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于是胤禩慢慢說:“臣弟病好了,總要有王府的,沒有旁人會說皇上苛刻臣下。”
皇帝看着他的眼睛說:“有了王府,接着呢?是不是就該說,皇上也該給王爺續個弦,再賜幾個侍妾美人,才不算苛待臣工?老八,你說我做得到嘛?”
胤禩愣了一會兒,他以為老四又犯逼人表白的老毛病了,沒想到已經想得這樣遠。
他是真想和自己過日子,以前說過的話,他都記得。
于是胤禩慢慢軟和下來,用另一只手覆在胤禛的手上,說出了一句自己想也沒想過會說的話:“四哥有意,我自然也是一心一意作陪。皇上要是為難,就讓我像十四留在景山一樣,留在壽安宮吧。”
胤禛一下子就眼熱了:“你知道你剛才應了什麽?”
胤禩艱難點頭。
胤禛眼中呼啦就淌下淚來:“知己莫疑。老八,你很好,是朕差點讓你受了大委屈。你病好了就出宮,京城的王府、還有圓明園的王府,朕都一個不拉給你圈選好地方,等修好了你去住。女人總會有,朕沒聽說你福晉沒了,就讓她回來繼續做王爺福晉,一個閑人朕養得起。朕也攔不住他們送人。你不是個重欲的人,朕信得過你。”
胤禩擡頭看皇帝咋咋呼呼的臉,心裏不感觸是騙人的。他知道老四多疑,也知道老四對自己人好,真聽他對自己親口說出來卻很震撼。
可他到底不想陪着胤禛煽情,于是強笑道:“四哥招幸後宮,弟弟就寵幸侍妾,公平吧?”
剛剛到位的氣氛頓時跑了。
胤禛板起臉孔,湊近胤禩的臉,用一種明顯壓抑過的聲音說:“老八,別激朕,這對你沒好處。朕既然不許你親近後院,難道自己就做不到?你別小看朕,你敢碰一個,朕就能讓你第二天就再也見不着人。”
胤禩眨眨眼睛,他眼睫上還有先前強忍心動時留下的水汽,氤氤氲氲地帶出瑟縮而文弱的氣息。
胤禛看得心頭一紮,縱使知道這全是假象,面前的人狠心又深沉,想要什麽從來不露痕跡,發起怒來敢跟他同歸于盡,但也忍不住趁勢湊近一點,箍住他的脖子把嘴唇印上去,只是動作毫不溫柔。
胤禩下意識後撤,卻被人順勢按在迎枕上。趁着他渾身僵硬的時候,有人強勢撬開他的齒列将舌頭探入,與他糾纏在一起。
胤禩被病痛折磨了大半年,早無半分力氣,很快呼吸不暢渾身發顫,鼻息間流瀉出模模糊糊的哀求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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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吻裏,釋放苦悶的意味大大多于情感,這是十年郁郁不得解脫的一種發洩。胤禛不需要胤禩回應,他只需要這個人明白他的決心。
一種飄飄渺渺十幾年,終于想要安定下來的決心。
胤禩再度醒來時,帳頂的圖紋已經換了山巒疊嶂日出雲間圖,四周都是明黃的顏色,整個內殿彌漫着淡淡的龍涎香,這裏必然不是壽安宮。
他隐隐猜到身在何處,一面感嘆胤禛的雷厲風行說一不二,一面感嘆世事無常。一日之前他還在憑一口氣撐着不死,轉眼就是人間天上的待遇重恩。
再想想剛剛回來時,每每面對尋釁找茬的皇帝,那種無法堪破的絕境。只有自己一個人記得二人相濡以沫的過往、記得穆寧齊、記得和他一起拟定的整頓八旗條例。金銮殿上的皇帝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來來往往奏折裏全是機鋒與試探。那時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就這樣罷,無所謂了,不過再死一次。
只是心底到底不甘,那一點點隐約期盼四哥也能回來的念頭總在他最想放棄的時候冒出頭來,給他微末希望,促使他散盡家財安排老九的随侍收買李绂。他想着,如果他真等不到四哥回來,他一死,就安排下面的人把李绂貪墨虐待刑囚的事情有多大鬧多大,讓皇帝難堪之下不得不做出姿态。還有毓秀,自己親手送去交給她兄弟看着,不讓她去撞木鐘激怒皇帝。
上天到底沒有太苛待他。
四哥也回來了。
雖然晚了點,但到底回來了。
胡思亂想中,有人走近扶起他,胡亂拿袖子拭他的臉:“這麽大的人了,老愛哭,臊不臊?”
雲龍紋的袖扣刺繡擦得臉頰生疼,胤禩這才想起自己方才丢臉地暈倒了,老四這個混蛋,他都被折騰成這樣了還胡來!
沒等胤禩開口,那頭胤禛已經接着說了:“現在半夜了,想不想吃東西?你病着,少食多餐方得當。”
“四哥不歇着?明日還上朝呢。”胤禩不免又想起了胤禛朝自己吐過的苦水,這都雍正四年了,哪裏來這許多要緊政事?
皇帝端過小爐子上一直吊着的一盞燕窩人參湯,拿勺子笨拙上下翻攪:“這次回來,當然要将軍機處早些建選起來。你身子不好,紫禁城裏不宜休養,放你回去我又不放心,幹脆弄妥了軍機,朕帶你去圓明園好好住住。”
說罷皇帝舀一勺湯水吹一吹,直直送到胤禩嘴邊。
胤禩傻傻張嘴,咕咚一聲囫囵吞了。
胤禛知道這是一個走一步看十步的狡猾人,可總忍不住像旁人一樣被迷惑。皇帝看他蒙着霧氣尚未完全清明的眼睛,嘴角還濕漉漉的,忍不住笑:“你又這樣發呆,當心我以為是在勾引我。”
胤禩岔開話題:“四哥還是歇幾個時辰吧,再熬天就亮了。都做過一遍的事,早晚幾天不至于。”
胤禛笑有深意地看他:“我怕擠着你才不睡的,你倒耐不住了。來,把湯喝了先,這樣才能有力氣。”
……有力氣做什麽?
胤禩心鼓狂擂,可是看見胤禛輕描淡寫的樣子仿佛在說“有力氣養病”,也不好往邪裏想太過。這裏和承乾宮可不一樣,外間就是臣子們常來常往的地方。
胤禛陰笑着看弟弟神不守舍喝完一盅湯,老八就是死要面子,明明抓耳撓腮得緊還要故作淡定,該收拾。
碗一擱,皇帝踢了靴子跟着擠上床。
胤禩欲言又止。
胤禛故意說:“後悔了?現在知道怕了?你都邀了朕上床還矯情什麽?”說罷就過來摟人。
胤禩一縮再縮,胤禛當然得寸進尺。
胤禩很快也反應過來自己的退縮取悅了這個一慣壞心眼的人,這一瞬間他也想通了一件事:大家都是男人,在床上又沒規定誰該怕誰!想想老四四力半的臂力,他忽然很有一嘗夙願的打算。
嘴唇碰在一起,霸道對上後來居上的對抗,從單方壓倒的局面轉為膠着難耐。冷靜和自持都已遠去,理智和彌漫上來的情欲此消彼長,狠狠震動了互不相讓的兩個人。
這樣的吻裏也不溫柔,執着的對抗像是宿命一樣引人飛蛾赴焰,卻無從抗拒。
胤禛最後氣喘籲籲松開胤禩,狠狠按着他:“原本只想吓一吓你的,這次是你起得頭。怕人聽見聲音就小點兒。”
胤禩大口吸氣無法出聲反駁,但眼裏總歸透露出半分不甘。
胤禛已經動手剝去他松散的亵衣,事到臨頭他的動作反倒溫柔起來,像是撩開情人的發絲一樣。胤禩前三十年養尊處優身子白細得很,平時不脫衣服倒也挺拔俊俏,挽弓騎馬英氣得緊。後面十年連遭打壓,人都說心寬體胖,他心不寬自然也不長肉,還是十幾年前的架子,反而更瘦些。這幾年被折騰得足不出戶甚至圈禁高牆,早年騎射曬成蜜色的那點皮膚都白了回去,泛着淺青的瓷色。
今日太監替他更衣淨面,想來他胡須打結,所以一并給刮幹淨了,看着很像他三十歲生辰那日的光景,只是鬓間有幾縷白發,隐忍又脆弱,耐看得很。
胤禛手指緩緩順着胤禩瘦削長青的身軀慢慢滑動:“你無需介意,這三日來你用的米粒數都數得過來,若不是靠着之前那盞人參湯吊着一口氣,可不該又暈了去?”
胤禩難以克制地顫動起來,卻又死死靠理智壓着不出聲。覆蓋了薄繭的指腹掌心在身體游走的觸覺,那種夜風中在蒙古草原上肆意情動的感覺又回來了,如野火一樣。
“要做就快點,再磨蹭天要亮了。”胤禩集起力氣維持語氣,努力裝着爺不緊張的樣子。
胤禛最愛看他強作冷靜卻忍不住失控的摸樣,不肯輕易讓這一刻過去。這一刻他也同樣想起了那一年在草堆上,老八雙手被分開壓住,拼命掙紮又不敢弄出動靜的情形。
他照着記憶中的樣子壓上去,隔着松散的衣物用力磨一磨。
“你……嗯!”
順着脊背往上爬的酥麻感覺不同尋常,胤禩沒留神讓一個急促的吸氣溢出鼻間。
胤禛趁着他懊惱無措,一把扯下了貼身底褲與僅剩的內袍。
胤禩羞于袒露身體,這太悖亂逆行了,他做出最大膽的邀請動作以逃避胤禛目光的巡游與審視。胤禩雙手勾住胤禛肩背,将自己迎向他。
胤禛卻将他緊緊摁住了,用膝蓋制住他掙紮躲避的動作,居高臨下跪在弟弟身上,伸手一件一件開始脫自己的衣衫,嘴角有風雨欲來的笑容。
胤禩恨極了胤禛這般調情,如果身體給力,他幾乎要撲倒一把撕扯掉對方的衣服大叫一聲:“誰怕誰?”
卻在這時,皇帝說:“別躲,在我眼裏,你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才對。有什麽好遮掩的?”
“你……”胤禩張一張嘴,第一次被老四的話堵住。
董鄂氏的身子多多少少是他心裏的坎,男人多愛千嬌百媚好顏色,更何況是個雙十未過嬌滴滴的神似年氏的女人?誰又會喜歡年過不惑的男人?南風館裏這個年紀的相姑都不能接客了,最多調教小官人。
他的疑惑和煩擾,原來老四都知道。
胤禛低頭親在他眼眉間,順着他的鼻梁慢慢往下,一直到胸腹間。“我想什麽,你猜得到。朕又怎麽會輸給你?”
說話間,熱氣順着嘴唇在他臉頰上移動的微妙觸感,激得胤禩渾身顫抖。從來沒有人對他如此親近地說過話,連妻子妾室也不用想,那些女人他早記不清了面貌。就是跟了他最久的毓秀也不曾如此動作,遑論兄弟子侄?
胤禛的動作于他而言很新奇,很想順治朝承乾宮養的那條京犬,總喜歡用濕乎乎的鼻子湊過來嗅嗅舔舔,撒嬌讨好。
胤禛忽然用力咬一口他的胸口,用絕對會弄疼人的那種力道。
“啊!幹什麽!”
胤禛氣息也不大穩,有些喘又有些隐隐不滿地急躁:“我慢慢來還不是替你着想,你剛剛走神想什麽去了?嫌我太替你着想?”
胤禩無法再言,胸口擂鼓的感覺閉塞了視覺聽覺,他看不見胤禛不懷好意的笑。不能借着逃避胡思亂想,越發難耐。
胤禛埋頭在他頸側,聲音有點悶有點忍:“本不想讓你吃苦的,你自找的。”
胤禩耳朵裏面聽見了幾個字,卻無法理解深意,随着胤禛手上動作的忽然激烈,他眼前白色光暈點點片片散漫開來,胸口就像要脫出身體一樣狂跳着,渾身僵硬地顫抖着。
疲憊的感覺撲面而來,剛剛睡醒的精神頭散了,胤禩渾渾噩噩攤開四肢昏昏欲睡,忽然身下黏膩溫熱一片。
胤禩茫然,又不是完全不懂。他撐開眼皮用力瞪胤禛,正好聽見胤禛氣息不穩道:“忍着點,聽說第一次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