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連着三天的比賽，讓陶一冉的名字如同傳染病一般迅速為觀衆所知。
平均用時十分鐘的攻擊速度，完全看不出力量的身材，窮酸的裝備和空白的背景，都是讓這個名字染上更多傳奇色彩的元素。
賽會組織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最終戰前一天的售票處，立刻打出了陶一冉的最新外號“骷髅殺手”，而他的對手是被稱為“南洲之星”的男人，因而即使票價比平日裏翻了三倍，依舊是在開售不到一小時內售罄。
挂着殺手名號的少年此刻正在電器行裏挑選電腦。
在最終戰前，他有兩天的休息時間，在睡了足足一天後，陶一冉終于帶着已經迫不及待的嵘玄前往電器行。
被搶走的兩千元始終是嵘玄的心病，可搶劫犯似乎看過了陶一冉的比賽，這段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共計七場比賽，每場獎金最低一百，最高三百，加上嵘玄押的賭注，短短三天時間，兩人就賺了三千多金，嵘玄終于明白為什麽這麽多人前赴後繼地爬上這個血腥的拳臺。
老板也是鬥神賽的觀衆，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最近的紅人，連忙上前殷勤地招呼，一聽是要買電腦，立刻就推薦了萬字頭的最新款。
兩個小鬼吓得同時搖頭。
老板想到陶一冉窮酸的裝備，瞬間了然，于是将兩人帶到角落裏，指了指一臺布滿灰塵的機子——剛剛停産的款式，但基本功能仍可以滿足。“三千金。”
嵘玄充滿期待地看着陶一冉。他們的預算本來只是兩千金，就是角落裏那臺中古二手，可現在手上有了三千……
“兩千八百金。”陶一冉将錢拿出來，拍在桌上。
老板的眉角跳了跳：“最便宜的東西，不講價。”
“明晚的比賽，我有票。”陶一冉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牌子。“原價賣你。”
“……兩千六百金，送我票。”買不到票的老板知道外頭的黃牛價，連忙主動降價。
“送就兩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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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交！”老板咬咬牙，收下錢的時候，突然湊過去，小聲問：“明天你有幾成把握？”
陶一冉挑眉：“……怎麽，想押注？”
老板給了他一個“你懂的”的笑容。
“如果我贏了，”陶一冉指了指角落的氧氣制造機，“五折賣我。”
老板黑着臉看他。半天才問：“那輸了呢？”
“輸了我連活着過來的機會都沒有，還能承諾什麽呢？”陶一冉輕蔑地笑，單手拎起電腦就走了。
一回到家，嵘玄就迫不及待地裝好了電腦。
陶一冉旁觀着他的操作，前面的硬件安裝他倒是能看懂些許，只是後頭那小手在鍵盤上飛速輸入的字母，讓他頭暈腦脹。“你在做什麽？”
“獨立傘程序。”嵘玄頭也不回，一張小臉在屏幕前顯得特別的嚴肅，“人類的電腦大部分提前被安裝好可以被政府監控的系統，我要隔絕掉這些監控，才能做我的事。”
陶一冉又看了一會，捂着眼睛哀號一聲，就自覺地轉身離開了房間。
嵘玄回頭看了眼關上的房門，确認對方已經離去後，才摸向耳後。
白淨的耳後藏着一根細如牙簽，指甲蓋長的金屬棒。那是只有純種人魚才擁有的，這世上最高等級的身份卡。
嵘玄，西太平洋嵘家唯一的繼承人，所有的金錢和特權都藏在這個小小的身份卡中。
金屬棒并不能插入普通電腦中，然而當它接觸到電腦的信號輸入口時，尾部射出了一道激光，猶如數據線一樣連上了電腦。
嵘玄通過語音、虹膜、指紋、人魚密令等複雜的手段認證身份後，終于從獨立傘的通道中，登入了人類社會最大的圖書館。
這裏儲藏了人類所有的知識，以及最新甚至最隐秘的消息。各國政要通過圖書館通道共享、交換的信息，只有最高等級的權限才可以閱覽到，而人類自以為高超的信息加密技術，早已被人魚中的天才破譯，在閱讀權限中，偷偷打開了幾個供給純種人魚家族進入的後門。
嵘玄如今就是用這個後門進入了人類最高級的信息庫中。
他不敢動用信息卡中的任何資源，更不能用這張卡登入任何人魚網絡，他只能通過人類的信息庫，去了解現在的人魚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
當他看到米勒家族已經接管西太平洋事務時，小人魚呆坐在位子上，久久不能反應。
尤萊爾·米勒，那個惡魔……
他握緊了拳頭，眼眶泛紅。
還有其他零碎的消息，都是遠在地中海、大西洋的事件，嵘玄草草閱覽過，突然發現了一星期前的一個重要消息——
兩年一次的人魚王座戰将于下月舉行。
與人類的鬥神賽相仿，人魚王座戰同樣是為了提升整個種族的戰鬥能力，并且挑選最強大的人來作為新的領導者。
人魚族與人類共同生活了上萬年，統治階層相差無幾，能力最強的重種人魚占據了統治層的大部分職位，而下層人魚想要加入進去，只有通過一視同仁的人魚王座戰。
人魚王座戰與人類的鬥神賽最大的區別，就是即使已經進入統治層，一樣可以參賽。因為登頂王座的人魚，将是毋庸置疑的人魚強者，他可以挑戰每一塊海域的在任人魚王，勝利後，經人魚公決便可成為新的人魚王。
任何一個有野心的人魚，都渴望從這條途徑堂而皇之地謀權篡位。
可這些人魚并不知道，即使是最強大的人魚王，身後都有着支持他的純種人魚家族。這些不能暴露身份的神秘人魚只能通過控制人魚王的方式來影響着整個人魚世界的運行。
嵘玄看着屏幕，有一瞬間的晃神。直至門口傳來陶一冉的聲音，他才連忙退出界面，收起身份卡。
少年走進房間，手裏還拿着訓練用的器材，一身是汗。
看到嵘玄對着已經黑屏的電腦若有所思，順手就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巧克力，遞到他嘴邊。
嵘玄習慣性地咬了口。直到滿嘴是與平時不一樣的香甜味時，才詫異地擡眼去看正在嚼剩下半塊的少年。
“怎麽了？”陶一冉奇怪地問，“不好吃麽？我特地買了最貴的。”
“……好吃。”嵘玄垂下眼眸，撅着嘴，嘴裏的香甜久久沒有散去。
入圍積分賽最終戰的選手共計二十人。這二十人随機組合進行兩場比賽後，全勝的人才能進入淘汰賽。
陶一冉在這二十人中尤為顯眼。身材瘦小，年紀最輕，沒有背景，甚至連一件像樣的标志性服裝都沒有，簡直是窮酸界的代言人。
但就是這樣屌絲的氣質，竟獲得了大量的關注。
等陶一冉的抽簽結果一出來，有他的場次立刻在外面叫出了三倍的黃牛價。
人們期待着看到他的奇跡，卻也同時陰暗地想着就算失敗也是他不自量力。
上臺前，嵘玄抓住陶一冉的短褲，少年正在戴護腕，疑惑地看他一眼。“你今天的對手我研究過。”小人魚說。
“……靠電腦？”陶一冉對那個電子産品最大的印象就是一屏幕跟天書一樣的字符串，因此不管嵘玄告訴他裏面藏了多少天機，他也不會有多大懷疑。
“那家夥是出了名的難纏，你之前的速戰速決怕是對他不起作用。”嵘玄腦子很好使，來之前把那二十人的資料全都記了下來，不管陶一冉抽到哪兩個對手，他都能說出一二。
“哦。”少年随口應了聲，顯然不怎麽往心裏去。
嵘玄不滿：“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不肯聽，就是輕敵。”
陶一冉摸摸他的腦袋：“我聽着啊，可不真的打上一架，誰又知道他有多難纏？”
“你這個文盲！”嵘玄見不得他這種野獸派的做法，惱羞成怒。要不是為了他，他何必浪費兩三個小時去研究……
“而且，這幫家夥還用不着我去研究。”陶一冉松了松筋骨，露出一抹冷戾的笑，“用技巧勝他們沒用，臺下有這麽多等着我失敗的家夥。如果我不贏得狠些，他們誰都不會服。”剛說完，走道外就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他半彎下腰，将嵘玄單手抱起來，臉壓在自己的肩窩上：“走了，我們去賺錢。”
小人魚被他突如其來的都動作弄得紅了臉：“你幹嘛……”
抗議聲立刻被出場通道兩側的歡呼聲壓制。
嵘玄從他懷裏微微擡起頭，只看到比前兩天更瘋狂的觀衆和各種粗俗暴力的标語。
地下賽場已經成了巨大的精神病院，平日裏安分守己的人在這樣的氣氛下也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們要看到最強烈的肉體沖撞，最好是能見血，死不了人，但絕對是将人類現有極限逼出來的暴力。
小人魚終于明白陶一冉剛剛那句話的意思。
如果他在這裏不能靠單純的肉搏來獲勝，即使他贏得再漂亮，一樣不能獲得這些瘋子的認可。
小人魚貼着他的胸口，皺眉着小聲說：“愚蠢的人類。”明明對外宣稱人類仍可靠技巧來戰勝人魚，可內心深處仍舊是以生理性的強壯把人分個高低。
對陶一冉這樣天生條件不足的人類來說，是多麽的不公平。
臺上那一對剛剛才分出輸贏，主持人就迫不及待地叫出了陶一冉的名字。作為新星，他的噱頭實在太多。
少年抱着小孩走進備戰區，嵘玄發現就連自己都惹來了不少關注。
“他又把吉祥物帶來了！”主持人興奮的聲音讓嵘玄一愣。
“是啊，不帶教練，只帶個漂亮的小孩做吉祥物，這種習慣我聽說僅西伯利亞才有，這孩子怕不是西伯利亞後裔？”
……誰是吉祥物？！嵘玄憤怒地看向那兩個口若懸河的主持人，可那兩人又迅速把話題扯到西伯利亞戰鬥種族的生存方式上，讓他連抗議的時間都沒有。
陶一冉剛踏上拳臺，對手就當着他的面整了整褲腰帶。這種極具挑釁的動作沒讓少年發作，只是當比賽鐘聲響起，主動出擊的少年幾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氣砸向他的下體。
狼狽躲過一劫的對手罵了句髒話，開始反擊。
平心而論，這人并不弱，大部分招式都是模拟進化人訓練出來的，動作幹淨利落，完全不浪費一點力氣，最可怕的是他即使受到攻擊，依舊能不減攻擊速度。
陶一冉第一次在拳臺上被打中時，臺下的歡呼聲甚至讓人誤以為勝負已分。
比賽進行到第十分鐘，就連主持人都說出了對陶一冉不看好的言辭——以速戰速決著稱的少年一旦被拖入持久戰，失敗概率将大大提升。
嵘玄握緊拳頭，恨不得上去替換陶一冉。
他可以讨厭陶一冉，卻不能容忍別人充滿惡意地對待那家夥。
“又中招了！”主持人大叫，“骷髅殺手被打中第二次！他這小身板能承受幾次？還希望對手能留情啊，萬一把骷髅都打散了可怎麽辦！”
場下一片哄笑。
嵘玄氣得臉都漲紅了，恨恨地踢着拳臺，朝上面大吼：“陶一冉你行不行！這種白癡都打不贏，你還好意思報名！”
話音剛落，一直步步緊逼的對手突然被擊中腹部，接下來如狂風般的攻擊落在他身上。最可怕的是，每一招都與他剛剛攻擊的方式一模一樣。
就像是一個複制人終于找到了複仇的機會。
陶一冉将人狠狠地踩在腳下的時候，朝主持人方向比了個中指。“快倒數。”他冷冷看向企圖拖延時間讓對方爬起來的裁判。
被踩在地上的人幾次三番要起來，被陶一冉狠狠地擊中肋骨後，終于暈了過去。
“再特碼的不數數，老子就把你挂到燈柱上去。”陶一冉再次朝呆呆的裁判吼道。
第一場，陶一冉花費十二分鐘獲勝。
從臺上下來的時候，嵘玄因為激動而憋出來的紅暈還沒消散，他攀着圍欄，一邊問陶一冉感覺如何，一邊得意地掃了眼四周。
一群白癡！看看現在是誰還站在臺上！
主持人顯然被打了臉，但多年的經驗還是讓他面不改色的開始恭喜陶一冉。剛剛起哄的觀衆開始喝倒彩，他們怨恨陶一冉再次讓他們輸了一局比賽，偏偏在比賽前又總是表現得那麽沒精打采，讓人連投注的動力都少一些。
陶一冉瞪向喝倒彩的方向，露出一抹挑釁的笑。
這一幕剛好被打到屏幕上，引起了更巨大的混亂。
主辦方一看這氣氛，高興得簡直恨不得再給陶一冉安排個十幾二十場比賽。
“你明明可以贏得更漂亮些！”嵘玄還是不能釋懷別人的嘲諷。
“廢話，你行你上。”話雖這麽說，他還是抱起嵘玄跳下了拳臺，在衆人的重重包圍中，艱難地突圍離開。
兩人走了沒多久，屏幕就打出了獎金數。
如果他倆肯乖乖地站在場館裏接受觀衆的歡呼，也許此刻看到這個數字，就不會再有任何不滿。
三千金。
這是目前為止單場獎金最高的積分賽，陶一冉贏得下一場比賽幾乎沒有任何懸念，大家更期待的是他到底要花多久時間來獲勝。
而高額獎金意味着，這個窮酸的少年已經進入上層組織的視野，迎接他的将會是更複雜的未來。
果然，下午最後一場比賽，陶一冉用十八分鐘擊敗了比他大上一輪的前三十二強選手。
頒發淘汰賽身份環的時候，賽會主席握着陶一冉的手輕笑：“陶一冉，歡迎來南洲城。”
少年的臉色立刻黑了下來，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冷聲道：“不勞您惦記。”
這一幕被大家誤認為少年耍大牌，頓時各種不懷好意地嘲笑。只有陶一冉知道，這個該死的主席多半是兩年前見過自己的人。
對于兩年前的經歷他從不以為恥，但這不代表他願意接受別人以此作為恥笑他的由頭。
最後，能令兩個小鬼動容的，只有這兩場比賽獎的金數額。
一下子拿到五千金，就連嵘玄都愣了。
“我要換電腦。”人窮志短的小孩首先只想到這點。
“換……等等，不急。”一直懶洋洋的陶一冉突然越過小人魚朝外面走。
賽場外，有幾個人圍成一圈抽煙。
陶一冉走過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在他反應過來前，一人一拳地撂倒了這群人。
“還錢。”陶一冉騎在曾經被揍過一次的男人身上，神情狠厲。
比起上次被圍毆只能逃跑不同，每天在拳臺上進步神速的少年像把開了刃的刀，氣勢和力量都鋒芒畢露。
“……都，都花光了！”見識過他身手的男人再也嚣張不起來，吓得面無血色，“再，再說你都贏了這麽多錢……”
“老子永遠不會嫌錢多！還錢！”少年說着就去掏他的口袋。
“真的花光了！就在第二天！大家拿去喝酒……”男人欲哭無淚地解釋。
“幹，”陶一冉惡狠狠地補了一拳，擡起身，看向四周後，指着其中兩個，“你，還有你，手表脫下來！”然後又指使嵘玄，“去把他的上衣扒了，那是LW的，還有那家夥的金項鏈。”
最終勉強湊夠了兩千元抵值物品的兩人離去的時候，徒留一地嘤嘤啜泣的男人。
嵘玄走到一半，忍不住回頭看他們一眼。
曾經的恥辱被盡數報複回來，可是現在，他們已經連對手都稱不上了。
“還不走？”陶一冉回頭，催促着他。
嵘玄沒有一點遲疑，抓着這個人的褲腿，高高興興地一起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