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的靈魂比其他叫嚣着人群美麗得多

火苗高漲地蹿起,燃燒着一方空氣,變得熾熱,扭動着,像是一個全新的靈魂在天地間舞動,沈識棠坐在篝火邊上,溫暖的橙光像輕紗一般覆滿身體,是被火光染得旖旎的雪色。

沈識棠身邊坐着一個衰老的老人,身上穿着民族服飾,緊緊握着沈識棠的手,渾濁的眼中有些水光,老人不好意思看了看兩個在篝火邊上跟着小夥伴一起玩耍着的孫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麻煩你了,麻煩你了,真的是不好意思,孩子們父母都去得早,我一個老頭子也快沒了。”

沈識棠趕緊拿了手帕出來遞給人擦臉又被老人一口回絕,只用袖子在眼角拭了拭,說道:“我沒什麽能感謝您的,只能祝您一生平平安安。”

老人操着一口不太标準的漢語和沈識棠輕聲說着話,沈識棠笑了笑,問道:“我能方便問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孩子的媽媽生下阿依古麗之後還沒幾天就走了,您看着我們這地方,我們也不能強迫她留下,只是我那個傻兒子啊就想着法兒的去賺錢跑貨,那個時候阿依夏姆大了些就把她帶在手上了,誰知道會出了車禍,他沒了,夏姆也傷了條腿……不過都過去了,我也不強求活到多少歲了,就希望看着他們長大了,我這個老頭子呀也就滿足了。”

老人的眼裏溢滿着長輩所特有的慈悲,說完之後就緊緊抓住了沈識棠的手,說道:“你們城裏來的老師都是大善人,真主安拉會保佑你們的。”

“我想和您商量一下,之後……”

沈識棠動過資助的想法,也一并把唐映秋之前跟自己說的東西告訴了老人,換來了老人連聲的感謝,無法中止。

唐映秋的動作很快,已經選好了地方去動工,想着先延長生産線,這兒本來就有得天獨厚的優勢,試着做一些羊毛加工和瓜果加工的産業都好,機械化運作,年紀大一點的老人也可以試着去做做。

本來老人只打算單獨宴請的,又在唐映秋和阿洪的鼓動之下放棄了這個念頭,轉而去請了城裏的演出班來舉辦一出晚會,人多了也該樂呵樂呵。

場地中傳來維族特有的音樂,古樸而又質感,唐映秋走了回來坐在了沈識棠的身邊,手上端着一個盤子上面放着一些食物。看着唐映秋過來了老人也就站起身來将右手按在胸間,鞠躬連聲問好,唐映秋也用同樣禮節回應。

老人說完之後就推辭離開說要和別人去聊會天,沈識棠也就跟着站了起來和老人再見。唐映秋拿紙巾包住了鐵簽将羊肉串遞給沈識棠,說道:“不辣,吃一點吧。”

沈識棠有些躲閃。

阿依古麗大大咧咧的,相比之下阿依夏姆也就更加腼腆一些,知道的東西也比阿依古麗多得多。回去那天,阿依夏姆抓了自己的衣服下擺,小聲對自己說道:“阿洪哥哥的哥哥對老師你真好,老師你也喜歡哥哥,之前課本上都說了,知錯能改就還是好孩子,老師你就原諒哥哥吧。”

并不知道阿依夏姆是如何知道這件事,就連她自己也只是搖了搖頭說是直覺還說讓自己不要有負擔。沈識棠感謝阿依夏姆的體貼,也震撼于這種觀察力。這種交叉的情緒一直伴随自己到現在,歸罪于唐映秋太過張揚的貼近,只能淡然回絕,“我不餓。”

“那好吧。”唐映秋的話語中是掩不住的失落,踱步至一邊自顧自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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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識棠只能感覺身邊的空氣驟降,本能地往火苗那湊湊,然後肩膀上一重就被人又按倒在了小板凳上。

沈識棠眼睛一花,定住了神去看面前的人。

阿洪穿着民族服飾,剛剛才跟着跳過舞回來,身上蒙着一層汗,像在古銅色的皮膚上打上了一層橄榄油,笑容都還沒有褪去,一雙眼睛定在沈識棠的臉上,笑着說道:“好玩嗎?”

“很有意思。”沈識棠拿了保溫杯來,給自己和阿洪都倒了一杯水。

阿洪本來準備打個招呼了就走了,結果被這樣的一杯水留下了,直接坐在了沈識棠的身邊,問道:“阿秋哥呢?”

“他——”沈識棠擡眼往之前唐映秋坐的方向看過去,發現那裏空無一人,這才說道:“他去哪裏了,我怎麽會知道?”

阿洪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麽,沈識棠也不主動提出話題,只将杯子湊在嘴邊,慢慢晾着,一呼氣,就有一小團水霧升起,潮濕烤人,發呆。

回神是因為阿洪突然的靠近,那一雙本來是琥珀色的眼睛,融了火光更顯璀璨,沈識棠覺得腦袋空白了一瞬間,就聽見阿洪笑着說道:“大家都說我的睫毛比姑娘家的還要長,結果我覺得你的比我的還要長,又長又翹,真好看。”

沈識棠屏住呼吸,又聽到阿洪繼續說道:“你也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不對,事情不該這樣發展,沈識棠的眼睛裏蒙上驚愕,那兒還有這樣多的人,不對,就算沒有這麽多人,他怎麽能這樣說。

沈識棠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可是阿洪也不動作,說完之後就這樣靜靜看着自己。

沈識棠不願傷害了阿洪,只能在心裏安慰自己,他并沒有這個意思,穩住呼吸,說道:“你也是我見過的很好看的人,你很善良,也很可愛,我也很喜歡你。”

“謝謝!”阿洪高興地抱住了沈識棠,笑着說道:“你也很善良,你是好人。”

這個反應讓沈識棠滿意,心裏的大石頭放下,是自己多想了,遠遠目送着阿洪離開,才一擡眼就看見了唐映秋,他紅着眼睛,就這樣看着自己。

逆着光,中間隔着沙石,卻像隔着千溝萬壑。

風一吹,沈識棠覺得腦袋疼,揉了揉腦袋就要往回走,能夠感覺到唐映秋的跟随,也不想攔着,幹脆由着他去,只是肩膀上一重,多了一件衣服披着,黑色的曠野裏是風的巢穴,唐映秋輕咳着,把外套反扣在了沈識棠的身上,就像是讓他穿着罩衣一樣,沈識棠沒有動,默許唐映秋的所有行為。

才穿完了衣服,唐映秋就又往回走,保持着應有的距離走在沈識棠的身後。

兩個人靜默着坐在學校的房間裏,被切割着成為兩半,沈識棠能感受到唐映秋的生氣,就像之前那樣,只是他到現在都沒有對自己做出什麽。

門噠噠地響起,沈識棠去開門,才發現是阿洪,他還喘着氣,問道:“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有一點累了,明天還要上課。”

“那——”阿洪歪了歪腦袋,說道:“那我能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沈識棠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最終還是同意。

走在外面,不知道他要說什麽,最後是阿洪從懷裏掏出來了一個烤的好好的瓜遞給了自己,說道:“吃了,暖胃,我看着你都沒怎麽吃。”

歡笑聲被風稀釋,可是狂歡還在繼續,還能遠遠地看見攢動的火苗,兩個人就在黑夜的曠野中慢慢踱步,兩個人并排走着,沈識棠雙手捧着手中的瓜暖手,靜靜等待着阿洪。

阿洪突然加快步子攔住了沈識棠的前路,笑着說道:“唔——我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在這一段時間的相處裏,沈識棠知道阿洪就是有什麽說什麽的性子,但還是被阿洪的這一記直球吓到,往後退了幾步,打着哈哈,“我一見你,也覺得你很可愛。”

“不是,不是一個感覺,我也說不清楚這是什麽感覺。”阿洪撓撓頭,“就像是想要好好照顧你的那種感覺,就像是——”阿洪突然把臉靠近了沈識棠,說道:“是男孩子想要娶姑娘家的感覺。”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沈識棠往後退開,皺緊了眉頭,說道:“我是男人,你懂嗎?”

“我知道,可是這樣又怎麽樣呢?”阿洪繼續說道,“我喜歡你又不是因為別的什麽,你的靈魂比其他叫嚣着人群美麗得多,其他都只是皮相,不是我們能選擇的東西。”

“不,不是這樣。”沈識棠結巴。

“你不要怕我。”阿洪哭喪了臉,說道:“我只是想跟你表露這樣的情緒,你說我要把你留在這兒,我怎麽忍心?”

風一吹就灌進阿洪的衣服裏,鼓脹着,像是要馬上飛起來,“我也就是想要告訴你,我和阿秋、不,和唐映秋一樣都喜歡着你。”

“如果有一天你再跟他在一起了,我就祝福你們,要是你不願意和他再在一起的話,可以回來這裏玩。”阿洪的眼睛裏閃動着光芒,“我雖然不知道你們之前發生了什麽,但是我知道他是我的兄弟,是一個很好的人。”

沈識棠只覺得風吹得後頸都是涼的,這些事怎麽可能瞞過別人,悄然閉上了眼睛,打趣道:“還覺得我幹淨嗎?”

“我說過了,你比世間所有都要聖潔美麗,不該被我亵渎的那種美麗。”

沈識棠扯出笑容,說道:“謝謝你。”

“我送你回去吧,外頭冷。”阿洪推了推沈識棠,俏皮話,“他還在等着你。”

“事情不像你想的一樣,他做了,我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原諒他的事,我很難受,直到現在我都不能走出來。”沈識棠喃喃自語。

“可是……可是你看他的時候眼睛裏面有光啊,你看我的時候就沒有,連一顆小星星都看不見。”

驚愕的洪流,快要将沈識棠沖散。

“我好嫉妒啊!這樣好看的眼睛裏面只有他一個人,可是阿秋哥也很好的。”阿洪像是突然恢複了往日的活潑,自說自話,露出一個毫無挑剔的燦爛的笑容,“他為什麽不珍惜這樣好看的眼睛呢?”

沈識棠選擇在大門口就和阿洪告別,阿洪還要去那兒招呼同鄉人,大概還要好久才能回來,在門口碰到了同樣回來休息的周老師和蔡老師,沈識棠略略打了招呼就往回走。

阿洪的話聽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卻像一條小小的溪流沖刷着自己的心髒,順着血管蜿蜒至全身,都被這樣的情緒充斥。停在門口的時候,不敢進去。

出門的時候沒有帶鑰匙,沈識棠只能敲門。

門開了,也被人緊緊抱住,被人強制拉着壓在了床上,唐映秋就像當時一樣,胡亂地親吻着自己,唇舌間嘗到眼淚的鹹濕味道。

沈識棠沒有回應,也沒有拒絕,就像以前的任何時間一樣。

“我好難熬,你摸摸它。”唐映秋牽起沈識棠的手貼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我怕你不要它了,我好怕,我就在這兒。”

沈識棠的不回應沖散唐映秋心頭所有的僥幸,喃喃問道:“你同意他了嗎?”

“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該怎麽辦,我要怎麽辦?”

唐映秋把自己埋在沈識棠的胸口處,緊緊抱住,随後,唐映秋聽到了來自沈識棠的聲音:

“你不能去拿着你自己的情緒去揣摩所有人,因為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

“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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