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裸奔天地寬
沈東如果不是因為沒穿衣服不想用正面對着張三,他現在肯定會轉身一個直拳把張三打暈,然後再拍幾下給他拍成失憶。
這是他第二次對張三同學有了想讓他失憶的沖動,只是兩次都沒有合适的契機。
“出什麽事?”沈東也壓着聲音問了一句。
“不知道啊,我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張三跟在他身後,“但又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勁……算了先上船回宿舍吧,你光着這樣子我看着真別扭。”
“要有什麽不對勁……也不是沒有。”沈東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着他。
“啊?快說!”張三很激動。
“你半夜三更不值班跑到這裏來幹嘛?劃咱燈塔那個破船過來得二十分鐘吧,運氣不好半道沒準兒還會沉了。”沈東盯着他。
“沈哥!你不能這樣!”張三急了,“我說了啊,真的,陳叔突然跑值班室裏咳嗽,我一個死宅,身體素質跟不上國民平均水平的,誰感冒都能過給我,所以我就出來了啊!真的!”
“三姑娘啊,這麽弱?”沈東繼續盯着他。
“誰姑娘啊!算了就姑娘吧,我一個姑娘……”張三鼻尖上都出汗了,“沈哥!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出來偷鳥蛋的啊!”
“誰知道呢。”沈東轉身往前走。
“沈哥,沈哥,”張三的注意力終于暫時被成功轉移,跟在沈東身後一個勁兒解釋,“我真就是出來轉轉,我睡不着,沈哥,你說我偷了鳥蛋往哪兒賣啊……”
沈東一直沒說話,任由張三在後面念念叨叨地說,他不是不想開口,主要是說話太疼了,而且心裏還挂着事兒。
曹沐應該會聽他話先回水洞裏,但他身上的傷到底有多嚴重?還有,秦一呢?走沒走?加上到現在還生死不明的洪傑,他完全沒有心思說話。
走到小島的另一面,他看到了張三泊在礁石旁邊的小船,跳上去的時候下了一百八十多次決心,盡量控制着自己讓身體下落的時候能輕盈一點兒,但最後還是覺得斷掉的肋骨好像從胸口被震到肚子裏去了。
疼得他半天都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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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張三沒太注意他,一是因為他光着,張三就沒總看,二是因為張三還忙着解釋他不會偷鳥蛋。
“行了知道了,我也……沒說你,偷蛋,”沈東咬着牙慢慢坐下,說話都不利索了,“你剛來,周圍也不熟悉,亂跑出點事兒怎麽辦,陳叔馬上要退休了,讓他少點兒麻煩。”
“我真就是轉轉,而且是第一次,”張三很賣力地劃着船,“沈哥你衣服扔哪了?”
扔海裏了,還能扔哪兒。
“屋裏,沒穿出來。”沈東說。
“光着就出門了啊?”張三挺吃驚的,“無人島就是好,祼奔天地寬,那個曹沐也沒穿衣服吧……”
沈東沒說話,壓着想把張三按進水裏的沖動,他知道現在別說張三,連島上的雞他可能都打不過。
好容易回到了燈塔,沈東就扔下一句我去睡覺了,就回了自己屋,把一臉欲言又止的張三扔在了門外。
聽着張三慢吞吞走開的腳步聲消失了,沈東才捂着胸口慢慢靠着牆蹲下了。
疼。
他用最慢的速度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伸手在自己肋骨上輕輕摸了一下,沒摸出個什麽所以然來,胳膊動的時候帶着胸口也會疼。
“操!”沈東有點兒來氣兒,不就斷了根骨頭麽,洪傑一身都傷成那樣了都看不出他難受,怎麽自己就能疼成這樣!
他咬着牙閉上眼,手指狠狠地按到了胸口上,忍着向全身漫延的疼痛,順着肋骨壓着摸了一遍。
左肋下面有兩根骨頭明顯跟旁邊的同事長得不一樣,高度不同,身材也走樣了。
“兩根啊……”沈東靠着牆很無奈地又努力地控制着節奏喘了半天。
雖然他覺得每次移動都很痛苦,但還是打算随便休息一會兒,等張三那邊的燈滅了,他就再出去。
他得去找曹沐。
張三屋的燈半個多小時之後才黑了,沈東慢慢站起來,休息了半小時對于他現在的傷來說沒什麽用,但對于适應疼痛來說還成。
他找了條褲子穿上,沒穿衣服,一會還得下水,麻煩。
不過……他對自己還能不能游泳完全沒有把握,之前上岸都是曹沐拉着他游的,他胳膊根本沒法使勁。
管他個屁的了!
蠕動也得蠕過去。
身上本來就疼,還得跟做賊似的輕手輕腳怕心動了好奇的張三同學,沈東走到岸邊的眼前都快疼得冒金花了。
但沒等他下定決心排除萬難跳進海裏,一擡眼看到岸邊站着一個人!
這人就像是專門兒在等他似的,聽到他的腳步聲,不急不慢地轉過了身。
“誰!”沈東壓着聲音問了一句,這時候要有梁峰的人出現,自己不用等再被捆起來直接就可以死了。
“秦一。”
“你怎麽還在!”沈東就着月光看清了眼前的人,有些着急,顧不上疼痛,上去推了他一把,“真讓陳叔知道了,這事兒怎麽收場!怕沒人知道你們幹過什麽麽!”
“上船。”秦一沒有接他的話,指了指自己身後。
沈東湊過去看了一眼,小船靠在礁石邊,船上還放了個不小的箱子。
“箱子裏是什麽。”
“藥,手術用品,”秦一跳上船,向他伸出了手,“曹沐也有傷吧?”
“有,”沈東一聽到了有這些東西,頓時不打算再趕秦一走了,三個傷員,這些東西能救命,他抓着秦一的手跳到了船上,“你會嗎?”
“我是醫生。”
沈東愣了愣,不過想想也不意外,改造狂人梁峰的搭檔是個醫生,這再正常不過了。
秦一按沈東的指揮把船劃到了曹沐住的那個洞附近,但沈東沒讓他繼續靠近。
“您穿得這麽全乎,就別下水了,東西也不好拿,我去把他叫上來。”沈東不想再有人找到曹沐藏身的地方。
“是信不過我吧。”秦一回答得很淡。
“嗯,除了曹沐我誰也信不過。”沈東扶着船沿準備下水。
“洪傑也信不過?”秦一笑笑,脫掉了上衣。
“人魚對他可以完全信任,我的話,不行,如果我做出什麽威脅到人魚安全的事,就算不是我的錯,他也會殺了我。”沈東慢慢滑進了水裏,胳膊上的傷被海水一泡,立刻疼得都麻了。
“我跟你下去,”秦一說得很肯定,他已經把褲子也脫掉了,拎起了船上的箱子,“船上不安全。”
秦一說的并不是完全沒道理,洪傑那邊情況怎麽樣,沒人知道,梁峰的船上還有沒有別的人也沒人知道……
沈東猶豫了一下,大不了叫曹沐換地方:“來吧。”
沈東帶着秦一潛到了水下,他不太能用胳膊,一動胸口就扯着疼,只能靠腿打水,秦一倒是還行,拎着個箱子居然沒直接沉底,始終跟在他身後。
進那條石縫的時候,箱子被卡住了,沈東不得不回頭忍着疼跟秦一一個拉一個推地折騰了半天,憋的氣都快不夠用了把箱子弄了進去。
準備出水面的時候,秦一拉住了他,自己先探了出去,确定安全之後才把沈東從水裏拉了出來。
一爬上去,沈東第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角落裏的曹沐,也看到了他身上那個面積很低調,但一看就知道很深的刀傷。
“曹沐!”沈東顧不上自己胸口的疼痛,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手哆嗦着卻不敢碰那個傷,最後也顧不上秦一就在身後,湊到曹沐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你來啦,”曹沐一直閉着眼,沈東撲到他身邊了,他才睜開眼睛笑了笑,又看了看他身後的秦一,表情變得有些難看,“為什麽帶他來。”
“給你包傷口。”沈東摸摸他的臉,曹沐臉色還行,他稍微松了口氣。
“不用,我自己能好,”曹沐的聲音猛地冷了下去,看着秦一,“你出去。”
“行,”秦一放下了箱子,“沈東的斷了的骨頭也自己能長好是麽。”
“站着,”曹沐一秒鐘停頓都沒有就改了主意,“幫沈東弄。”
“曹沐同學,”沈東捏着曹沐的下巴讓他臉對着自己,“不是說了聽我的話麽?”
“是說了。”
“現在就沒聽。”
“我自己真的能好,我又不是第一次受傷。”曹沐皺皺眉。
“這次的傷不同,你聽話行麽,我說話骨頭疼你能不要老逼我開口嗎?”沈東也皺着眉。
曹沐盯着他胸口看了一眼:“好,那你先。”
秦一從箱子裏拿出了一個小燈打開了,燈光很強烈,小小的石洞裏頓時一片明亮。
沈東看了看箱子裏的東西,東西挺多,還有不少很袖珍的儀器,不知道是拿來幹什麽用的。
洞裏并不寬敞,地面也不平,礁石凹凸不平地硌着沈東的背,讓他覺得自己胸口本來就已經不那麽平整的骨頭更不平整了。
但沒過多久,他就感覺不到疼痛了,秦一給他打了麻藥。
胳膊上的切口不深,但面積大,秦一先給他胳膊消毒上藥包好了,又開始檢查他胸口的傷。
曹沐沒有動,但始終盯着秦一的每一個動作,對于這個讓他姐姐最終消失不見的男人,他沒有一絲一毫的信任。
沈東閉上了眼睛,感覺不到疼痛之後,身體從裏到外透出的信息只有一個,那就是疲憊。
秦一動作很熟練地檢查完他的傷:“沒有積水,不用手術,我給你固定好。”
“嗯。”沈東應了一聲。
“防水我也給你做好,但從這裏出去之後要拿掉,不要再下水。”
“嗯。”
沈東不知道秦一用了多長時間處理完自己的傷的,不過在麻藥的作用下,他覺得舒服了很多。
弄好之後,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裹得像根防水粽子一樣的胸口:“這衣服一穿,胸肌立馬大了一號啊……”
“還疼嗎?”曹沐終于從角落裏出來了,把他扶到一邊,摸了摸他胸口上的紗布。
“不疼了。”沈東扯着嘴角笑了笑,曹沐眼裏沒有掩飾的關切讓他覺得很踏實。
“幫曹沐處理吧,也不知道有多深。”沈東看看秦一,秦一看上去有點累。
“嗯。”秦一沒有停頓,示意曹沐躺下。
“等一下,”沈東突然想起一個事,“他的傷要是包上了,變回魚……”
“有這樣的傷,他變不回魚,”秦一很快地回答,“表皮傷沒有關系,但這樣的傷得好了才行。”
“你怎麽知道的,”曹沐的手猛地摸到了秦一的脖子上,拇指按在了他咽喉上,“我姐姐受過這樣的傷嗎!”
“沒,”秦一輕輕地嘆了口氣,“但她做過手術。”
“曹沐,”沈東拉了拉曹沐的胳膊,“先弄你的傷,這些一會兒說。”
“你想殺了我也沒關系。”秦一低下頭開始給曹沐的傷口消毒。
“我不殺人。”曹沐回答。
曹沐這句話讓沈東很意外,但沒有多問,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眼前的事必須盡快處理掉,天亮前他必須回燈塔,不能讓陳叔和張三起疑。
麻藥對曹沐沒有作用,秦一沒有給他用麻藥,只是拿起了一臺小儀器:“先看看有沒有傷到內髒。”
“沒有,”曹沐擋住了他的手,“這個我自己清楚,傷到了我早動不了了。”
“那就消毒縫合。”秦一沒有堅持,把東西放回了箱子裏。
幾個人都沒再說話,一直到開始給曹沐的傷口上藥之後,秦一才又輕聲問了一句:“你把秦羽帶到哪兒去了?”
“海底墓場。”曹沐回答。
“帶去那兒幹嘛?”
“釘在那裏,人魚的習慣。”
秦一的動作頓了頓,但手上還是很穩地把包好了:“知道了。”
海底墓場和釘這兩個詞,讓沈東心裏抽了抽,他看着曹沐,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這條單純得有些傻呵呵的小醜魚,到底有了多少變化?
“你是回船上去等洪傑,還是在這裏等?”沈東開口問秦一。
“回船上。”秦一把東西往箱子裏收拾。
“你在這裏等。”曹沐說。
“為什麽?”沈東愣了,之前曹沐明顯不想見到秦一,現在卻又要讓秦一呆在這裏。
說實話,沈東并不希望秦一留在這兒,天快亮了,他一會兒就得回燈塔,洪傑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要讓曹沐和秦一單獨在這裏,他不放心。
“他跑了怎麽辦,船長會死的。”曹沐盯着秦一的臉,洪傑身上有什麽樣的傷他很清楚,他知道就算洪傑能回來,不馬上處理那些傷,也肯定會死。
“我不會跑,”秦一笑了笑,坐了下來,“我也沒地方可跑了,只是有些事,我還沒弄明白,我會等他回來,然後……就随便吧。”
“你想弄明白什麽?”沈東問。
“秦羽沒了,我其實沒什麽牽挂了,只是……”秦一轉過頭看着沈東,“這麽多年的後遺症吧,就算要死,有些事還是想弄明白,也許你也會想知道。”
“是麽。”沈東沒多說,他想弄明白的事太多了,但如果弄不明白,他也并不在乎,他只希望曹沐以後能平平靜靜地不再卷進任何紛争,別的他都不在乎。
“洪傑不是人魚,可為什麽他會有人魚一樣的能力,我就想知道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