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原來她一直在罵他

重返校園, 謝寶南本以為會不大适應,卻比想象中融入得更快。

她和其他同學一樣,上課、寫作業、參加社團。

有時, 她和同學去學校後門的小餐館,改善夥食;有時, 她在活動中心的羽毛球場,打一場酣暢淋漓的球;有時, 她去附近的超市, 采購生活必需品。

但她又和他們不一樣。

因為知道自己為高考付出了多少,這一刻有多來之不易,所以她比其他同學更加珍惜校園生活。

她是學校裏最乖的那種學生,從不翹課,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學習。

她的英語說得不太标準, 帶着中式口音,僵硬而生澀。因此,她常常一個人戴着耳機站在湖邊, 模仿音頻裏的語音語調, 一遍又一遍地練習。

她總有看不完的書,背不完的單詞,和練不完的英語聽力。

宿舍裏常常見不到她的身影。她不是在圖書館, 就是在去圖書館的路上。

每晚睡前, 孫倩都會主動拉開夜談會的序幕。

孫倩雖然看上去一副酷炫小子的模樣, 卻是個小話痨,性格直來直去,沒有九曲心腸。

她不止一次問起謝寶南為什麽會延遲兩年才讀大學。謝寶南不願再提起那段日子,于是只說自己高考發揮失常,之後去酒吧工作了兩年。

謝寶南輕描淡寫自己過去的經歷, 卻還是讓不谙世事的孫倩驚嘆不已。

于孫倩來說,工作很遙遠,也非常需要勇氣。至少她,是絕對不會中斷學業去工作的。

“那你為什麽學英語專業?是打算以後當翻譯嗎?”孫倩問。

這個問題,把謝寶南難住了。

當初只是因為被陳邺嘲笑,就不服輸地想要證明給他看。

而她究竟想要做什麽工作?她的理想和未來呢?她其實沒有仔細想過。

見謝寶南久久沒回答,孫倩嘟囔着:“睡着了嗎?”頓了頓又自言自語道,“那大家睡覺吧,晚安。”

很快,寝室陷入一片安寧。

而謝寶南,卻在黑夜裏失眠。

未來,理想,事業,這些詞團團圍繞着她,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好些天,連跟沈曼見面的時候都有些郁郁寡歡。

“曼曼,我是不是做錯了?我曾以為上了大學就是新的開始。但其實我是因為陳邺,才考了大學,學的英語。這樣還能算重新開始嗎?”

沈曼安慰她:“你這是鑽牛角尖了。”

謝寶南不懂,疑惑地蹙起一雙秀眉。

沈曼繼續說:“不管最開始的原因是什麽,也不管是不是因為陳邺,事到如今,你喜歡上學,你喜歡英語,這不就足夠了嗎?你也許确實還沒想好未來要不要靠英語為生,但現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做的,跟陳邺沒有半毛錢關系。”

這确實沒錯。

她上大學,學英語,只是因為自己喜歡。或許契機是因為陳邺,但她絕對沒有勉強自己。

她享受現在的學生生活,這是她離開陳邺後的自由與快樂。

完完全全屬于她的自由與快樂。

或許确實還沒有想清楚,是否要将英語作為今後謀生的手段。

至少現在,她熱愛眼前的一切。

緊繃了幾天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謝寶南松了一口氣。

“其實你不用着急,”沈曼繼續勸她,“路都是越走越清晰的,沒有人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多少人小時候立志成為科學家、醫生、警察,最後又有幾個人實現了?就連我開漢服工作室,都是在畢業前才決定的。”

謝寶南若有所思地點頭。

離開陳邺是第一步,後續的路,只能邊走邊看。

國慶後,幾大高校聯合舉辦的最美校花評選活動終于落幕。

票數最高的是隔壁高校的一名女生,結果因為刷票被主辦方取消了評選資格。而排在第二的謝寶南,以斷層的票數碾壓第三名,成為最終的贏家。

結果揭曉那天,謝寶南平生第一次上了幾大高校的論壇首頁,粉絲數量又經歷了一輪指數級的增長。

如果說之前本校的關注只是小圈子裏的狂歡,那這一回,她是實實在在地站在聚光燈下,接受普羅大衆的審視。

除了贊美,自然會有不和諧的聲音出現。有人說她不配這個稱呼,有人說她刷了票,還有人說她是買了水軍炒作。

陰謀論從不缺席。

看着這些陰陽怪氣的論調,謝寶南心裏到底有些不舒服,甚至想要站出來和這些網友争辯。

後來終究還是壓制住了這份沖動,索性不再看網上的評價,專心投入到學習中去了。

這期間,沈曼設計的漢服陸續有成品出爐,謝寶南又應邀拍了好幾組照片。

照片一經發布,粉絲立刻買空了沈曼的淘寶店。

沈曼賺了錢自然高興,給謝寶南包了個大紅包,又送了她一個名牌包。

好幾萬的包,對她來說并不實用。謝寶南拒絕:“曼曼,收起你的大方。我在上學,用不上這樣的好包。”

沈曼覺得有道理,轉頭又改送了好幾套化妝品,順便還給她室友買了一份。

謝寶南沒法拒絕,只好帶回宿舍送給孫倩和丁亦珊。

孫倩笑着收下,喜滋滋地說:“寶南姐,為了這麽貴的化妝品,我決定以後都走柔美路線了!”

丁亦珊也笑,“謝謝寶南姐。”

孫倩第二天就用上了。她不會化妝,只能把粉底液、粉餅和腮紅一股腦兒地糊在臉上,像是個大花貓。

見到孫倩這副模樣,謝寶南忍不住笑了。

她拿出卸妝巾,慢慢地幫孫倩擦去那不合時宜的妝容,然後手把手地告訴孫倩,眉筆要怎麽用,陰影該怎麽打。

她教得很耐心,或許只是想起了從前的自己——那個不會化妝,連粉底液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女孩。

“你該好好學學化妝,別把調色盤塗在臉上。”曾經陳邺這樣對她說。

謝寶南想,孫倩比她幸運多了,至少沒有人會嘲諷這個年輕的女孩。

丁亦珊卻始終沒有用這套化妝品。

她把幾千塊的化妝品放在了桌子最醒目的地方,心中浮起難以消解的嫉妒。

丁亦珊其實不想承認,那天在宿舍見到謝寶南的第一眼,确實有被驚豔到。

那時她無端地想,這種漂亮,是會蓋過身邊所有人的光芒的。

如今,不就應驗了嗎?

軍訓時評選優秀标兵,她以一分之差落敗;校花評選比賽,她把自己的照片發過去了,卻連最後階段的投票環節都沒進。

而如今,丁亦珊看着眼前的化妝品,更是憤恨地咬牙,為什麽謝寶南買的起的她買不起?

她郁郁不平,像是怨恨命運的不公,她究竟哪裏比不上謝寶南。

——

國慶一過,秋色越來越濃。

嘉彙大廈經歷了假日的寧靜後,又重新恢複生機。

陳邺整日忙得昏天黑地。器宇整合後,慢慢走上正軌,研發部門開始着手研發手機的5nm芯片。

從前學醫時,他的夢想是救死扶傷。後來接管嘉彙,他的夢想變成了中國制造。

國際上的5nm芯片技術還不成熟,能夠投入生産的公司更是寥寥無幾。他盼望着研發出屬于中國的芯片,讓全世界都看到中國的科技與力量。

或許他一個人的力量很渺小,但聚沙成塔,水滴穿石。

他的夢想從來不只是說說而已。

這天難得得了空,陳邺在晚上七點就回了家。

天誠彙的停車場裏,範明宇将一份文件遞給陳邺,“叔,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查清楚了。”

幽黃的車燈在頭頂亮起,陳邺垂眸掃過文件。

白色紙面上,黑色字跡清楚地記錄着謝寶南的所有信息——高考各科分數,系別,班級,班裏有幾個人,住哪個宿舍,全部一清二楚。

陳邺緊緊捏着這幾張紙,想到謝寶南的隐瞞,心裏的怒火又陡然升上來。

他指節泛白,語氣冰冷,“誰讓你查這些的?”

範明宇這樣做,仿佛是他多想知道謝寶南的消息一樣。

範明宇一臉洞察的表情:“叔,我知道,嬸子離開,你心裏也不好受。但是老話說得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你不了解嬸子現在的情況怎麽行!”

陳邺掀起眼皮,眸色深似寒潭,不耐煩地說:“你再多嘴,明天就讓你回老家種地。”

他說完便下了車,只不過,卻不忘順手把這份資料帶走。

範明宇笑着搖頭,“死鴨子嘴硬。”

回到家,陳邺習慣性地輸入密碼,卻提示密碼錯誤。

緩了幾秒,才想起來,那天他和謝寶南在學校不歡而散後,回到家就立刻改了大門的密碼。

她既然要走,不回來,那他就讓她無家可回。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纾解他心頭的怒火。

偌大的房子是一如既往的安靜,蘇姨家裏出了點事,這陣子請假回老家了。

陳邺不由得想,這家,确實有些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心慌。

他打開智能音響,播放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氣勢磅礴的音樂響起,他的心終于靜下來。

走進衣帽間,謝寶南的衣服、鞋子和包包全部擺放如初。

他不知道為什麽,看見她的東西,沒由來地心煩。他去儲物室拿回一個大紙箱,把謝寶南的所有東西胡亂地塞了進去。

他用行動告訴自己,要把這個女人徹底地清理出去。

從心裏,也從他的房子裏,徹底清理出去。

這二十七年,還沒有人敢這麽對他。

他在商場上戰無不勝,他是臨桑名副其實的王,多少女人傾慕于他。情場于他來說,不過是消遣的游戲,向來游刃有餘。

他和謝寶南在一起的那兩年,有無數人問起,怎麽就對她情有獨鐘了。他總是淡笑一聲,說她聽話。

因為她的聽話,陳邺總是願意遷就幾分,寵她,對她好。他在她身上花的時間,已經超過了任何一個人。

但這女人太沒良心,竟悄無聲息地,讓他摔了個大跟頭。

若不是他在學校同謝寶南相遇,她不知道還要騙他多久。

将謝寶南的痕跡從衣帽間裏清除幹淨後,陳邺感覺神清氣爽。

他步伐輕快地去浴室洗澡,甚至還随着音樂哼起了歌。

洗好澡,發現忘記拿浴巾,他下意識地朝門外大聲喊:“小家夥,給我拿條浴巾過來。”

回應他的,只有一室孤寂。

陳邺猛地呆住,為自己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而驚訝,轉瞬又惱羞成怒。

他怎麽可以,在無意識裏,喊那個沒良心的女人的名字。

他憤怒地赤身走出浴室,換上睡衣,轉頭看見衣帽間門口的大箱子,一腳踢翻。

一聲巨響,箱子倒地,謝寶南的東西像是洩洪,散落一地。

陳邺卻覺得異常舒心。

他喝了杯水,然後決定繼續清除謝寶南在這間屋子裏的痕跡。

起居室是頭號重地。

他很少踏足這個房間,基本都是謝寶南在用。他有專屬的書房,無需在此工作。

記得之前偶然進來一次,看見謝寶南的盈盈淚光,手裏還攤着一本言情小說。

見了他,女孩慌亂地将書藏在身後,然後低垂着頭,主動認錯:“阿文,我錯了。”

那時的他常常帶着高高在上的語氣,教訓她:“我說了,少看這些無腦的言情小說。”

謝寶南會乖乖點頭,像只順從的小貓:“我知道了,以後都不看了。”

回憶像溪流,在腦海中緩緩趟過。而此時的起居室,空空如也。不再有溫暖的光,也沒有她的身影。

幾張A3大小的紙張,端端正正地擺在桌面上。紙面皺巴巴的,像是被人揉作一團後,又被人平展開來。

謝寶南走得匆忙而幹脆,想必是她落下的。後來蘇姨打掃的時候,又撿了起來,鋪展整齊。

陳邺好奇地拿起來看,才發現是一份高考語文的模拟試卷,謝寶南認認真真地做完了。

她的字跡很清秀,小巧靈韻,一個挨着一個,穩而不亂。試卷上有批改的痕跡,她大部分都回答正确。

平時,她就是在這裏準備高考的嗎?

陳邺怔怔地想,為什麽他從來沒有發現過。

試卷最後一頁是作文,主題是色彩。

謝寶南寫的作文題目是“十九歲的色彩”,陳邺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十九歲是彩色的,因為遇見了最好的他。他溫柔帥氣,體貼入微,總是耐心地傾聽我的心事……”

文中的這個“他”給了謝寶南陪伴,給了她無限溫暖,她說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謝寶南的文筆不錯,感情寫得細膩動人。陳邺一邊看一邊溢出一絲笑,呵,這個女人明明喜歡他喜歡得要命。

“謝謝你,我的布偶,因為你,我的世界都明亮起來……”

看到倒數第二段,陳邺嘴角的笑猛地收住。

他想起來,那一年,公司舉行年會,行政買了許多布偶作為游戲環節的獎品。

謝寶南抽中了一只大黃狗。那只大黃狗渾身布滿黑色的斑點,醜得慘絕人寰。

偏偏謝寶南對它愛不釋手,整日将這只大黃狗擺在床頭,還給它取了個英文名“Go”,說是讓它快樂奔跑的意思。

每回陳邺嫌棄這只布偶醜的時候,謝寶南都會抱着它,笑嘻嘻地說:“Go,乖,給爸爸比一個yeah。Go!Yeah!”

原來作文裏的“他”是大黃狗,不是他。

陳邺眼中浮起尴尬的神色,竟然把那只醜狗當成了自己。

繼續看下去,最後一段,謝寶南這樣寫道:“謝謝你,我永遠愛你,我的狗邺。”

狗邺。

陳邺看到這兩個字,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

回憶瞬間如潮水般湧上來,他想起無數個畫面。

謝寶南在叫布偶“Go”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加上一個“Yeah”。那時的他毫不知情,嘲笑她幼稚的同時,偶爾還跟着她一起玩鬧。

Go Yeah,狗邺。

原來這些年,她都在暗中罵他。

想到這裏,陳邺的臉徹底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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