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在追求你(一更)
“女孩到底喜歡什麽?”陳邺問。
範明宇開車載陳邺去和商業夥伴吃飯, 回來的路上,陳邺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範明宇頓了幾秒,“叔, 你要送嬸禮物嗎?”
他沉默半晌,狀似無奈一笑, “送過了。”
但人家不稀罕。
陳邺實在是有些心煩。
在他過往的認知裏,追女孩的方法就是送禮物。禮物砸過去, 再一起吃頓飯, 這事基本就成了。
慢慢地了解一個人,循序漸進地追求,他沒有這個耐心與時間。
更何況,他從來不需要做這件事,都是女孩主動追求他。
可面對謝寶南, 還沒出征就折戟。她建了一道牢固的城牆,将他隔絕在外。
範明宇猜到陳邺大概吃了閉門羹,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叔, 這送女孩子禮物要講究策略, 不能盲目。”
陳邺掀起眼皮,微微坐直,像是在認真傾聽。
範明宇繼續說:“送禮物得送到人心坎上。你仔細想想, 嬸子現在最需要什麽。”
她需要什麽?陳邺沒有半點頭緒。
過去的那兩年, 謝寶南從未主動開口向他要過禮物。
陳邺翻來覆去想了一整晚, 隔天一早讓楊秘書去打聽謝寶南家小賣部的情況。
一小時後,楊秘書便帶回了消息:小賣部的店鋪是租的,産權屬于黃三村的一戶鄰居,一個月租金兩千七。
陳邺朝窗外望了一眼,這時節, 像是春天了。他想到謝寶南說小賣部一個月只能賺四五千塊錢,手中拿起的煙又放下,“去把店鋪買下來。”
正月十五,月亮似白玉盤,遙遙挂在天空。
謝振淮在做了幾次複建後,腳趾漸漸可以活動。雖然離站起來還有天塹鴻溝,但這一點進步已足以讓黃敏和謝寶南興奮不已。
因為久坐,謝振淮的腿部肌肉有些萎縮,黃敏每晚堅持給他按摩腿部。謝寶南在家的時候,也會幫忙一起。
幾人說說笑笑,黃敏說等謝振淮腿好了,要去爬黃山。她說她這輩子都還沒去過黃山。
謝振淮道:“小寶,你明天就帶她去。”
黃敏道:“我不跟小寶去,我只跟你去。你這輩子要是不站起來帶我去黃山,我死了都不原諒你。”
謝振淮道:“大過節的,把死挂在嘴邊,也不嫌晦氣。”
黃敏道:“呵,嫌棄我了。”
謝振淮吃癟,“我哪裏嫌棄你了。”
兩人你來我往地鬥嘴,謝寶南抿着唇笑。
初七之後,陳邺沒再來,謝寶南反倒松了一口氣。很多時候,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日子安靜下來,她重新靜下心來,看看書,背背英語,刻苦得像是即将高考的學子。
那天沈曼來家裏拜年,給她帶了個特別的禮物——一套性感的比基尼。沈曼說好身材就應該露出來,在夏威夷的沙灘上,到處都是裸體。
謝寶南在自己房間裏偷偷試過這套比基尼。性感的幾根黑色帶子,堪堪遮住敏感部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她雖然瘦,身材卻很好。她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臉頓時紅了,立刻換下來,藏在了衣櫃的角落裏。
那一年的春節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正月十五一過,公司徹底複工,這座城市蘇醒,恢複了往日的喧嚣。
陳邺坐在辦公室裏,浏覽着技術部送來的手機設計方案。他吸着煙,偶爾咳嗽幾聲,心裏一直記挂着小賣部。
這小賣部商鋪的産證上有十幾個人。聽說是這戶人家的家主過世後,留給兒孫的産業。
陳邺想把這商鋪買下來,奈何對方十幾人,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還有人獅子大開口,想要趁機敲一筆。
陳邺找來房産專家和對方談判、斡旋,來來回回。
後來房産專家回來告訴陳邺:“陳總,這村子近幾年都沒有拆遷計劃。而且對方開價遠高于市場價,沒有什麽投資價值的。”
他在勸陳邺放棄。他不明白,為什麽陳邺要花這麽多精力,去買這樣一處毫無價值的商鋪。
陳邺沒有給房産專家了解自己的機會,只說:“我自有用途,你能談下來就行。”
房産專家幾經周旋,終于在昨天,讓所有人松口簽下合同。今天他們要一起去房管局辦理交易手續。
煙圍在周身,像陳邺的心事,久久不散。
辦公室的門在這時被推開,楊秘書和房産專家走進來,将紅通通的産證遞給他:“陳總,辦好了。”
見到産證,陳邺心裏終于踏實,忽然覺得通體舒暢,又問:“贈與書呢?”
楊秘書遞上來,“只要謝小姐在這裏簽字就可以了,後面的程序我會去辦。”
入春了,路上行人的衣着變得輕便。雖然溫度依舊不高,但暖融融的日頭照着,心情也跟着明媚。
陳邺開車,路過小賣部時,特意放慢了速度。看見黃敏和謝振淮在店裏忙碌,他放了心,穿過狹窄的巷子,停在了謝寶南家樓下。
他試探性地打了個電話。沒人接聽,他便不再打,直接下車,按響了門鈴。
他猜測這個點謝寶南一定在家。還有幾天就開學了,她正用功練習英語,備戰五月份的市演講比賽呢。
門鈴不是可視門鈴,屋內看不見按門鈴的人。謝寶南沒多想,下樓打開庭院大門,看見陳邺。
他長身玉立,矜貴落拓,與周遭環境的老式破舊格格不入。
不遠處傳來鴨子的聲音,嘎嘎嘎的一連串,是村頭的黃六叔正在趕鴨。
黃三村不大,左右鄰裏都相熟。要是被鄰居看見一個陌生男人上門找她,很快她就會被黃敏和謝振淮連環拷問。
情急之下,謝寶南拉住陳邺的手臂,将他拽進庭院內。
院子門關上,謝寶南透過縫隙,瞧見黃六叔趕着一群鴨子從門口緩緩而過。
陳邺在身後,忽然開口:“你這是做什麽?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吧?”
似有若無的一聲笑,輕輕撲在耳邊。
謝寶南轉頭看他,耳尖微紅,無視他的調侃,“你怎麽來我家了?”
陳邺仿佛在演戲,故意問:“不是你拉我進來的?”
這話說得暧昧,卻是滴水不漏,謝寶南不說話了。
陳邺喜歡看她生氣的模樣。眼睛低垂,小嘴無意識地微微翹着。明明生氣,卻不會發火,獨自消化所有不好的情緒。
他有時疑惑,世上怎麽會有謝寶南這種人,将溫柔刻在了骨子裏。
偏偏這種溫柔是蠱毒,侵占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想,那些想要嫁入豪門的撈女真該學學謝寶南,她才是這世上最厲害的女人。她用溫柔慢煮時光,等你發現的時候,早已經無處可逃。
他走到她跟前,把手上的文件遞過去,“你簽字吧。”
“這是什麽?”謝寶南問。
“村口的小賣部,我買下來了。你在這份文件上簽個字,以後它就是你的。”
文件是輕薄薄的幾張紙,白紙黑字的法律條款太專業,謝寶南一條都看不懂,但贈與兩個字她看懂了。
她從繁複的文件中擡頭,不解:“這是什麽意思?”
陳邺的眉眼舒展開,“以後小賣部不用付租金,這樣每個月可以多賺點。”
她依舊不明白,這實在不像是陳邺的作風。
從前,他送過她不少禮物,衣服、包包、鞋子,流水似的送過來。雖然貴,但她知道,那些禮物都是冰冷的,沒有感情的。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楊秘書買的,哪些是謝寶南自己買的。
但如今,他送的禮物,大為不同。
車是為了讓她不擠地鐵,商鋪是為了讓她家不付租金。
謝寶南心中有莫名的惶恐。
她複又看向文件,好半晌擡起頭,低聲問:“這是分手費嗎?”
但他們已經分手半年了。
陳邺被她氣暈了頭。究竟是他做得不夠明顯,還是她太傻?
他擡手,在她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謝寶南,我在追你。”
話出口,像是在埋怨。
謝寶南怔愣着,恍惚擡頭,“為什麽?你喜歡我?”
陳邺不喜歡說情話,只是低低“嗯”了聲。
謝寶南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她不說話,只将文件塞回他的手中,然後将他向外推,像是被他氣到了。
陳邺被她推得踉跄,轉身握住她的手,帶着迷茫的笑,“怎麽了?”
他力氣大,她被鎖住雙手,全然掙不開。看向他時,眸子裏卻沒有半分笑意。
“不要再開玩笑了,你走吧。”
“我沒有開玩笑。”陳邺語氣平靜,帶了點沙沙聲,到底還是承認,“我在追求你,因為喜歡你。”
如果在半年前,謝寶南聽了這句話,一定會歡喜得難以入眠。
她曾那麽期盼他對她說這句話,一點喜歡,一點愛,都像是奢求。但如今,他的話說得再甜蜜,聽起來都不像是真的。
“我們已經分手半年了……”她提醒他。
所以,半年了,忽然來說喜歡她,不覺得很可笑嗎?
她的目光清澈,卻寫滿了不信。又或者,只是不願再相信。
陽光灑在她的睫毛上,謝寶南極其認真地說:“我們分手的時間不算久,你只是還有些不習慣。等你身邊有了其他人,很快就會忘了我。”
句句都像是在為他找借口。
陳邺眼前蒙着一層紗帳,連人都是虛影。
“你覺得我分不清楚喜歡和習慣?”
他的呼吸就在眼前,是在等她的回答。
謝寶南不吭聲,算是默認。
有的人大概就是分不清。
那一刻,陳邺很想努力地解釋給她聽,想把她緊緊擁在懷裏,讓她聽自己為她而顫動不止的心跳聲。
但他沒有。
只因謝寶南說了一句話。
她說:“你不記得了嗎?你說你不相信愛情的。”
陳邺忽然覺得胸口鈍痛,像是一把生了鏽的刀,在來回地反複摩擦,卻怎麽也割不斷。
這一生,他說了太多的話,多到他自己都記不清。而那年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她卻牢牢地記在了心坎上。
這庭院不大,幹幹淨淨的,周圍種了一圈花草。陽光落在花草上,傾灑出一層層光圈,好像整個世界都沉在其中。
女孩雙眼清澈,卻仿佛看透他似的。
他在這雙眼睛裏,終于看見無措的自己。
他曾說他不相信愛情,是真的不信。可如今,因為她,想試着去相信一次,她卻已經不信了。
那交握的雙手驀地松開,謝寶南立刻将他推出了家門外。
銀色的鐵門關上,他立在門邊,還在因為那句話恍惚。陽光照得他睜不開眼,他陷進命運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