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選擇

出租車裏，窗外的冷風呼呼地吹進來；十一月難得的晴天，空氣裏卻沒有一點暖意；周芊逸把窗搖上去，看了看自己身旁也正看着窗外的顏憫，低下頭盯着自己貼着藥的手發呆。

車裏放着歌，周芊逸沉默地聽着，她又摸了摸右手貼着藥的地方，顏憫低着頭看着包，然後從包裏找出周芊逸的手機，說：“芊逸......你的手機......”

“謝謝...”周芊逸接過，打開手機，看到了十多個未接來電，都是于清悅打來的。

時間是昨天早上十點。

她放下手機，仰頭閉上了眼，車裏的歌曲緩緩地播放着......

-路人穿街過河

好景只有片刻

森林都會凋落

風吹走雲朵......

你留給我的迷離撲朔

歲月風幹我的執着

我還是把回憶

緊握 太多都散落

散落太多好難過

難過時你走了 走了 走了

走了...

“芊逸...”顏憫望着窗外飛快閃過的樹影，道：“你...還是決定回去嗎？”

“嗯。”周芊逸看着左手，才說：“這段時間謝謝你，麻煩你了......”

顏憫看着她，車裏的空氣依舊很冷，她面上也沒有多少複雜的情緒，只是淺淺地笑，眉宇中有一絲憂郁。她知道周芊逸已經做好了最後的選擇。

“最後一點時間，”周芊逸右手攥緊盤得笨笨的圍巾，在圍巾裏呼了一口熱氣，才說：“我還是想要陪着她。”

“對不起。”

“沒事...”顏憫知道，周芊逸很執着，她為這份感情下了終身的賭注，現在，是開蓋揭曉答案的時候了。

上了賭桌的人，沒有一個人會願意空手走人，每個人都是沖着滿載而歸上了感情的賭桌。

有的人賭到最後，賺的盆滿缽滿；有的人賭到最後，卻輸的一無所有。

感情的結局，就像是薛定谔的貓，沒有人知道盒子裏是活着的貓咪還是死亡的貓咪；也沒有人知道愛情到底為聖還是為魔。

愛情，說多了就顯得膚淺，說少了就顯得無知。

一開始滿腔熱血的人，也可以被感情傷到沉默寡言；誰不是抱着一顆熾熱的心去面對向往的事物呢？

沒過多久，窗外的樹影不再奔走，車停下了。

出租車停在了小區門口，周芊逸下車拿在住院時用的東西，卻被顏憫搶先一步，顏憫拿下她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和日常用品，才說：“你注意着點自己的手，別碰水，有事情......随時找我。”

周芊逸接過顏憫遞來的袋子，衣服疊的很整齊；她對着顏憫很溫柔地笑了笑，才說：“顏姐，你适合比我更好的人，我的時間不多了...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人，為了一個和自己沒多少關聯的我，真的沒必要......我不想一直吊着你最後還要讓你難過。”

“芊逸，”顏憫看着她，深吸一口氣，才說：“我喜歡一個人，是我自己的決定，我的決定不會草率。像你一樣，我們都想堅持自己的做法。”

周芊逸沒再回答，她只是沖顏憫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感謝，随後向她揮揮手，轉身走了。

周芊逸的背影還是很像一只笨拙的小熊，但是內裏卻是一只披着熊皮的小羊。顏憫看着她的背影苦笑着想。

“走吧，師傅。”顏憫坐回出租車裏，車裏已經放着別的曲子了。

那首曲子的調子，很溫柔。

像她心裏的她笑起來一樣，很溫柔。

-我在樹葉落下的時候等你

帶你去見我的初心

那是一如童年的晴朗天氣

有人唱綠草如茵

我要多麽地努力才能換來你的心

我想我應該非常确定

你是我唯一

......

周芊逸打開門，看到的是在沙發上坐着的于清悅。

多少次，她也是這樣，坐在沙發上，等着于清悅回家，就這樣等着，望着窗外，沒有言語，沒有情緒。

于清悅聽到開門聲，轉頭看向門口，她的眼睛都是微紅的，明顯哭過了，頭發也有些亂。穿着的裙子也還沒有換，似乎還摔跤了，裙子上沾到了些污漬。

她看到周芊逸，第一反應就是起身走過去，想像從前一樣抱她，抱在懷裏；只要懷裏滿滿當當的都是周芊逸的味道，她就不會覺得慌張，就會安心下來。

被抱住的周芊逸沒有掙脫，她只是聽着于清悅略帶鼻音的聲音在她耳邊反複喃喃着：“你去哪兒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我錯了......好不好......”她的聲音裏都帶着哭腔。

周芊逸聽完才推開她，走向大廳把東西放好，坐在沙發上看着打掃幹淨的家。于清悅看到她左手的藥貼，坐在她旁邊小心地問：“芊逸......手...怎麽回事......”

周芊逸往旁邊挪了挪，顯然并不想靠近于清悅，她把左手藏在袖子底下，才說：“...我有點累了。”

于清悅聽了她的話，也沒有不高興，起身去冰箱裏拿菜：“我去做些菜，都買的你喜歡吃的。你休息一會兒吧。”

于清悅抹了抹微紅的眼睛，舒了一口氣，拿着菜走向廚房。

周芊逸捂着肚子，她的胃很疼，胃癌晚期的症狀越來越明顯，她頭上冒出些冷汗，咬着牙忍着痛。

她不知道她還能活多久；各種病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時時刻刻都能讓她痛不欲生。

周芊逸并不打算去再去手術化療，小時候她就因為先天性心髒病手術過，那種痛苦至今都覺得恐懼萬分。醫生說她活不過三十五歲，她也沒想活那麽久，活到現在她都覺得是煎熬。

以前只是想能多些時間陪愛人，現在，于清悅已經不是那麽需要自己，對方那麽優秀那麽好，自己也不用自作多情再這樣想了。

但她真的好不甘心。

明明她才是她的愛人，明明她是先來的那個，可是卻永遠敵不過外面的各種有錢有勢的少爺公子，敵不過長得比自己好看很多的姑娘，敵不過她越來越野的心。

自己究竟算什麽呢？

甚至到了現在還要自欺欺人地去試圖讓她記住自己，真是......可笑。

于清悅在廚房裏忙活，她很少做飯，做飯都是在家裏為自己做那麽少數幾次，于清悅以為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就是一成不變的，周芊逸也從來不會怪她偶爾沒有調好味沒有買好菜。

她所求不多，只要于清悅願意做那些菜，只要真心就好了。

只要自己不是被抛棄的那個就好了。

只要這樣......就夠了。

于清悅已經做好菜，她擺好盤端上桌，看着周芊逸動筷子吃那麽一點，她就笑得很開心。

這幾天，她忽然發覺了找不到周芊逸的那種不安感和恐懼感。

現在她想，沒事，只要自己在這裏，自己收收心，芊逸就不會走的...

于清悅想着，又笑着給周芊逸用筷子夾了些菜。

她沒有注意到周芊逸蒼白的臉色。

她也不會知道，眼前還在吃她做的菜的愛人，很快，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