,小張怎麽會跑到這邊的島上來,他在燈塔呆了七年都沒來過這邊,這人是個瞎轉愛好者麽?
“怎麽辦?”曹沐問。
“過去,”沈東腦子裏迅速地轉開了,盡管他覺得自己腦袋可能進水了,但現在還是必須轉起來,“我編個瞎話。”
“又編?”
“不編怎麽辦!弄死他嗎!”沈東皺着眉,如果秦羽還在就好了,也許秦羽詭異的病能讓小張失憶。
想到秦羽,沈東忍不住問了一句:“秦羽呢?”
“死了。”
“你姐姐呢?”
“也死了。”
沈東沉默了,心裏一陣發堵。而曹沐的回答帶着異樣的平靜,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麽洪傑拼死也不願意讓曹沐殺人了。
“曹沐沐,”他放松自己的身體,任由曹沐帶着他慢慢游向岸邊,“你還會聽我的話嗎?”
“會。”曹沐回答得很幹脆。
“那一會兒上了岸,你聽我的話,我沒讓你動,你不要亂來。”
“嗯。”
“沈東!是沈哥!”張三很愉快地喊了起來,沖着海面上用力揮手,“沈哥——”
秦一其實不知道這人大半夜就着月光往海裏看的時候為什麽要伸着手跟遮陽似的擋在腦門上,不過他懶得細想,看到曹沐和沈東都沒事,他心放下一大半,只是不知道洪傑和梁峰的情況。
“你不要上去,就在水裏,你身上有傷。”快到岸邊的時候沈東交待曹沐。
“你身上也有,胳膊上的很明顯,”曹沐提醒他,“而且你沒有穿衣服。”
“……沒事兒,他們都知道我下水的時候都脫光,”沈東其實不太願意回憶之前亂七八糟的打打殺殺,一想到三個光溜溜的老爺們兒在海裏上竄下跳,自己還被挂在船頭展示了那麽久,他就覺得不堪回首,“我就說我被蹭傷了,別的傷我能忍得住。”
話是這麽說,沈東上岸的時候,手剛往礁石上一撐,還沒用力,胸口立刻疼得讓他差點叫出聲來。
秦一跳到他這塊礁石上,拉住了他的手。
他差不多把牙咬碎了才爬上了礁石,看着一臉驚喜以及驚訝的張三,他半天也倒不過氣兒說話。
“沈哥,你怎麽……會在這裏?游夜泳?你不是頭疼麽?那是曹什麽嗎?曹沐?”張三一串問題問得沈東腦漿子都沸騰了。
“我頭疼睡不着游一會兒放松一下,碰到曹沐了。”沈東慢慢地站起來,雖然曹沐已經告訴他這個是秦一,但看清秦一的瞬間他還是呆住了,雙胞胎?
“游得真夠遠的啊,多危險啊,以後別這樣了,我劃個船都差點轉迷糊了。”張三的确是挺不愛琢磨的人,沈東随便兩句話,他似乎并沒有懷疑。
“你怎麽在這裏。”沈東跟秦一對了一下眼神,秦一很平靜,應該沒有什麽讓張三太起疑的事,不過沈東發現秦一的眼神跟秦羽差別很大,冷靜得多。
“我本來替你值班的嘛,陳叔跑到值班室來了,說是咳嗽咳得睡不着要在值班室呆着,我怕他傳染我,就出來了,對了!還好我出來轉了!”張三終于想起了他見到沈東如此愉快的原因,他指着秦一,“這人大半夜帶口棺材在這兒玩海葬!”
“啊?”沈東愣了,轉過頭看着秦一,這是什麽解釋!
“嗯,不是告訴你了麽。”秦一很平靜地看着他。
告訴我了?沈東眼睛都快瞪到腦門兒上了,秦一這什麽意思?自己該怎麽配合!
“告訴沈哥了?”張三也很吃驚,“沈哥你知道?”
沈東總算明白了秦一的意思,趕緊沖張三點了點頭:“是的,這是……我朋友,他來……海,海葬?”
沈東還是不确定這個海葬是怎麽回事,只得又看着秦一。
“嗯,為了一條魚給你添麻煩了。”秦一笑笑。
給一條魚海葬!沈東心裏一片怒吼,這種只有洪傑那個神經病才能想得出來的解釋居然會是秦一想出來的!
“沒事兒,”沈東咬着牙也笑了笑,又轉過頭看張三,他只能順着裝下去了,“小張啊,不好意思,我朋友對魚感情很深,這魚……是他和初戀的定情物。”
反正都是扯蛋,那就順着扯吧。
“啊……什麽魚啊?”張三半張着嘴一臉訝異。
“小醜魚。”秦一回答。
“用這麽大的棺材!看來是很重大的意義啊!”張三繼續半張着嘴。
“嗯,”沈東點頭,他有點兒着急,不光是怕張三問得更多,還怕自己撐不住,在水裏有浮力感覺不明顯,現在上了岸,身上的傷疼得有些慘無人道,他看了看秦一,“葬完了嗎?你走吧,讓陳叔知道了不太好。”
“這就走。”秦一回答,轉身跳到了另一塊礁石上,又跳上之前過來的那條小船。
“你也回去吧,”沈東看着還在海水裏靜靜呆着的曹沐,“回你家。”
最後這三個字他加重了語氣。
曹沐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點頭,一轉身潛入了水裏。
看到秦一的小船靠到了大船旁邊了,沈東才轉身跳到了岸上,這一跳又差點跪下去。
“你這傷怎麽回事?”張三終于在沈東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看到了他胳膊上的傷。
“別提了,卡石縫裏蹭破的。”沈東看了看自己胳膊,還好天黑看不清,被水泡了這麽半天,傷口發白,還有血滲出來,但并不多了。
“沈哥,”張三突然放低了聲音,“真沒出什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