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解釋一下(二更)

月色很好, 暈染出層層光圈,像是輕紗,溫柔地籠着世間萬物。

陳邺開着車, 在深夜的道路上橫沖直撞,副駕駛上放着那份高考語文模拟試卷。

他這幾天心裏一直憋着氣。

謝寶南不告而別, 在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考上大學,這一件件都讓他上火。如今“狗邺”兩個字, 徹底點燃了他的怒火。

他告訴自己, 可以接受謝寶南的離開,可以接受她偷偷摸摸地考上了大學,但絕不能接受謝寶南背地裏罵了他這麽久。

方才出門前,陳邺在家裏裏外外找了一圈,都沒找到那只土狗, 想必是被謝寶南帶走了。

他想到此時此刻,也許謝寶南正對着那只土狗罵他“狗邺”,心裏的怒火就燒得更加旺盛。

創辦雛鷹獎學金之初, 陳邺時常來臨外, 因此特意辦理了校園通行證。如今這張通行證就擺在車頭,保安見了,知道是重要人物, 直接放行。

得益于範明宇查到謝寶南的宿舍信息, 陳邺順利地開到宿舍樓下。

車停下來, 陳邺才猛然想起來,謝寶南把他的手機號拉黑了,他無法聯系到她。

思忖了幾秒,他下車去宿管阿姨處詢問。阿姨見他又高又帥,欣然同意幫忙。

電話打出去, 很快有了結果,謝寶南還沒回宿舍。陳邺謝過宿管阿姨,重新回到車裏。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夜色濃稠,像是化不開的黑糖。

校園裏有稀稀拉拉的學生路過,陳邺目不轉睛地盯着每一位經過的學生,頗有種守株待兔的架勢。

他沒頭沒腦地想,這個小家夥不會夜不歸宿吧?

那夜起風了,樹枝搖曳,在車裏投下重重疊疊的影。

陳邺的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方向盤。那無處安放的怒火,像只猛獸,幾乎要将他吞沒。

十一點,有學生從車前經過,向車裏投去好奇的目光。

十二點,宿管阿姨關上宿舍大門,所有樓棟都熄了燈。校園裏一片寧靜,唯有路燈依舊盡職地亮着。

墨菲定律在這時發揮作用。

謝寶南,真的夜不歸宿。

陳邺坐在車裏,忽然就氣笑了。

謝寶南考大學、離開他,如今甚至夜不歸宿,還有什麽是她做不出來的?

守了一夜,人沒等到。胸口的怒氣不僅沒得到纾解,反而更加淤滞。

從來沒這麽憋屈過,陳邺無奈地開車離開校園。

他打開車窗透氣,夜風卷起那張寫着“狗邺”的試卷,猛地一下蓋在了他的臉上。他憤怒地扯開,竟一時産生了幻覺,覺得試卷也在嘲笑他。

難以安眠的一夜。

隔天一早,陳邺自己開車去了公司。

到了八點,範明宇打來電話,“叔,我在停車場,你的車怎麽不見了?”

等他知道這位總裁自己開車去公司後,吃了一驚,陳邺很少自己開車的。這究竟是怎麽了?

那一整天,陳邺喝了三杯黑咖。依舊是連軸轉的會議,他卻始終比手下更清醒。

“銷售這塊,上個月的銷售額與去年同期相比稍有下滑。”

“研發的進度要抓緊。”

“工廠質量一定要嚴格把關,廢品率争取再降一個點。”

……

嘉彙員工曾說陳邺是陀螺轉世,他們的總裁是不用睡覺的。你看見他的時候,他永遠都在工作。

就算工作到半夜三點,就算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第二天早上,依然能在辦公室裏看見他的身影。

員工們敬佩他,卻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敬業。

他總能一針見血地提出問題,公司每一步的決策也從未出錯。他的眼光、他的能力,有目共睹。

工作時,他不太過問屬下做事的過程,只要最後能拿出結果,他願意給員工最大的自由度。

他們的老板,是一名卓越的商人。

這位商人,永遠理智,永遠清醒。就算心裏的火已經燒到了西伯利亞,在工作時也沒有表現出分毫。

陳邺工作到晚上八點,甚至來不及吃晚飯,直接開車去了臨外。

宿管阿姨依舊笑吟吟地告訴他,謝寶南還沒回宿舍。他同昨夜一樣,坐在車裏,守在宿舍樓下。

他倒要看看,這女人是不是再次夜不歸宿。

陳邺很少等人,從來只有別人等他的份。他的時間很寶貴,每一分鐘都是成千上萬的錢。

漫無目的的等待最難熬。似乎已經過了一個世紀,看一眼時間,分針才剛走一圈。

待到晚上十點,手邊已經聚集了許多煙頭,陳邺終于在一片昏黃的燈光中,看見了謝寶南的身影。

深秋的夜晚有些涼意,謝寶南穿一身粉白相間的衛衣,背着白色書包。衛衣帽子罩在頭上,垂下來兩只可愛的兔耳朵。

她一路走來,時而順光,時而逆光,那張小臉也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她時不時蹦蹦跳跳,看上去心情不錯,更像只可愛的小兔子了。

陳邺松了一口氣,為終于等到她。可轉瞬看見和她一路走回來的男生,眸裏的郁色又重了些。

此時他坐在暗處,細致地觀察着逐漸走近的男生。見男生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他輕哂了一聲。

男生把謝寶南送到宿舍樓下後就離開了。

陳邺這才下車,從身後叫住她:“謝寶南。”

這個周末,謝寶南回了趟家,把校園裏最新的見聞和感受帶給了父母。今早沒有課,昨晚她便住在了家裏,直到今天中午才回來。

晚上照例去圖書館看書,恰好碰見李铮。兩人學習到圖書館關門。回宿舍的路上,彼此交流了一番學習心得。

李铮立志成為一名雙語記者,想要去更廣闊的世界看看,因此格外用功。

謝寶南很佩服他。在經歷了生死的病痛後,他依舊這麽努力地追夢。

“寶南,那你以後想做什麽?”李铮問。

又是這個問題。

然而在經歷了初始的迷茫後,這回謝寶南沒有逃避。她坦誠地回答:“其實我還沒想好,只能說未來有多種可能性。”

李铮笑笑,“也是,畢竟我們才大一,還有好幾年的時間去想。”

同李铮告別後,謝寶南朝宿舍走去。

恍然間,有道沉磁的聲音喊她的名字,她一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這聲音、這語氣都太過熟悉。那麽多次他帶她攀上逍遙殿的時候,也會這樣沉啞地喊她的名字。

她轉頭,果然看見了那個男人。

月華四溢,陳邺站在車門邊,颀長玉立的身影落入她的眸中。

那天,她的話說得決絕,陳邺這樣心高氣傲,不可能再來找她。

如今竟然出現在這裏,謝寶南有些許錯愕,一時想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麽。

陳邺大步向她走來,沉沉目光裏,一開口便是質問:“昨晚去哪了?怎麽不回宿舍?”

“我回家了。”

謝寶南如實回答,轉瞬意識到不對,又問,“你怎麽知道我沒回宿舍?”

陳邺不回答,擡手,一張紙貼在謝寶南眼前。

他冷聲:“解釋一下。”

借着幽微的路燈,謝寶南看清那張紙上,是她曾寫的一篇作文。

最後一行“狗邺”二字,被陳邺用紅色的筆圈出來,格外醒目。

腦海中的記憶被喚醒,謝寶南猶記得那日,陳邺和某富家千金的照片上了熱搜。

而她一人坐在起居室裏,将心裏的酸楚注入筆端,一字一句地寫下了這篇作文。寫完之後,她将試卷揉成一團,扔在地上。

那天的心情像刻在骨子裏似的,即便隔了這些時日,依舊能輕而易舉地翻上來,反複讓她心酸。

她擡眸,壓住心底的情緒,問:“解釋什麽?”

是解釋她看見那些照片時的心情,還是解釋她在一次次失望後下定決心離開的勇氣,又或者解釋這些年她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究竟要她解釋什麽呢?

陳邺漂亮的黑眸裏顯示耐心的告罄:“布偶的名字。”

“有什麽問題嗎?”謝寶南軟聲反問。

陳邺盯着她看了會,道:“你在罵我。”

她不說話,算是默認了這點。

在陳邺記憶中,謝寶南一直是順從且乖巧的。如今這樣背地裏罵他的行為,徹底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周身徹底冷了下來,怒火難息,“你憑什麽罵我?你覺得這樣很有趣?”

這兩年,他這樣寵她,她究竟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但他哪裏知道,他高傲慣了,就連這點好和這點寵,都像是皇帝高高在上的施舍。

他曾讓她那樣難過,可事到如今,再大的難過也變得不值一提。

謝寶南不知道說什麽,更不想再跟他進行這場無意義的口水戰。她垂眸,抿唇,轉身離開。

陳邺伸手拉住她衛衣的兔耳朵,“站住!誰教你的不打招呼就走?”

衛衣領口壓住了脖頸,并不舒服。謝寶南深吸一口氣,無奈地轉身。

陳邺唇線緊繃,未曾說話,女孩的話如一記猛拳落下來:“你不是最擅長不打招呼就走嗎?”

她從未對他說過重話,更不曾這樣反問他。

一些細碎的記憶浮上來,讓陳邺無從開口。他心虛了半秒,發現自己竟然無法理直氣壯。

冷冷月色照在謝寶南的身上,那雙月牙眼,一點弧度都沒有。

她的聲音依舊柔和,卻不再是從前的柔情,“我可以走了嗎?”

“不可以。”

謝寶南有些無奈,從陳邺手中接過那張試卷,認認真真地折疊起來,放進了衛衣口袋。

她重新擡頭,看向他,“如果你覺得被冒犯了,我向你道歉。”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輕而易舉地向他道歉。偏偏她眼神真摯,語氣誠懇,讓人找不出一絲不妥。陳邺咬着腮幫,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謝寶南繼續說:“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罵你。我知道你很忙,以後就不麻煩你這麽晚還來找我了。”

這話一出口,便是下了逐客令。陳邺冷笑一聲,“這地方,我不想來第二次。”

她認真地點點頭,似松了口氣,“那最好了。”

陳邺轉身回到車上,關上車門,再向車外望去,謝寶南的身影已經沒入了夜色中。

拿到了她的道歉,明明該高興的。可他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卻更堵了。

他低頭,兀自笑了聲。

可那笑裏,卻染上了幾分苦澀。

他薄情寡義,他冷酷無情,他不該對一個普通的女人心生歉意和憐惜。

他發誓,今後再也不會來找她。哪怕天塌了,他都不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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