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好想你
還是那個燒烤攤,淩晨時分只剩下了幾點零星的光,除了炭火燃燒時升起來的煙霧還有點燃的香煙。
康衡熟稔将煙夾在食指和中指間,撐住了額頭,問道:“現在住在哪?”
“找了個酒店住着。”沈識棠像是知道康衡要說什麽,趕快說道:“剛剛放下行李,就來找你了。”
康衡露出了一個“算你識相”的表情,猛地吸了一口煙,眼睛眯起眨了眨,說道:“就在我這兒呆着吧,身無長處只算能有口飯吃,只要你不嫌棄這兒就行。”說完,康衡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沈識棠挺直着腰背,說道:“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這個。”
話是這樣說,沈識棠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回來找康衡,連夜回家取了證件,訂了最近的車票,生怕他會追上來。或許是自己覺得太冷了,想要找一個認識的人。
“我知道。”康衡把煙頭直接掐熄在了煙灰缸裏,錘了一下沈識棠的肩膀,說道:“我只怕我這廟小你這尊大佛看不上。”
打火機點燃煙的聲音很響,在這一段沉寂的時間裏,老板吆喝着上了第一盤燒烤,連同端上來的還有兩大紮啤酒。
沈識棠看着玻璃杯裏的氣泡往上飛舞最後破碎,扯了扯嘴角,用手緊緊摳住了玻璃杯的把手,說道:“我以為你聽我說完這些會害怕我,避之不及的那種。”
只要康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覺得自己會辭去自己的學校職務來到寧安重新開始,幹脆,沈識棠将一切都交代,只省去了和唐映秋之間的一些并不愉快的事。
康衡先是一愣,說道:“都二十一世紀了……”康衡頓了一頓,慢慢說道:“我只認你是我朋友。”
緩慢而堅定,沈識棠終于繃不住笑,只能舉起了面前的啤酒杯,用以掩飾眼底濕意,三個小時之前自己還在那座囚籠裏,現在自己坐在了曠野江邊。才喝完了一杯,臉上就泛了紅,低頭,近乎哽咽,“我……何德何能。”
“明天我跟你找個地方去住,你有幾個錢能住酒店,你要不好意思呢就多跟我聊聊天,有時候我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打光棍打一輩子了,我也寂寞。”康衡揮揮手指了指天上的星星,“你要覺得無聊想找點事做,那就來我這兒,我好歹也是個小老板嘛,給你最好的待遇,你是大教授。”
沈識棠沒想過事情會這樣發展,說道:“我總不可能找不到工作把自己餓死,這麽多年難道都白活了?”
“不來就是瞧不起兄弟!”
沈識棠何苦不懂康衡的用心,只能站起來給人深深鞠了一躬,一切盡在不言中。
Advertisement
霜露沉重,快要壓垮一個成年的男人,玻璃窗後的的人早早坐在那裏等着自己,嘴上還帶着笑,似乎就意料到了這次見面。
唐映秋的眼裏布滿了血絲,甚至來不及把手套還有外套脫下,直接拿起了電話,問道:“他去哪裏了?”
将近三個月的牢獄生活讓唐艾初整個人都脫胎換骨,再多銳氣都被磨平,眼下扶着一團青黑,只是眼裏的精光從沒變過,玩味看着唐映秋,問道:“誰?”
“沈識棠。”
唐艾初裝做驚訝的樣子,問道:“他不是在你那裏嗎?他在哪你來問我有什麽用,你又覺得我為什麽會知道呢?”
唐映秋的拳頭已經捏緊,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問道:“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那請你弄明白一件事,現在是你在求我,你的态度不應該這樣。”
唐映秋看着那雙和自己相差無幾的眼睛,終于松開了手,淡淡說道:“我想知道他可能會去哪兒。”
唐映秋覺得唐艾初盯着自己的目光讓自己有些發麻,身體都像要被灼出一個洞來,問道:“我能方便問一下,發生了什麽嗎?”
“他走了。”唐映秋苦笑一聲,說道:“我要找到他。”
在把鑰匙給付清和的時候自己就想過這個結果,或許自己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他去了哪裏,可是就是帶有懲罰性的,自己要來問唐艾初。
“為什麽要找他呢?”
“因為我愛他。”
“既然愛,那他為什麽會走呢?”唐艾初笑得暧/昧,湊近了玻璃窗,說道:“其實你并不需要來問我的,對嗎?”
“不,我需要,我必須要找到他,沒有我,他會難受的。”唐映秋額上的青筋突然暴起,說道:“快告訴我他在哪!”
“陪我聊聊天吧,我們兄弟兩個人很久沒有這樣說過話了,之後我就告訴你我知道的東西,可以嗎?”
“好,聊。”
唐艾初拿着電話,臉上是平靜,慢慢閉上眼睛,砸吧了一下嘴,說道:“我想想啊,那年他初二,白色的襯衫,齊膝的黑色褲子,白色的長襪勒上小腿肚,黑色的皮鞋,頭上還有從舞臺上帶下來的小金箔。”
唐映秋的手緊緊掰住了桌子的邊角,一雙眼睛盯着唐艾初。
唐艾初繼續說道:“當時我就覺得你有點不對勁了,我現在想着啊,總算是知道了,你那麽小就能想這些龌龊事了嗎?還是說那時候你就開始嫉妒我了?靠得到他來戰勝我,可是——可是這本來就不是我想要的東西啊。”
“我從來不需要嫉妒你,你壓根都不配我看你一眼。”唐映秋冷冷說道:“我不準你你這樣說他。”
唐艾初低頭淺淺笑着,一只手按上了玻璃,說道:“好,你說的很好,我的确不配,我和你是一類人。”
唐映秋揉了揉眉心,問道:“聊完了嗎?”
唐艾初自說自話,笑着說道:“聊完了,你心裏想的那個地方是對的,他沒什麽認識的人,要去也是去那兒。”
聽到唐艾初說完之後唐映秋也就要走,結果又被唐艾初一聲叫住。唐艾初朝着唐映秋揮了揮手,低聲說道:“過來,我給你說一個秘密,我想你會感興趣的。”
唐映秋又再次坐下,玻璃窗上映出他的倒影和唐艾初的身體重合。
“你知道的,爺爺走之後李管家的兒子還是一直留在老宅裏,我有幸呢,和他聊過天,老爺子一生得了兒子得了孫子,總還想要個重孫,可是嘛你也知道的,他心裏是不認我的。”唐艾初停頓。
唐映秋的心裏突然升起了一個猜想又急忙否定掉,只能感覺到眼皮在不斷地跳動,說道:“繼續。”
“都說了,只是兄弟之間的聊天,你這麽嚴肅做什麽?”唐艾初先是打趣一番,眼珠子轉了轉,繼續說道:“據我所知,老爺子好像去找了他,至于說的是什麽,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覺得吧,你別看着他心軟對誰都好,心硬起來連自己都不認的,哎,可惜了。”
表情依舊堅毅,內心世界已經崩塌。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唐艾初突然再次靠近玻璃窗,和唐映秋的臉挨得極近,緩緩說道:“是你不信他,全部是你幹的,讓他難受的是你,是你逼死了他。唐映秋,你是瘋子,你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沒有!”唐映秋猛地站起來,拳頭砸向那扇玻璃窗,獄警一看到有狀況急忙出動,所有人拉住了唐映秋,說道:“同志,請配合工作。”
一陣喧鬧吵嚷中,唐映秋看到了唐艾初,他還是像之前那樣從容穩定地坐在那兒,對着自己笑,那雙眼睛看得自己心裏發毛。
唐映秋覺得自己的心裏升起了一陣悲哀,脫了力。被迫接受了這樣的事實,哪裏是自己得了病,只是因為不信他,他的出軌和離開就是一個疙瘩結在了自己心裏,就算是沈識棠一而再再而三地說起,自己就沒相信過他是幹淨的。總覺得他會再次這樣,再次離開,所以才會那樣偏激,那樣的想要挽留。
一邊是撫養自己長大的親人,一邊是自己的心心念念,他們把這個問題抛給了自己。
到頭來,他能去恨誰?唐林?沈識棠?唐艾初?還是自己?
唐映秋勉勵支撐起一個微笑,到頭來全然崩塌,只能頹然離開,結果又聽到背後叩響玻璃窗的聲音。
唐映秋回頭去看,結果唐艾初又在跟自己打招呼,算是賭氣一般,唐映秋再次往回走,不信還有什麽能比剛剛那個更能摧毀自己的心智,唐艾初的目的全然達到了,他還能做什麽。
無頭無尾的一句話。
“知道我為什麽那麽說嗎?”
“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哦。”
“唐未平真正的戀人是咱們……的小姑,是他的親妹妹,你艾阿姨呀不過就是一個替身。”唐艾初舔了舔幹枯的嘴唇,嗓子裏發出低微的嗬聲,“或許我換個說法,沈識棠所經歷的一切……都是拜我們家所賜。”
“他是老瘋子,你是小瘋子,流着他的血的你會是什麽好東西嗎?總有一天會把他折磨死,然後我希望——你、去、陪、他。”
寧安是一座水城,氣候相比于江北溫和許多,景致也好。康衡的教育機構主要針對的是高中生,沈識棠自己不願意承認,但是也确實是一個香饽饽,累是比以前累了很多,但是總歸是生活充實。
有假期的時候也能被康衡強迫拉出去玩一遭,嘴裏說着不願意不麻煩,到頭來身體比嘴巴誠實的多,心裏暖和,舒坦了,肉也養了起來。
只是現在有些不再熟悉走遠,就好像那個鐵鏈還拷在自己的腳腕上,等意識到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走得很遠,這些都是唐映秋帶來的噩夢。
已經心死,已經跟過去告了別,江北的一切都在跟自己沒有關系,就算是還有那麽一絲的複燃的生機,也在沒有和他有任何接觸的兩個多月內蹉跎成一灘冷灰。
不安、慶幸,終于變成了自嘲,他說不定正在和誰溫存,能記得自己的名字幾筆幾劃都算是恩賜。
然後就在自己以為已經淡忘他的時候,他又再次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沈識棠站在樓梯口,遠遠的就看見自己家門口站着一個人,唐映秋似乎也察覺到了沈識棠的出現,慢慢轉過了身子,一雙眼睛盯在沈識棠身上。
沈識棠還殘留在臉上的笑被面無表情代替,慢慢走近,然後繞過了唐映秋自己去開門,僅僅是在關門的那一瞬,唐映秋就拉住了沈識棠的手臂。
沈識棠一言不發,目光慢慢從被握住的地方往上擡,落到了唐映秋的喉結處,甚至于不想看到他的那張臉。
唐映秋慌了,急忙要松手,結果自己一松開,那扇門又要被人關起來。
唐映秋說道:“小乖很想你,總要窩在你的那邊睡覺,又不敢去刨你的枕頭,生怕弄壞了。”
“我也是,好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絕密情報】給沈識棠拍照的話只能偷拍,因為讓他擺姿勢上鏡的話他只會擺一個剪刀手,曾被時尚大師唐映秋多次唾棄,最後只能放棄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