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孔公主出嫁當天晚上,皇帝宴飲回到承乾宮內殿正兵荒馬亂,據說皇貴妃睡到一半腿腳抽筋疼醒了。最後太醫還沒來,皇帝進去幾下揉按抵觸,才緩和了皇貴妃的痛楚。

那一天過後,皇帝拒絕獨宿外殿,賴在內間無論胤禩如何做臉也不肯走,一口咬定要在弟弟身邊鎮壓邪魔外道,晚上揉腿遞水不含糊。

胤禩必須承認睡到半夜小腿抽筋這種事他自己解決不了,想咬牙站起來都做不到,要麽硬熬過去,要麽聽宮女咋咋呼呼吵醒半個宮的人。這樣比起來,老四睡身邊會好用許多。

再度睡在一起的兩個人不可能泾渭分明,黏黏糊糊摟摟抱抱再度上演,胤禩藏了三個月的肚子很快曝露在虎視眈眈的目光下,這下沒法藏了。

這件事情在太後眼裏又是狐貍精大着肚子還要勾引兒子的證明,她當然不會去想當年博爾濟吉特氏嫁進襄王府之後有了身孕還絆住博果兒的往事。

後宮無數人在心裏偷偷詛咒承乾宮這一胎保不住,最好是因為勾引皇帝上床而下紅落胎,再哀毀傷身一病不起。

新年将到,皇貴妃帶着将近四個月的肚子出席了除夕慶典,當然只是全程旁觀吃點心,并不操心。無論旁人如何羨慕嫉妒,皇帝全程照料皇貴妃的舉動毫不遮掩,親手布菜親手加衣閃瞎衆人各懷心思的眼。

迎娶側福晉之後禮部供職的襄親王沉默半個晚上,在皇帝敬酒之後跟着端起杯子:“皇兄喜得嫡子,聽說來年後宮還要添丁添人,臣弟謹此以酒一杯恭賀皇兄了。”

皇帝聞言很是高興,連連打趣弟弟府裏添了如花美眷,是不是也該再添一兩個小阿哥小格格,又說弟弟如今年紀漸長越發懂得報效皇恩,都是貴太妃教得好。

襄親王心不在焉地聽着,間或符合一二,一直到皇帝舉杯立即接着道:“臣弟也恭祝皇嫂和小皇嫂福澤綿長,順心遂意。”

博爾濟吉特氏不争慣了,至少面上沒因為與董鄂氏被并列提名而羞惱,溫和笑着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胤禩慢一步也含笑舉杯,卻被皇帝伸手攔住。

博果兒聽得真切,皇帝說:“皇貴妃有孕不能飲酒的,朕替她喝了。”這話雖是對着襄親王說的,但皇帝的眼珠子可沒離開皇貴妃的臉。

博果兒覺得心裏窩了一窩死蒼蠅,咽不下又吐不出。他聽見皇帝飲完了酒又和言細語對身邊的皇貴妃說:“守歲太晚,你早些回去歇着,不必等朕回去。”

皇帝說完這句話,又轉頭征詢太後:“皇額娘,你看這樣妥當麽?”

太後面露和藹點頭道:“還是皇帝想得周到。皇貴妃一貫娴淑勤謹,哀家當成半個女兒般疼愛,若能替皇帝生下一男半女才是哀家造化,是該早早回去歇着,規矩要緊,龍裔更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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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阖家和樂的畫面刺心又刺眼,溫如春風的對答真正上心的只有兩個人。

胤禩輕聲慢語謝了太後皇帝恩典,正要離席,一旁面色陰郁的襄親王忽然道:“臣也想跟太後皇上讨個恩典。”

太後望過來:“這個小十一,往常可沒這許多禮數的。瞧瞧,一下子長大了啊。”

皇帝也笑着問:“你只管說,什麽恩典?”

襄親王說:“臣府裏的孔側福晉也有喜了,小兩個月的身子恐怕也受不得累的。臣弟想着也跟太後告一聲罪,這就先回去了。”

太後聞言一怔。

皇帝已經大笑道:“這可正是大喜事啊,朕方才說你府裏該添人,想不到竟真說中了。皇額娘您看該如何賞?”

接下來就是皇家固定節目,各種吉言各種賞賜,但凡有些臉面的後妃都出來說兩句話恭喜太後貴太妃。孔四貞在襄親王身邊掩不住嬌羞臉紅,另一側的博爾濟吉特氏努力端着笑臉,都要僵了。

皇帝腹中快要笑死了:就這兩把刷子想刺激老八與朕,沒看見把太後氣得都吃不下東西了?

博果兒被皇帝和自己前妻的恩愛缱绻刺激了整晚,本意的确是想高調曝光側福晉也有孕信的消息,顯示沒你董鄂氏爺也照樣過得挺好。

只是在攜了孔側福晉回府的路上,他恍然想起兩年前那個新年夜,他自顧自喝酒,喝出一樁無法轉寰的事端來——如果他至始至終盯着董鄂氏,董鄂氏與他的兒子說不定今天也能入宮在額娘膝下承歡撒嬌了。

鑽入牛角尖的男人不可理喻,他死死記得,要不是博爾濟吉特氏一番挑唆他怎麽會動手打人?如果再拖延時日董鄂氏肚子裏的孩子月份大了,事情總會緩和下來。就像額娘說的,女人有了孩子才會心思寧和,安分于室。

博果兒把一切憤恨發洩在博爾濟吉特氏身上,但是對着孔側福晉卻學足了皇帝哥哥好丈夫的姿态,輕言細語軟聲慰問,尤其是當着博爾濟吉特氏的面。

他已經完全說服自己,孔氏肚子裏這個孩子正是兩年之前本該投胎到宛如肚子的那個苦命的兒子,被奸人讒言陷害沒了,天道循環又來找阿瑪了。

多少個夜裏,他懊悔當年沒有對宛如更好些,如今總算有了彌補的機會,當年宛如沒得到的,他都要雙手捧給孔氏。

博爾濟吉特氏從未覺得如此生不如死過。

後擡進門的側福晉生生壓她一頭也就算了,進門一個月就有了害喜症狀她也能咬牙笑顏以對,再後來王爺當着她的面對孔氏千依百順關懷備至她也能忍。

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王爺還能面色如常到她的院子裏,問她入宮可有見着皇貴妃,并且追問皇貴妃身體可否安好,是面有愁容還是順心遂意?

博爾濟吉特氏很快連宮都不願意入了,窩在院子裏足不出戶,這樣王爺便沒有由頭再來問她董鄂氏的情形。

世事無常,當年她撺掇了王爺軟禁了失子之後的董鄂氏,如今輪到她軟禁自己。

襄王府的事情對宮裏的貴人來說只是消遣,皇帝刻意讓當年安插在王府的人打理孔四貞的衣食用度,就是不想讓太後一族做手腳,沒有子嗣的漢女公主足以任人欺淩,就像當年差點被弄死的董鄂氏。

皇帝的目的是分散一下太後的目光,老八這一胎可不能出半點岔子。

承乾宮裏,胤禛經常摸着弟弟的肚子哀嘆:“怎麽這樣小?年前的衣服居然還能穿的進去?太醫瞧過了沒?就沒說他為什麽都不長的?”

通常這個時候胤禩會一巴掌拍開皇帝:“走開,別吵爺睡覺。”

胤禩巴不得把肚子藏起來沒人看見,當然不會學嫔妃手抵腰杆死命往前挺的行狀,所以一直在人前不顯。滿宮嫔妃都或真或假地議論皇貴妃肚子裏不會是個死胎吧,都五個月的月份了才這麽點大。

皇帝只有在脫光了弟弟的時候才能勉強找到一點成就感,衣衫下面掩映着的部分摸起來結實圓潤,手感很好。可惜老八藏得緊,他要機關算盡才能得一次手,燒心得很。

所幸太醫每次都拍着胸脯像皇帝保證,皇貴妃這一胎康健得有力,沒什麽不妥。又指天誓日說女人肚子太大并非好事,單看皇貴妃的身量也知大了生産不易。總之一句話,杞人憂天沒必要,盡量多吃多動動,事事小心才得萬無一失。

皇帝連連追問各種細節,最後太醫在壓力之下委婉暗示,皇上想幹什麽小心一點就好,民間婦人肚子大了照樣做農活照樣生一大堆,皇貴妃身子比看起來要瓷實。

皇帝得了準信,心滿意足。

胤禩的肚子月份到了五個月之後,就不想再碰折子政事。乾清宮都是些未雨綢缪的事情,并不着緊,而且他也明顯覺着力不從心了。

承乾宮沉寂下來,顯得慈寧宮異常活躍,四阿哥頻頻在太後跟前露臉,幾乎養在了慈寧宮。

在這一點上皇帝完全領會弟弟的意思,在人前從不避諱對四阿哥的重視,對于太後誇贊四阿哥聰穎的言辭也一應附和,總之做足姿态。

這時宮外傳來消息,襄親王側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卻病了,并且已經下不得床,當然也無法入宮。

太後說了一句“可憐見兒的孩子”,囑咐了太醫院隔日診脈,賜□己權作安撫之用,旁的也做不了什麽。

三月還未過半,皇帝說今年熱得早,晚上總睡不安穩,下旨去清河行宮避暑。

這個上谕挺值得玩味,自皇帝即位以來一貫以勤勉克己标榜為君之道,素來以不愛享樂自稱,所以這個口谕是為了皇貴妃,因為随行名單上除了皇貴妃,就只有寥寥無幾三個連皇帝面也沒見過的貴人。

太後更願意董鄂氏在她眼皮子底下生孩子,上回一不留神就讓她跑去蒙古興風作浪勾引兒子,去了行宮她眼線就都沒什麽用了。

不過皇帝再一次不聽勸阻,很快連随駕大臣名單都拟定出來,并且整裝待發。

胤禩剛剛六個月,胃口恢複幾分、肚子又不算太大,正是行動自如的時候。太醫說這個時候趁着天氣回暖最好能走動就走動,胤禛怕他在禦花園裏一不留神被人動了手腳,索性整個承乾宮都搬去清河,也順便避避暑。

皇帝不在紫禁城裏,酷夏中,四九城裏的人心就像一張張反複烙着的餅,翻來覆去。

太後每日都會在佛前念念經,進入六月,她每日都會多念一句:“列祖列宗保佑皇帝,保佑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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