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這是要置我們于死地啊
大年初一一大早, 周家琪就打電話過來,約陳邺打麻将。
陳邺昨晚和家人一起守歲,到淩晨兩三點才睡。此時看了眼時間, 早上八點。他在心裏罵了一聲,聲音沙啞地提醒周家琪:“現在是大年初一早上八點。”
“我知道。”周家琪懶洋洋道, “我家裏人四五點就起來了,說要去廟裏燒頭香。我不信這玩意, 沒跟着去。但被他們吵醒後, 到現在都沒睡着。”
陳邺手臂架在額頭上,眼睛半眯着,語氣不善:“那你就來吵我?”
“文哥,你不是也沒事麽。快來景山山莊,場子都幫你熱好了。”
他們一群從小長大的人, 個個家裏都有礦。雖然長大後的職業各異,還有些人整天不務正業,但終歸是不差錢的。
臨桑郊區的景山山莊被周家琪大手筆地包下。群山環抱、綠樹掩映的會所裏, 麻将聲聲, 煙熏缭繞。
有人給陳邺點上煙,然後問周家琪:“周公子,這大年初一, 你不用去拜見岳父大人嗎?”
之前周母給他介紹了馬雯英後, 兩人就象征性地開始交往。他們這些人, 就算在外面玩得再開,最後終究是要聽從家裏安排,和門當戶對的人結婚的。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周家琪嘆口氣,“我今天要是去了馬家,按他們的速度, 明天就得訂婚,後天結婚,大後天生孩子。”
幾人笑得前仰後合,連陳邺嘴角都染上了點笑意。他知道周家琪,就是這樣的性格,嘴上從來不把門。
“那馬小姐就願意這麽幹等下去?”另一人問。
周家琪道:“我這麽玉樹臨風,風流倜傥,簡直是當代唐伯虎。她愛我愛得死去活來。”
幾人嗤之以鼻。
“你們還真別不信。我前兩天送了她幾個包,全球限量款,她高興得連我是誰都忘了。這女人啊,其實很好哄,買買禮物就好了嘛。”
另一人也說:“這倒是。前幾天我送老婆一套鑽石,她連續一周沒有罵我。”
幾人聊得開心,陳邺叼着煙,将他們的談話聽進去。
如果,給謝寶南買一個禮物,是不是就也能哄好她了?
他一邊想着,一邊不動神色地胡了牌。
周家琪拍着腿大叫,“文哥,新年第一天,你要不要搞這麽大啊!”
陳邺滅煙,籌碼向前一推,贏的錢全部不要。他看了眼時間,站起來,懶懶道:“不玩了。”
周家琪問:“不打麻将玩什麽?”
陳邺道:“有事先走。”
“文哥,這才剛來啊!”
有人在身後喊,陳邺頭也沒回。
幾人面面相觑,周家琪問:“文哥怎麽了?”
一人說:“肯定是你話多,文哥嫌吵。”
周家琪拍了那人的後腦勺,“你他媽放屁。剛才要不是你問我,我哪會說這麽多!”
——
昨天睡得晚,謝寶南今早睡了個懶覺。起床拉開窗簾時,一眼就瞧見陳邺站在不遠處。
今年冬天沒有下雪,卻一如既往的冷。他還是一身黑色西裝,外面套了件灰色呢子大衣,斜倚在車邊抽煙。
一身貴氣的公子哥,鮮少出現在破敗的城中村。
他換了一輛深灰色的新車,謝寶南從前沒見過。
她對車的品牌并不熟悉,分辨不出那是什麽車,只是覺得它和陳邺平時開的車不太一樣。
他的車向來都是大氣、低調,有時透着幾分陰沉,和他那個人一樣。而眼前的這輛車,似乎秀氣了點,像是女孩子的車。
今天謝寶南要和父親母親去給康複中心的醫生和護士拜年。這些年,多虧了康複中心的醫生護士,父親才能重新坐立。
謝寶南不願和陳邺碰面,更擔心父母看出端倪,于是找了個借口,拉着父母從後門走了。
等他們從康複中心回來時,那輛車竟然還停在前門口。
謝寶南遠遠看見,找了個借口,讓父母先回去,自己則繞到後門回家。有父母在,陳邺還不至于沖到她家裏來。
一連幾天,謝寶南為了躲陳邺,一直從後門進出。
她不接陳邺電話,也不回陳邺短信,同他劃出無聲的楚河漢界,逃避得非常真情實感。
陳邺一直在等。
那幢小樓的庭院門來來回回地開了好幾次,謝寶南卻始終沒有出現過。
半小時後,一輛車停在巷子口。陳邺的車把路口堵住,那輛車開不進來。
喇叭響了好幾聲示意,陳邺恍若未聞。
半晌後,沈曼從車上下來,手裏提着大包小包。
見到陳邺,嘲諷的笑意在嘴角邊蕩漾開來:“喲,我說是誰這麽沒有公德心,車停在路當中,原來是陳總啊。”
陳邺看她一眼,不搭理。
沈曼昨天剛從夏威夷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人沒什麽精神。身體疲累,話自然就更不好聽:“怎麽了陳總?來視察啊?您有空來我們貧民窟視察,真是稀奇。”
陳邺依舊不說話。
沈曼嗤了聲,繼續道:“陳總,分手了想起我們寶南的好了?早幹嘛去了?現在在這裏上演苦情戲碼,您當自己在演偶像劇呢?”
陳邺被沈曼罵得一時有些失語,只能怒目瞪着她。
“怎麽了?跟我比眼睛大?”
陳邺道:“沈曼,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真巧啊,我沒有限度。我偏要說,您今天帶了攝影師沒有?您這精湛的表演不拍下來,都對不起這卓越的演技。我看演藝圈也不要捧什麽藝人了,你自己出道,肯定火遍大江南北。片名我都想好了,就叫霸總求愛記,你覺得怎麽樣?”
陳邺維持着體面,沒有同她嘴炮。只不過臉色越來越難看,怒火攻心的時刻,忽然瞧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跑出來,拉着沈曼就往回走。
沈曼被謝寶南拉着,一邊走一邊嘲諷:“陳總,片子上了,記得告訴我一聲,我第一個去買票捧場。”
早上沈曼說要過來拜年,謝寶南就一直等在窗口。她知道沈曼要是和陳邺撞上,難免一場争吵。
誰知還真讓她等着了。
她匆匆跑到院子門口,正好聽見沈曼的話。她拉着沈曼往家走,關上院子門才松了一口氣。
進了家門,沈曼喝下一大杯水,這才問:“他在這等幾天了?”
謝寶南道:“大年初一就在了。”
“他到底要幹什麽?”
謝寶南搖頭,“我也不知道。随他去,他愛等就等吧。”
沈曼笑着勾上她的肩:“這就對了,等死他才好呢,回頭我幫你一起收屍。”
一連多日,從日出到日落,陳邺每天都來等謝寶南。
範明宇那兩天閑得沒事,有時也會陪他一起。見陳邺等了幾天都沒動靜,忍不住勸他:“叔,要不我幫你等吧?等我見了嬸子,先勸勸她,然後你再來。”
陳邺淡淡看他一眼,道:“你先回去。”
範明宇道:“我反正也沒事。”
時間一長,黃敏和謝振淮不免有些好奇。
兩人路過時,黃敏忍不住問:“小夥子,你找誰啊?我看你在這好幾天了。”
她平時很少看新聞,自然認不出陳邺。謝振淮亦沒有想太多,只覺得陳邺有些眼熟。
陳邺不給他們了解的機會,只輕描淡寫道:“我等人。”
黃敏搖搖頭,推着謝振淮回家了。
吃晚飯的時候,黃敏提起了門口等人的陳邺,謝寶南吓得一口飯堵在嗓子裏,半天下不去。
這樣下去,父母遲早會懷疑,必須找個方法趕他走。
可是,究竟有什麽辦法呢?
隔天上午,謝寶南一人在家。聽到不遠處鄰居趕鵝的聲音,立刻跑到院子裏開門。
封閉多日的大門終于有了動靜,朝思暮想的人出現在視線裏,陳邺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從未有這樣一個人,能掌控他的情緒起伏和喜怒哀樂。
範明宇見狀,激動地推推他,“叔,嬸子開門了,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啊。”
謝寶南看他們一眼,并不理會,然後朝不遠處的人喊了一句:“孫爺爺,今天這裏沒人,可以走這邊。”
“诶,好。”
孫爺爺一邊應和着,一邊調轉方向,趕着幾只鵝走過來。
陳邺和範明宇站在車邊,正好被電線杆擋住。
孫爺爺沒注意到他們,直到走近,他嘆了聲:“咦?這還有人哪。”
範明宇本想說有人怎麽了,只是不等他說出口,事态忽然急轉直下。
孫爺爺面前的鵝,看見他們倆,猶如發現了新大陸,張着翅膀,朝他們飛奔而來。
事情太過突然,範明宇和陳邺愣在原地,隐隐察覺到不對勁。
果然,下一秒,為首的大白鵝跑到面前,一口啄在了範明宇的腿上。
“啊!”
範明宇發出一聲痛苦的喊叫,瞬間劃破了寂靜的村子。
陳邺:“……”
這幾只大白鵝雖是家養,卻兇狠無比,見到生人就會沖上去啄。平日孫爺爺怕大白鵝傷人,所以都沿着村子的邊緣溜鵝。
今天聽了謝寶南的招呼,才走到村子內部,沒想到竟然有外人。
此時幾只大白鵝,圍着範明宇,啄個不停。孫爺爺見狀,立刻急忙忙地喊大白鵝回來,手上不斷驅趕着它們。
範明宇一邊緊緊抱着陳邺不放手,一邊鬼哭狼嚎:“叔,救我,救我!啊啊啊啊啊!”
陳邺:“……”
場面一度雞飛狗跳,範明宇差點就要跳到陳邺背上。
那邊孫爺爺不斷嘆氣:“哎呀,哎呀,完了,完了……別咬了,別咬了……”
千般混亂裏,陳邺亦沒反應過來,小腿被大白鵝啄了幾口。雖然疼,但他一言不發,嫌棄地推開一旁亂喊亂叫的範明宇。
他的眸色越來越沉,臉上的愠色和尴尬交織。
謝寶南笑得前仰後合,轉頭對上他陰沉的視線,立刻關上院子的門,溜之大吉。
幾經折騰,孫爺爺終于趕着大白鵝遠去。
兩人如獲新生,重新回到車上。
範明宇哭喪着個臉,看着兩腿被鵝啄出的傷痕,問:“叔,我這算工傷嗎?吓死我了,就沒見過這麽兇的鵝。”
“……”
“叔,你到底把嬸子咋了?她這是要置我們于死地啊……”
“……”
“人家是關門放狗,她這是開門放鵝啊!”
“……”
小腿傳來隐隐淺淡的疼痛,方才的狼狽還歷歷在目。陳邺不說話,沉默地望向謝寶南家的院門,那裏已經沒有了熟悉的身影。
他在心裏暗暗贊她,小家夥,真夠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