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醫生
不知不覺間，已經一月了。
上海的天還是灰蒙蒙的，沒有一點快要過年的歡喜。
依舊沒有往年盼望的雪，她也沒有再來。
周芊逸坐在醫院的病房裏打點滴，最近她身體愈發不好，好幾次在廁所裏幾乎覺得要吐空了身體，顏憫擔心她，好多次讓她去打針，她都不樂意。
周芊逸從小就很怕疼，怕父親打罵，怕個子比自己高的人欺負自己，怕摔跤怕打針，甚至怕黑，怕孤獨。
盡管這麽多年，她怕的東西越來越多，她卻無一避免去感受它們帶來的恐懼和痛苦。
她閉上了眼睛，坐在醫院的病床上休息，這半個月估計都要在醫院裏度過，這樣才能保證她能多活那幾天。
顏憫早上來的時候說主治醫生換了，換成了一個年輕的男醫生，讓她不要緊張。
顏憫擔心她應對不好人際關系，還特地叮囑護士小心照看她，顏憫才放心地去上班。
想到這裏，周芊逸又覺得心情複雜，這麽多天，她對顏憫...确實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心動。
只覺得知己難逢。
只是覺得這個女孩子...真的很好很好。好到她根本配不上她。
周芊逸決定在這個月月底和顏憫說清楚，她怕傷害到顏憫，但是這是最快的辦法了。
她想着，有人敲了敲病房的門，然後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輕醫生，長得很溫和，個子也高，手裏拿着表格，右耳耳底有一顆紅痣。
他們見到雙方，都愣住了。
怎麽是他......
周芊逸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芊逸....？”那個醫生有些驚訝，他咳咳兩聲，緩解了一下尴尬，說：“我是宋儀涵，還...記得我嗎...叫我宋醫生就好...”
周芊逸卻并不想看見他。
他們是很早很早就認識的。
宋儀涵，就是周芊逸初三的前男友，那個被別人傳得滿天滿地是校霸的男生。
當時，其實事情錯不在他，但是有個脾氣不好的女生喜歡宋儀涵，宋儀寒長得好看，人也溫和，但是做事不決斷。
他和周芊逸分手是周芊逸提的，在此之後，周芊逸被以做作為由，被學校裏的一群不良少女折磨了整整一個學期。
那時候，書桌上的墨跡，書包裏的蟲子，惡心的發黴剩飯，甚至把她堵在廁所裏扇她巴掌，都是她一輩子的陰影。
那個時候，如果他出面阻止一下，那麽事情就會好的多。
可是宋儀涵沒有。
他只是旁觀，後來高中再來找過她，但是她已經不想再理他了。
宋儀涵默默關上了門，尴尬地咳了咳：“最近還好嗎...今天早上在前臺交代護士的那個女生...不是于清悅吧？”
周芊逸低下頭繼續沉默。
“......于清悅呢？”宋儀涵這段時間看到過顏憫在這邊忙東忙西，卻沒有看到過一次于清悅。
“這好像不歸你管吧...宋醫生。”周芊逸淡然地說出這樣一句，讓宋儀寒一時間不好接話。
“你是不打算繼續住院嗎？之前看你有和之前的主治醫師說。”宋儀涵只好撇開話題。
周芊逸點點頭，依然冷漠，但是話裏終于有了些許溫度：“我很累了，反正也活不長，幹嘛在醫院裏垂死掙紮。”
聽到這兒，宋儀涵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他翻了翻挂在病床上的病例檢查單，說：“不好過吧，這病磨人。”
“還好。”周芊逸不合時宜地咳了咳。
宋儀涵走到窗戶那邊把窗戶關上，回頭看了看坐在床上還是像以前一樣唯唯諾諾的周芊逸，心髒好像被揪着疼。
“那你出院的手續我可以幫忙...出院以後要記得吃藥，實在不行就再來醫院找我。”
“嗯。”周芊逸始終低着頭。
“今年五月我要結婚了，之前一直想找你和清悅道歉，你們來嗎？可以不用份子錢，也好叫我的妻子和你道個歉。”
周芊逸緩緩擡起頭，看見他耳朵上的紅痣，想問但是沒有問出口。
“我的妻子是之前那個...”最後幾個字還是沒想說出口，畢竟他的妻子欺淩周芊逸一個學期的事情在當時人盡皆知，至于後來他和他的妻子在一起大概是因為對方能為了他連處分都不怕了。
只是其中确實很委屈周芊逸，他們一直想補償她，但是找不到她。
宋儀涵曾經在一家大的企業公司門口見過于清悅，于清悅是屬于那種讓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的雷厲風行的人，那次遠遠地看着，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光鮮亮麗，如此看來，和現在的周芊逸真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周芊逸聽了，她搖搖頭說：“不用道歉，當年的事情過去了，我也不想再見到她，要我原諒更是不可能，畢竟我也不是那種人家讨我就給的人。”
宋儀涵點點頭，說：“這樣也正常，是我我可能還會把對方打一頓解氣。”
“芊逸...你和于清悅不在一起了嗎？”考慮了很久，宋儀寒還是問了出來。
周芊逸登時止住了呼吸，只擡起頭看着對方背後的風景。
烏雲沒有散去...冬天已經到了。
可是她等得到秋天麽？
“我不要她了，”周芊逸苦笑着說：“是我不要她，和她沒關系。”
這句其實是謊話，她真怕于清悅一旦再找她，她就真的抛盔棄甲地回去了。
她每天都覺得自己真沒出息，幸好于清悅已經不愛自己了，否則自己又要丢那些可有可無的面子了。
“好，知道了，你照顧好自己。”宋儀涵走出去，輕輕關上了門，在門外嘆了口氣。
周芊逸把筆拿出來，再拿起桌上的本子，開始唰唰地寫字。
......
傍晚，于清悅已經到了以前的家。
家裏陳設沒有變化，只是家裏在的人變了。
陳溪在沙發上等着她回來，她看到于清悅開門，飛奔過去想抱她。
于清悅輕輕推開她，心裏有一種道不出的情緒。
“清悅，我做了你喜歡的菜，吃嗎？”陳溪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舉手投足竟有些周芊逸的影子。
于清悅看了看陳溪，嘆了口氣，苦笑着摸摸她的頭說：“嗯，吃吧。”
陳溪是于清悅的助理，跟她一起工作很多年，那天晚上陳溪陪她去酒吧，恍然之間，酒精的作用讓她印象中的陳溪似乎變成了周芊逸的樣子。
那天晚上她一直哭，抱着陳溪，說着“芊逸你別走。”
真可謂抛盔棄甲，含情脈脈。
後來陳溪就在她家一直照顧她，也和她說了自己的原因。
陳溪和于清悅是校友，陳溪暗戀于清悅很久，只是礙于周芊逸沒有說出來。
而現在周芊逸走了，她就光明正大地上位了。
于清悅雖然沒有承認她算代替了周芊逸，但是形勢看起來很像是這樣，陳溪淺笑着，夾了菜給于清悅，說：“清悅姐，我在櫃子裏發現一些以前...周姐姐的藥，要送過去嗎？”
于清悅頓了頓，說：“不必了。”
周芊逸自己來拿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再見她一面，也許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
陳溪看着于清悅，似乎把她看穿了：“清悅姐，你想見周姐姐？”
于清悅不說話。
“其實你可以去找周姐姐，但是周姐姐可能不太想過來。”陳溪繼續說：“我明白你們情深意重很多年，但是再怎麽樣，适合不适合終究會顯露出來，周姐姐現在也不想因為病來麻煩拖累你......”
于清悅停下動作，聽她說。
陳溪說：“我在櫃子裏還找到了周姐姐和你的結婚證，給你保存好了，等去找周姐姐的時候可以用上。”
“謝謝......”于清悅有些疲憊地看着陳溪，說：“真的，謝謝。”
陳溪也笑着，但是不再說話。
她要徹底把周芊逸推開，畢竟周芊逸日子不多了。而她則會成為最終陪在于清悅身邊的人。
不着急。
慢慢地，那位心高氣傲的周姐姐就會被忘掉的。
替代品也好，贗品也罷，反正得到了就是得到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陳溪和于清悅一起工作五年，她看着于清悅出軌，看着她驚慌失措，看着她惱羞成怒，看着她黯然失色。
“清悅姐，你放心。”陳溪一直笑着：“我了解你們和你的一切。”
她當然會妥善處理。
慢慢抹殺掉和周芊逸有關的記憶，最後代替她所存在過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