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獄

漸漸的,快要到冬天了;南方的冬天總是濕冷的,十一月并不會下雪,只有一陣又一陣的雨水降臨。

算起來,于清悅也該回來了。半個月都過去了,雖然中間也有問候的電話打回來,卻總是不知冷暖的味道,周芊逸算着時間,大概下午之後她會回家的吧。

她把買好的菜放進冰箱,上班的時間也是下午;這些天和顏憫聊天讓她覺得挺高興的,心情自然比之前好得多了,加上發病的次數沒那麽嚴重,竟然也讓她感到了一絲久違的欣慰。

她希望自己還是有未來的,和那個人一起的未來。

雨水拍打着窗戶,她看着窗外的烏雲,才拿起手機,撥通最上面那個號碼。

電話撥通了。

“喂?清悅嗎?什麽時候回家啊?”周芊逸望着窗外總下不完的雨,她左手拿着手機,右手的指尖繞着發絲,一圈,兩圈,三圈......

“大概晚上七點,你做飯還是我們去外面吃?”于清悅那頭也有淅淅瀝瀝的雨聲。

“我做飯吧,下午要上班,可能要六點回家。菜我買好了,你回家就能吃到菜啦。”周芊逸微笑着說,她坐在溫暖的沙發墊子上,想着窗外的烏雲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才生氣地“哭”起來了。

她很少有這麽天真的想法。

“嗯好,那我先挂了。”于清悅說完沒有多少溫度的這句,就挂斷了電話。

周芊逸放下手機,在大廳裏蹦跶一圈,又湊到窗戶那邊,右手的指尖在窗戶上寫着隐形的字——真好,然後又望着那幾朵有些陰郁的烏雲,悄悄地說:“我希望你們也能高興一點點,不要總是難過呀。”

她又蹦跶地去了書房,笑着拿出日記本,看看往日寫的東西,再給曾經的自己留言。

“十月二十三號,天氣陰,今天清悅給我打了兩個電話,她挺關心我的,我應該不是被丢下的那個吧。”

“十月三十號,天氣小雨,複診時看到了兩個老人家,那位奶奶都有些走不動了,那位老爺爺還是很耐心地扶着她,還一邊口嫌體正直地說着老婆子真麻煩,如果我和她也能有那麽久那麽久的時間就好了,白頭偕老,是我覺得最美的童話。”

“十一月五號,天氣晴,是難得的晴天呢,今天碰到了一只很肥的橘貓,它看着我,我看着它,真有趣;顏姐今天又帶了幾本書送給我,她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啊。”

......

周芊逸看着自己的日記,自己總是喜歡把一些流水賬一樣的東西記在日記上;她不喜歡把許多文绉绉的悲情句子寫在日記上,因為她不想回憶起難過的事情,想要保留最好的在往昔的記憶中。

就像有些句子,她寧願一輩子都看不懂。

有些話,她也希望她一輩子都不要想到,一輩子都寫不出來。

天真點真的很好,沒有經歷苦難的人總是更快樂吧。

中午的時候,雨總算是停了,太陽也露出了半個頭,有天晴的征兆;周芊逸正要出發去工作的地方,本來準備帶着傘,但是看這樣的好天氣,還是決定相信一下直覺。

路邊的樹木被雨水照顧得很不錯,有幾棵落葉樹的葉子落完了,整個就顯得光禿禿的,但是卻不讓人覺得難看,落葉樹在秋冬日總有一種高傲的風情。

空氣很清新,滿滿都是下過雨以後的味道,周芊逸想着于清悅就要回家啦,就覺得很開心很開心,在路上又撞見了那只肥貓,不過這次她對着那只肥貓笑了笑,那只肥貓還是瞪了她好一會兒才高傲地走開。

一切都會變好的。

她就這麽想着,也希望能夠這樣。

人總要給自己一點希望才有活下去的力量啊!

于清悅提着行李回到了她和周芊逸的小窩,家裏還是被打掃得很幹淨,不論是她在的時候還是不在的時候。

她今天特地早些回來了,她想要在周芊逸回來之前給她一個小驚喜。

她把行李放好以後,打開冰箱,周芊逸還是像以前一樣把她喜歡的菜都買好了。于清悅輕笑了一下,她拿出幾樣菜,清洗,切好。

時間在鐘表裏滴滴答答地走着,快要到六點了;于清悅把火打開,圍上圍裙,準備很久違地做一次飯。

說來奇怪,這段日子在那邊住得很放松,但是卻總有一種不安感;到了有周芊逸痕跡的地方,她就會變得心安很多。

家總是和外面不一樣。

她就這樣在這個溫暖的小家裏,做好幾樣拿手的菜,把它們擺盤,小心地端上桌;于清悅很少做菜,在外面她就算和那些人搞暧昧,也從來不會真的關心對方,更別提親手做菜端飯。

這份特殊,只有周芊逸才值得有。

已經六點半了,周芊逸應該快到樓下了。于清悅從窗外望去,沒有看到走路的身影,她正準備關上窗戶打個電話看看,就看到了一輛白色的雪佛蘭旁邊站着的兩個人。

路燈照着周芊逸淺綠色的衛衣,外面下着毛毛雨。她沒有打傘,她旁邊的那個人把傘傾向她那邊,兩個人說說笑笑的,臨別時,那個人遞給周芊逸一樣東西,再把她送到樓下就和她告別了。

于清悅此刻的臉色不是很好,她看到了那個人一步三回頭的神情之後就更不好了,看清那個人是個女人,還挺年輕的樣子,于清悅皺起了眉頭。

什麽情況...那個女人是誰...

她現在腦子裏亂成一團,像纏在一起的線,想快點解開卻更是解不開。

這時候,周芊逸開了門,她手裏抱着的,是一本書。

周芊逸看到于清悅以後,笑得很開心,但是她一擡眼,看到的卻是于清悅清冷的神情。

她正覺得奇怪,于清悅伸出手,意思是要她把書給她看看。

“怎麽了?”周芊逸愣愣地把書遞給于清悅。

于清悅接過書,裏面掉出一張紙。

似乎是一封信。

這下周芊逸也有些懵了,想要把那張紙拾起來,卻被于清悅搶先了。

“芊逸,這些天和你聊天真的非常高興,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可又總覺得你透着一種獨特的孤獨感,你有什麽憂郁的事情可以和我訴說,希望我送的那些書你會喜歡,如果你覺得難過,我一直都在這裏,希望能讓你不要那麽孤單了。每次看到你都是一個人,如果可以,我願意陪着你,不論是怎樣意義的陪伴。

我沒喜歡過同性,其實很久以前我就注意到你了,但是你也只是客客氣氣地對我,我覺得我這樣做你可能會讨厭我,但是如果是你的話,我真的想要試一試。

可能這樣很奇怪,我知道你短時間可能接受不了,但是我可以等一等,沒關系。就算最後等不到也沒事。

願你安好。”

這就是信裏的內容。

周芊逸有些震驚得說不出話,于清悅冷冷地拿着那封信,看着沉默的周芊逸,用嘲諷的語氣問道:“新歡啊?不錯,被人碰過了也有人要你,你好樣的。”

“不是這樣......”周芊逸想要奪回那封信解釋一下,于清悅直接把那封信撕碎,丢在地上。

于清悅冷笑一聲,說:“我還以為...你是什麽高潔的人啊,這麽耐不住寂寞?這麽急着去找情人啊?好,行。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周芊逸有些失措,她看着一地的碎紙,聽着于清悅沒頭沒尾的嘲諷,周身都在發抖。

“裝什麽樣子啊?”于清悅看着低着頭的周芊逸,越想越憤怒,“你就這麽欠/幹啊?”

周芊逸聽到這一句,再也沒法沉默了,她看着眼前的愛人。

那人目光淩冽,神色像是在審視一個犯人。

多可笑啊。

“你在外面尋歡作樂沾花惹草可以,我就不行?”周芊逸憋不下去了,她冷笑,紅着眼眶看着于清悅。

“喲,都送情書了,示愛了?我以前還覺得你高潔...你們是不是早背着我做過了?!你可真行......”于清悅看着眼中有淚水的周芊逸,不僅沒有一絲憐憫。還變本加厲地嘲諷道:“你是靠這些眼淚博那個人的喜歡吧?每次在床上都哭得和個晚/娘一樣,靠可憐兮兮讓別人覺得興奮啊?”

“于清悅!!!”周芊逸眼中的淚掉出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怒氣,怨氣一下子湧上心腔。

“啪——”的一聲響,于清悅都還沒反應過來,左邊的臉就已經紅了。

周芊逸以為于清悅會躲開,她愣住了,反應過來想要去看看是不是打重了,是不是把她打疼了。然而她伸過去的手被于清悅拍回,于清悅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我不是你!不需要別人的可憐!”

說着拿起包,重重地關上了門,“砰——”的一聲,周芊逸立即癱坐在地上。

地上的紙被丢的亂七八糟,桌上的飯菜還冒着熱氣,仿佛那個人還在桌上等她過去吃飯。

她胡亂地抹着臉上的淚水,把地上的碎紙抓起又讓它們飄下。

白色的燈光照着整個大廳,時鐘滴滴答答走着,整個屋子只剩下她的抽泣聲。

為什麽總是這樣呢,總是這麽沒用,哭的滿臉都是淚水,軟弱到一句話都沒法解釋清楚。

她又覺得心髒疼了起來,胃裏也有一種幹嘔的感覺。

她現在腦子混混沌沌的,她想要試圖清醒一點,可是淚水不停地落下,窗外又開始下雨,家裏還是只有她一個人。

為什麽她總是別人認為值得被丢下的那個啊......

從小時候母親的抛棄,後來父親的唾棄,到現在連一個知己都沒有卻還要被愛人冷嘲熱諷,還要被愛人甩眼色,甚至,被喜歡的人丢下,很久很久.......

她看到燈臺上的美工刀,她以前經常用來刻東西的刀,她模模糊糊地走過去,淚水掉在桌子上;随後,混着血液滴在桌子上。

好疼......

血不斷湧出來,她顫抖着雙手,用左手牢牢握住那把美工刀,左手的手心流出鮮紅的血液。

她臉上沒有任何神情,心髒跳得很快,手上的疼痛包裹着她整個神經。

只有不斷落下的淚水和血液,讓她覺得稍稍放松了些。

她這種人,是不是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啊?

“我這樣的人,本就不該存于世間吧......”周芊逸無神地歪着頭,淚水順着眼尾留下,“我最愛的人,也不要我了,我是不是很惡心啊?”

她真希望此刻心髒停止跳動,這樣就不會難過了吧。

天堂是什麽樣子的?死亡又是什麽感覺的呢?

沒有葬禮,沒有人來看望的墳墓,會是什麽樣子的呢?

周芊逸想着,她自嘲地笑了笑,下一秒,渾身無力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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