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之顧之川
這個時候,顧之川的腦子裏突然就浮現出了“莊周夢蝶”這個詞。
他睜大了眼睛,如墜五裏雲霧中。
明明記得那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甚至記得鮮血噴濺到窗玻璃上開出的一團團花,他記得自己是往前面倒的,可是只是一眨眼,他竟然看到又看到了自己大學生活的宿舍。
青州理工大,一個校風剽悍到讓你只想去死的學校。
理工男紮堆兒,一個比一個猥瑣,一個比一個剽悍,一個比一個有才。
顧之川就是青州墊底的人,當年就是個差生,差點沒從輔導員那裏拿到畢業證。
可是現在他又看到這玩意兒了。
看看這斑駁的宿舍牆,看看這走道上半裸着哼着小曲兒怡然自得的牲口們,看着自己手裏那個只打了小半盆水的臉盆,顧之川只覺得有股寒氣從腳底下蹿上來。
同樣光着膀子站在走廊中央的顧之川狠狠打了個寒戰。
“喂!老顧你個傻逼!還木戳戳地站在那兒幹啥呢?尼瑪的再過半小時就是老楊頭的課了啊!”
顧之川背後,走廊盡頭的一間宿舍裏傳來撕心裂肺地一聲吼,引得整棟宿舍都強震起來。
頓時各種抱怨各種罵聲響成一片。
“娘的任安那小子又不安分了!”
“嘿,老顧還是那麽皮啊,估計還真是不想讀了!”
“誰TMD大清早又在殺豬呢?!”
“你才殺豬!尼瑪的,那哥們兒你TMD不是在樓上嗎?!吼毛啊你!”
“吵你們妹!誰看到老子的牙刷了?!!”
“得,阿三子又被偷牙刷了!”
……
顧之川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大大的一顆砸進水盆裏,蕩開一片波紋。
還真他娘的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流眼淚……
他埋下頭來,朝那水裏望一眼,先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可是看了一會兒他又漸漸地笑起來,唇角的弧度越大,便越見諷刺,“哈哈哈……真笑死老子了!老子沒死!老子沒死!兔崽子,等着老子卷土重來,把你們扼殺在搖籃之中吧!”
“咕咚”一聲,旁邊走過一哥們兒直接被他吓得趴地上了,那臉無巧不巧地砸進臉盆裏,來了個天王蓋地虎。
顧之川看傻了眼,“哥們兒,你沒事兒吧?”
那哥們兒手裏握着一支牙刷,一臉是血地擡起頭來,語氣無比淡定,“放心,我阿三子的牙刷你是喊不掉的,阿三子牌牙刷,質量保證,抗摔防腐!”
……真的不要緊嗎?
顧之川原本還覺得自己好混亂,可是給這哥們兒一鬧,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到了阿三子的身上……
只是……阿三子,你知道嗎?你已經滿臉是血了……
顧之川囧囧地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我送你去醫務室吧?”
阿三子那板寸頭終于到達了跟顧之川一個高度,他很剽悍地從臉盆裏撈出還沒陣亡的紅毛巾,往臉上一抹,顧之川立時覺得心肝腎全跟着他的動作抽了起來。
“擦!尼瑪的怎麽不早說是紅藥水?!”顧之川真是有一種一臉盆水給他丫的潑過去的沖動!那哥們兒的水盆裏全是血紅一片,壓根不是阿三子的血!TMD就是阿三子逃課必備品!
紅藥水一打,紗布一纏,表情一垮——教授,我今天實在是……
于是一節課就可以告假了……
阿三子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朝着顧之川吹了個口哨,各種得意,“你還沒習慣啊?沒關系,以後我撲街的時候也讓你參觀好了!”
顧之川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阿三子自顧自地接下去,“你啊,肯定是魔獸裏被人虐了吧?真慘,什麽時候還是我帶你吧!”
敢情這牲口以為自己是玩兒魔獸被虐到了啊,顧之川也不辯駁,權當自己剛剛一聲吼就是因為魔獸。
“哎喲!老子得上課呢!老顧我明兒再帶你啊!”甩下這句話,阿三子風風火火地端着盆兒去了。
整個宿舍不管什麽時間什麽年月,其實一直處于原始戰争社會,混亂到你不敢想象的地步。
顧之川木着一張臉,端着盆兒往回走,只是才走了幾步他又笑得直流眼淚了,人經歷這樣大的生死反差,心智都會受到極大的沖擊。
顧之川現在都搞不明白記憶裏那七八年到底是自己一時的夢境,還是自己真的曾經憑借一款偶然得到的黑客工具而橫行網絡數年,可是他太清晰,清晰地記得那些代碼,那些文字,他知道人在做夢的時候是不會夢到文字的,人在睡眠的時候對文字的識別能力會被大腦關閉,他現在真的不是做夢。
顧之川臉上帶着恍惚的表情,走着走着就撞到了牆上,額頭磕在一塊兒凸出的挂鈎上,頓時就破皮流血。
“擦!老顧你怎麽了?!”一個光頭正好抱着書站在門裏,一看到這狀況就急了,“你說你好好兒的走路也能撞上去!疼就疼吧,大男子漢你怎麽還哭了?”
後面宿舍裏聽到聲音,又鑽出來一個腦袋,卻是個斯文的黑框眼鏡少年,乍一看就像那種很好好學生的傳統的男生,看到顧之川的狀況,他立時就皺了眉,一巴掌拍在光頭的腦袋上,罵道:“還在這兒說什麽風涼話!還不去拿家夥來,沒見撞出血了嗎?!”
那光頭縮了縮脖子,按理說他這麽壯碩的一大漢不應該怕一個看上去風都能吹倒的男生,可是丫的這王八蛋是說句話就能讓學校強震一次的大哥大傅臨夏,他任安遇上也只有忍氣吞聲了,“哼,算你小子狠!我說老顧啊,你還站着幹什麽?娘的要是流血多了死了看你怎麽辦!”
任安這人,還是那樣刀子嘴豆腐心。
顧之川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裏還晃着什麽樣的想法,愣愣地就走了過去,被任安按在寝室靠窗位置的一張寫字桌前坐下,他一點也沒覺得疼,其實他連自己流眼淚了也不知道,他只是擡着頭,看着正在翻醫藥箱的光頭任安,“任哥,我不要緊的。”
傅臨夏站在一邊看着,只覺得顧之川有些不對勁,可是不就是出去打了趟水回來嗎?怎麽就跟死了爹娘一樣?“你怎麽了?”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顧之川心虛了一下,可是轉瞬又想,自己就是顧之川,有什麽好心虛的?于是坦然擡頭直視傅臨夏,竟然還笑了笑,“哪兒有怎麽樣啊?我就是疼了。哈哈,丢臉了,丢臉了……”
傅臨夏推了推黑框眼鏡,又看了顧之川幾眼,沒錯兒,還是那個嬉皮笑臉,沒臉沒皮,沒心沒肺,缺肝少腸,道德敗壞淪喪的廢柴顧之川,可是他總覺得這貨的眼神變了……也許是真的發生了什麽了吧?
“懶得管你,你這樣肯定不能去上課了,我去幫你給滅絕師太請個假。”
顧之川摸了摸頭上已經纏好的紗布,有些傻愣愣地點頭,尼瑪上輩子傅臨夏不是頂清高的嗎?這一下就平易近人了,他還真有些不習慣。也許就是看着他發傻了撞到牆上所以才發了慈悲吧?
他們這一層樓幾乎都是計算機系的,專業就是網絡編程網站架構等等,未來他們就是苦逼的程序員,當然,現在只是大學裏面的猥瑣宅男。
說實話,青州理工大只是一個二流的大學,在國內根本就排不上號,唯一值得稱道的就只有他們這兒得計算機學科,在全國高校裏能夠排進前二十,不過也只是前二十了。可就算是這樣,顧之川當初被自己老爸逼着削尖了腦袋往這裏鑽的時候,還是差點脫了層皮,不過總歸還是到了這裏了。
現在這個時候,應該是大二開學的時候。
寝室裏,顧之川坐在自己的床位上,周遭安靜,他也卸下了方才帶着的拙劣面具,一臉的麻木。
情緒波動太大,他還是混亂着。
人已經走光了,上午九點過,整個系的人都上課去了,整棟宿舍樓都靜悄悄地。
顧之川枯坐了很久,終于擡起手掌,視線落到那一根根還算得上修長有力的手指上。
那一大串代碼又從腦海裏劃過,像刀子從心口拉過一樣,留下一陣陣地疼痛。
他想他死得真糊塗。
莫名其妙背了一串代碼,莫名其妙擁有了入侵神器,莫名其妙出名封神,莫名其妙被突然出現的人射殺,現在,又莫名其妙地重生了。
他上輩子從大學裏出來,也就是個一事無成的廢柴,後來憑借着神器在網絡上橫行,仔細地算起來也就是個工具小子,網吧黑客,哪裏算得上什麽大神?那些崇拜他的人,只是不知道他那麽厲害的真相而已,顧之川也不敢讓別人知道。
當時他多洋洋自得?可是回想起來只覺得荒唐,他自覺當時就像是一只撿到了金王冠的小醜,耀武揚威地頂着王冠,一副無知的嘴臉,卻時時遮住自己的臉,生怕別人知道了自己不是真的國王,只是一只跳梁小醜。
也幸虧那些人只認得王冠。
網絡上,沒人知道電腦對面的,是不是一條狗。
顧之川站起來,走到窗邊,從六樓往遠處望,操場上有軍訓的大一新生,遠處是密集的現代建築,他那種重獲新生的喜悅突然就壓倒了一切的擔心。
總歸還是有重來的機會,他會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