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子娶親
胤禛聞言問道:“是貴太妃還是博爾濟吉特氏等不及了?”
胤禩不答這個,只說:“那幾日我養病足不出戶,聽見院子裏偶有貓叫。後來紅紋說小廚房牆角下發現一只病死的貓,再後來廚子也死了。”
胤禛聽了點頭道:“那就是博爾濟吉特氏了,你整治後院怎麽留下這麽大漏洞?要不是朕,說不定你又死回宗人府了。”
胤禩氣苦,身為女人就是麻煩。襄親王生他的氣,要讓側福晉掌家他有什麽辦法?這事情源頭本來就是老四造孽耍手段,他悴不及防又能如何?
不過他今天不想吵架,于是低頭喝藥不吭聲。
胤禛難得新鮮,看這個弟弟吃癟不容易。借着他喝藥的功夫,第一次在日光下打量董鄂氏的臉,蒼白憔悴我見猶憐,到真是一副勾引男人的好皮相。同是出過痘瘡的人,皇阿瑪幾十歲了臉上還帶着坑印,這個董鄂氏倒是運氣好,面皮上只餘淺淺白痕。
可惜這副皮相下面的藏的是佛口蛇心的僞君子、假善人。
……看朕如何降妖伏魔收了這個妖怪,為大清除害。
胤禩攏攏披風,換了話題:“皇上打算如何處置臣弟?金屋藏嬌可不是四哥作風。”
胤禛挺有興趣地嘗了桌上一粒甜梅,道:“老八,激朕沒用,你一個人做得成什麽事?放你在這兒頤養天年幾十年浪費糧食?對不起朕在你身上下過的力氣費的銀子。朕政務繁忙,沒那許多時間出宮。”
胤禩心道又不是爺求你出手,不過總歸吃人手短,低聲下氣道:“如今弄成這樣,皇上打算怎麽做?”
胤禛道:“太後自覺要彌補董鄂氏一族,如果朕正好看上了鄂碩的另一個女兒,封做貴妃想必她也樂見其成。”
胤禩:……這手段簡直粗暴得不能看。
不過他們好像選擇還真不多。
胤禩繼續憂愁:“宮裏該見董鄂氏的都見過了,這次入宮只怕?”
胤禛不懷好意一笑:“怕啦?當年你帶頭挑事的勁頭喂狗了?當真身做女人就膽小怕事啦?朕都說了一切有朕,你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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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氣結:“爺這是未雨綢缪,不想皇上丢臉丢遍大清勳貴命婦圈子。好心當作驢肝肺。”
胤禛看他臉氣得臉頰通紅,嗔怒惱意更顯媚态橫生,不禁嘲笑道:“不必擔心,橫豎世祖做得事情更離譜,壞得也不是咱的名聲。你只用等着入宮好好幫襯着朕就夠啦,到時候病病歪歪礙事才是辜負了朕一番苦心。”
胤禩:……做壞事的時候就當自己是世祖,老四你夠可以的……
這一次的兄弟會談在和諧而友好的情形下展開并結束。二人很快敲定具體入宮事宜,其實基本是皇帝方面的安排,胤禩配合就好。
不是胤禩甘願入宮,實在是時不我與。他身在滿人入關之初,世祖才第一個在紫禁城登基的皇帝,漢人虎視眈眈可想而知,就是滿蒙功勳也勢力強大,不似康熙朝後期臣服安分。與之相匹的是朝廷對漢人的嚴格的戶籍核查與掌控,留發不留頭的剃頭發剛剛強制實行下去,滿漢相互敵視未曾和睦。胤禩脫身女子,詐死之後連母族勢力也不能用,雖有手腕卻也無法保證自己離開京城之後能如魚得水,更何況他也不大相信皇帝會由着他離去。
當年董鄂氏被世祖看上,或許也非本意,但她除了以死明節好像還真沒什麽抗争的可能。好在這個時候滿人對這個看得沒那麽重。
皇帝急着把弟弟趕快弄進宮,至少政務之餘可以鬥嘴調侃,并且欺負鬧心弟弟取樂舒緩情緒。他必須承認老八成了女人這事本身很可樂,看他不得不依附自己很有趣。退一萬步講,董鄂氏那張臉看着舒服,放在跟前養神養心調劑生活正好。
因此太後很快就聽見皇帝語氣生硬地禀告她,朕看上了鄂碩府上的另一個女兒,打算迎進宮來封做妃子。
太後眼皮狂跳,皇帝為什麽不能從旁系裏面擇選?為什麽不能再等一等,等事情平息些再說?這和之前違背她的懿旨私遣太醫一事會不會有所關聯,這是不是對自己不滿的另外一種發洩?
太後當然出言攔阻,不過效果不大,反倒惹得皇帝扔下一句重話:“朕非她不可!朕不願意再等!”
與此同時,養病養到一半的胤禩也被皇帝安排着再度出現在鄂碩跟前。
鄂碩原本憤恨襄親王與皇家不義,寵妾滅妻居然将他的嫡女當流民一樣一把火燒了,但見了蒼白憔悴但明顯活着的胤禩,又聽了皇帝暗中傳下的口谕,心中那點憤恨立即轉化為深深的憂愁忐忑。
自家女兒身為親王福晉居然勾搭了皇帝,傳出去他一門待嫁丫頭還有活路嗎?名譽掃地指日可待。
鄂碩自然被皇帝逼上了同一條船,自覺自願地開始給死而複活的女兒安排新身份,将她認作遠房兄弟過繼來的嫡女,報上玉牒的名字叫做烏雲珠,說她本該前年參選,怎奈從盛京前來京城的路途遙遠,中途病倒才至延選。
胤禩對這種身不由己的命運感到很悲催,也埋怨皇帝太心急了,緩一緩等着明年大選的時候,混雜在一群新進秀女裏面行事才不會引人注目。
不知老四在急什麽。
太後當然也擡出了各種理由說服皇帝拖一拖,她想再核實核實這個董鄂氏的身份。怎奈皇帝這次十分不講道理,認定了非卿不娶一刻也不肯等,居然鬧着絕食不肯上朝。
太後終于妥協。
其實胤禛這樣耍賴做法也很無奈,他鐵腕手段說一不二真漢子的那一套在老太後面前不是很有底氣。畢竟是直面過睿親王、撫養教導過聖祖的女人,對朝堂政令和後宮異動擁有異乎尋常的明銳。從之前她能一聲不吭幹掉董鄂氏就能看出端倪。
因此胤禛對着太後打無賴牌,發覺這樣倒很符合十七八歲的世祖作風,幾次下來太後的妥協退讓,皇帝居然沒露破綻。當然他急着把老八弄進宮來,也是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等太後查清楚了還有戲嗎?
京城痘症過了四個月才漸漸平息,這時已近盛夏。
按着太後的意思,皇後仍舊病着,百姓受苦休養生息,此時宮裏不宜大操大辦,因此皇帝極其低調地納娶颚碩的另一個女兒烏雲珠為妃,賜住承乾宮,封號“賢”。
皇帝很滿意這個封號,覺得朕算是讓老八過了一把“賢王”的瘾,日後就算他活回康熙朝了,也會聞“賢”變色。
納娶當晚,兄弟二人尴尬對坐。桌上有酒有子孫饽饽,當然沒人會去動。
胤禩兩輩子第一次嫁人,比不得身經百戰做新郎的胤禛收放自如。他瞄了一眼鋪滿紅棗花生的牡丹紅繡被,琢磨晚上誰去打地鋪。
胤禛低頭喝了一口酽茶,長嘆一聲:“娶你真不容易,勞心勞力累死朕了。”
胤禩各種腹诽。
胤禛瞧着董鄂氏敢怒不敢言的巴掌小臉很是惬意,撐撐胳膊道:“今日執禮也折騰了一天,明日還要早起……”
胤禩擡眼警惕看他。
胤禛咧嘴一笑:“過來替朕松松肩,服侍得朕舒坦了,床讓你睡。”
胤禩:……
這個晚上皇帝當然沒屈尊睡地鋪,顧忌着太後眼線,胤禛也不好去別處睡覺。兄弟都沒把某人當女人,二人大被同眠,抵足而眠。
胤禩一個晚上沒睡好,盡想着明日拜見太後與各宮時候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
胤禛睡了個好覺,天亮被奴才喚醒時,瞧見胤禩一臉菜色氣息微弱心神不定的樣子頗感有趣:這老八變成女人倒是可愛多了,臉上心裏藏不住事,好猜得緊。
也罷,幫幫他,省得他又怨自己言而無信。
于是這個早上皇帝親自領着新晉賢妃往慈寧宮拜見太後。
因為皇帝坐鎮的關系,整個過程異常平靜有序,除卻太後與貴太妃初見賢妃面目時流露出來的怔愕與驚悚,其餘皆好。
到了這個地步,胤禩反倒鎮定起來,行禮問安一步不錯,氣勢端得很足。貴太妃觀察良久不免狐疑,賢妃貌似死去的兒媳,但感覺氣勢卻謬以千裏。身姿雖是細弱,但總之沒有弱若無骨的袅繞。
一門兩姐妹,可以面貌像成這樣?
家禮畢後,皇帝起身稱賢妃勞累,這就先随朕一同回去。皇後病着拜見反倒不美,等過幾日再将她與各宮嫔妃見面。
一席話說得太後臉色擰得出黑水來,皇帝居然無視禮法到了這個地步。于是她道:“哀家知道皇帝疼愛賢妃是怕她累着,不過都是各宮姐妹,日後總有走動。皇帝要是真疼她,更該按着禮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