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家裏有人

唐映秋從後視鏡裏看到了沈識棠低垂的一雙眼睛,慢慢轉了方向盤把車停在了路邊,“啊,家裏确實有人等着,那你下車吧。”

車門開鎖的聲音有些刺耳朵,沈識棠走下了車,風吹下來簌簌涼,額頭有些癢,“那件衣服……”

“哪件衣服?”

沈識棠張張嘴,深吸了一口氣,“婚禮上的,你借我的衣服……”

“哦,那件。”唐映秋嘴角翹了翹,“改日讓付……算了,随便你處置吧,丢了也行,在你。”

沈識棠把背挺得極直,被人堵了話口才知道自己原來并不健談,之前那樣多的話題也都是對方在提起,現在唐映秋不這樣了,兩個人也就再也聊不下去了。

“謝謝你。”

“不用謝,合作夥伴,應該的。”唐映秋擡手看了看手表,歪了腦袋,“您還有事嗎?”

“慢走吧。”

唐映秋踩了油門,一下走了,本以為自己可以目視前方一條道走到黑,甚至開過好遠之後才發現自己一直沒能松了油門,看後視鏡裏,沈識棠似乎還站在原地被風吹着,只不過變成了一個小點,似乎是攔了好幾輛之後才順利上車。

江北這座城市裏房産倒是很多,人過去就可以入住,可是實在是沒有一間可以叫做家的地方,是故自己回來也就住在酒店裏,算作是一種主觀上的麻痹。

才進了屋就抓住了一個幹壞事的小貓,桌上是散亂的文件夾,多了幾個貓爪子印,一邊的付清音滿頭大汗,想去捉貓又不敢。

唐映秋走過去一把把那只不聽話的貓抓到了懷裏,不是那種培育出來的寵物貓,平心而論甚至是有點醜,是自己在大街上抱回公寓的,那天是大年初一,在國外某個快餐店外頭。

唐映秋伸手去撓小貓的下巴,“這麽不乖,小心我不要你了。”

小貓伸了舌頭去舔唐映秋的手指,上面的戒指是重點攻擊對象,一邊喵喵叫,控訴着自己的主人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

唐映秋無奈,這是應了朋友的一句話,在酒店裏面養貓不是人有毛病就是太有錢沒地花,有錢到酒店的經理有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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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沒看到開會時沈識棠額上的薄汗,像是難受得快要死了一樣,明明都回酒店了還是不信邪往回走,就看見他一個人在路上下瞎轉悠,也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些什麽,這麽大個人還能走迷路了,簡直讓人無語。

唐映秋無奈笑了笑,發現了不對的地方,趕緊住腦,坐在了床上,伸手任小貓舔着手,一邊用單手去解開自己的外套,用眼神示意付清音說正事。

“這裏都是合同,法國公司的外派人員很滿意那次畫展的出行,願意和我們合作。”

“然後,您讓我派人調查的東西——”

唐映秋手上的動作停住,撩起眼皮看向了對方。

“已經有初步的進展了。”

“最近我可能都不會過來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然我會心疼的。”

沈識棠把手機免提放在一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還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唐艾初,正對着天花板想,下一秒就看到小乖抄起它的肉墊準确無誤地按在了挂斷鍵上。

沈識棠贊許似的揉了揉小乖的腦袋,然後解釋了一下為什麽自己會突然挂斷了電話。

确實是貓挂的,管他信不信。

沈識棠去換衣服的時候看見了唐映秋的衣服,被自己熨燙良好之後拿防塵布挂住了,現在就挂在了自己的衣櫃裏面,碼數比自己稍微大了一點在一片外套中有些突兀,沈識棠把這件衣服扒到了一邊,繼續整理儀容。

從原來的三點一線變成了四點一線,唐映秋回不回來好像都沒有給自己的生活帶來什麽變化,還是稀松平常,不過去到商務寫字樓的時候還是會聽到一些風言風語。

就比如自己被分給了一間單獨的辦公室,只是去倒杯咖啡的功夫就聽到了公司女職員的竊竊私語。

“做一做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夢也似乎不是不可能。”

“你可別犯錯誤,人手上那麽大一顆鴿子蛋也不是鬧着玩的,聽說是蠻恩愛的。”

“你知道些什麽?快跟我講講,說真,我想看看照片,英年早婚就離譜。”

“聽說是在國外認識的,混血的模特,實話實說,我也不太清楚。”

沈識棠還在繼續聽着,就聽到聲音突然打住,才擡了頭就發現身邊已經站着了一個男人,伸手幫自己把按鈕給關了,輕輕揚了揚手上的杯子,明知故問,“可以了嗎?”

從杯口溢出來的水傾在了桌面上,沈識棠往後退了一步,“您請。”

“哦,謝謝。”唐映秋随意抽了一點紙出來壓在了桌面上,單手舉着杯子用食指鈎住了開關給自己倒水。

休息時間快要結束,部門經理也跟在唐映秋的後頭進來了,頭發微卷,混血的樣子,攥着個杯子排在了唐映秋的後面,“喲,您親自來的?小音呢?”

“人睡着呢,還沒到上班時間我把她叫起來就跟我打杯咖啡,怎麽想怎麽覺得我缺德。”

“你幹的缺德事不止這一星半點兒,別在這兒跟我裝黃花大閨女。”

“滾吧你。”唐映秋推了卷毛一把,看到人襯衫扣子散開着,揶揄道:“風紀扣,儀容儀表不過關,給你扣工資。”

“得了,您別只心疼女孩子,好好憐惜我這朵嬌花可以嗎?”卷毛不甘示弱,“休息時間。”

這一段對話引得茶水間裏的女同志們樂得慌,想笑又不敢笑出聲。

沈識棠擡腳準備走,就聽到了有人在背後叫自己。

是那個卷毛,宣發部的,“文件我給您放桌子上了,給您翻譯了下,看起來能明白點……還有,您需要幫忙嗎?”

沈識棠怔了一下,把手背到了身後,笑着說道:“沒事,謝謝了。”

離開了茶水間,沈識棠連找了幾個樓層的洗手間都發現是滿的,總不可能直接讓唐映秋知道自己的難堪借用他的辦公室,也只好下樓去找公共廁所用一下裏面的洗手池。

剛剛自己失态,太過入神,沒能即使關掉熱水的閥門,還好是誰不算太熱,只是手上紅腫了一塊,疼還是疼,才裹了一會兒,紅腫的面積又增大了不少。

用涼水去沖被燙傷的地方疼痛疏解了不少,或許只要買一點燙傷膏敷上就可以了,才離開,就感覺一直有人在跟着自己。

自己停住,對方也停住,自己加快步子,對方也加快步子。

沈識棠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加快了步子走上臺階,結果又在玻璃反光的地方看到了跟蹤自己的兩個人,終于是嘆了一口氣拐進了路口的小巷裏頭。

“我已經沒有錢了,合同也還在,別來煩我了。”

沈識棠對着空氣說了這句話,很快那兩個人就露了面,莫景麗和林白墨。

生母和繼父。

莫景麗攙扶着林白墨,而林白墨的腦袋拿一塊毛巾裹着,整個人看起來瘦了很多,和自己記憶中的嚣張不太符合。

“你救救你爸爸吧。”莫景麗差點就要給自己跪下。

無論是言語還是行為,都紮了沈識棠的心上,“爸爸”?

沈識棠輕笑一聲,問道:“你們都來這兒了,光霁呢?”

“他……”莫景麗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我走了。”

“我們把他送給別人了。”莫景麗叫住了沈識棠,又補充道,“小霁成年了,然後他……有一天一個男人過來給了我們一筆錢,說要把小霁帶走,我們正缺錢,又看着小霁挺願意的樣子,我們就把小霁給他了。

沈識棠回頭瞪大了眼睛,甚至都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一個母親的嘴裏說出來的,所以他是該慶幸自己離開的早,沒有讓她有機會把自己也賣掉嗎?

可能是那個游樂場的男人,沈識棠覺得自己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酸水泛上了喉嚨,只能用帕子先捂住嘴,再說話之時就有些沙啞,“應該是一筆不小的錢,對嗎?你們到底在幹些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需要這麽多錢。”

“你林叔給別人跑貨,那些借貸的來催,你林叔就挪了一點出去,就有了空子……”

“林白墨你自己給我說,什麽空子空了四年還沒補起來,又是什麽空子幾萬,十幾萬,幾百萬也沒補起來?”沈識棠心裏有了一個答案,不明晰,只知道在這個方向上。

她好歹還是自己的母親,雖然自己并不是生身父母愛情的結晶,像她曾經說過的,自己只是一個拖累。

“我們……太缺錢了……”

“我沒有耐心跟你們在這裏耗着,如果能幫我最後幫你們一次,如果不說實話,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懂嗎?我也只是一個人,想要過安穩日子。”

莫景麗松開了林白墨的手,撲到了沈識棠的手邊,淚眼婆娑,“小棠,我就知道你對我們好啊,媽媽也只能靠你了,是媽媽對不起你啊。”

“你說吧,我準備好了。”

“我們缺錢……帶貨的要我們運東西,那東西……是不讓買賣的東西,我們不信,也聽人說過,吸了那麽一點兒……”

沈識棠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着急要跑掉,奈何腿上已經沒有了力氣,手臂又被人緊緊抓住,耳朵邊上還有人的哭嚎和求救聲。

“這是……犯法的啊……”

受傷被燙傷的疼痛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就這麽一小會兒颠覆了自己這三十多年來的對世界的認知,出軌,賭徒還要加上人販子和以販養吸。

沈識棠想從衣服裏掏出手機來,自己真的好像喪失了所有的力氣,他是自己在世界上的唯一親人,卻……

像是察覺到了沈識棠的動作,原本看起來虛弱不堪的林白墨卻突然跳起來把沈識棠的手機一把甩開,用手緊緊捂住了人的嘴巴。

手指甲裏面是髒污的油垢,沈識棠勉強才能掙脫,急忙往外跑,街道上突然響起警笛聲,林白墨似乎是什麽都不顧了,孤注一擲直接撿起地面上的磚頭朝沈識棠丢去。

一個踉跄,沈識棠差點摔在地上,又在半空中被人撈起來,這時候自己好像是喪失了所有的觀感,只知道自己還活着,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氣,臉上像是濕潤,手上只想要抓住一個東西,不要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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