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請君入甕

黑暗中是木棍砸上鐵器硬家夥時發出的脆砺聲音。

譚龍想要一招制敵,這一下用力過猛,砸太狠,“喀嚓”,木棍生生地砸斷。

他情急之下使出功夫,上腳飛膝襲擊黑暗中的對手,卻被對方格擋開,一只足有碗口大的鐵拳掃向他的面門!

譚龍躲閃不及。

鋼筋樣的手指攥成拳頭帶着摧城拔寨驚心動魄的力道在他瞳膜上驟然放大,鼻骨的劇痛伴随黏稠的血水将一團液體飛濺上牆壁!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樓下大門上方的天窗漏出一道月光,揮灑漫射出白色的光芒。

整間巨大的廠房,空蕩蕩像飄着幽靈,上空回響着拳拳到肉骨節激撞發出的悶聲,腿腳橫掃出的淩厲風聲,以及譚少爺偶爾爆發出的吃痛的哀叫。

四周牆上挂的鐵器和工具,這時候化作一道道黑黢黢形狀怪異的影子,像張牙舞爪的月夜修羅。

譚龍慌神兒了,撲面而來的恐怖氣息彌散在他周身,浸入骨髓。

他恍惚發覺這回是他自己着了道,傻逼了。

透過極度昏暗的視線,他眼前之人背對着月光,眉目完全隐蔽在暗處,但是那一顆铿锵堅硬的頭顱,寬闊的肩膀,怒龍般咆哮的鐵拳,兇狠毒辣的手段,還能有誰?

他潑了三饅頭一頭一臉膠水,一張俊臉的細致皮膚都毀糙了,這事兒能算完?

他光着身子在三饅頭面前耍鳥,公然猥亵,這事兒有人能善罷甘休?

譚龍被打得節節後退,燈泡樣的眼珠子在黑天完全成了擺設。黑燈瞎火的,一張裝貨品的大厚麻袋将他蒙住,狠辣的拳腳一下一下隔着麻袋砸到他身上。

譚龍縮在麻袋裏,挨揍還不服軟,相當地硬氣,口裏不停大罵,嚎叫。

“姓羅的你等着的……你……你……你等着爺爺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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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四周安靜下來,譚少爺一臉血地從麻袋裏爬出來,撲上鐵栅欄門,拼命地搖晃。

“我操你大爺,我操你姥姥的!王八蛋,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譚龍被鎖到廠房二樓樓梯之上的大鐵門裏,那是庫房,擺放原料、雜貨的地方,平時都鎖着的。

鎖他的人捏着鑰匙,單手撐着越過樓梯欄杆,從二樓直接翻身而下,跳到一樓,身手利落矯健。

天窗的光芒打在肩頭,那人回過頭,斜睨着眼,嘴角還叼着煙,冷冷地丢給譚少爺一枚冰渣樣淩厲冷酷的眼神。

譚龍圓睜着眼,憤怒地撕咬嚎叫着。

“羅老二!!!……你、你暗算我,你害我,你個狗娘養的王八蛋!!!!!”

羅強從虛掩的廠房大門閃身出去,借着月色一路跑,身形在暗夜中騰挪,将身體投射的影子隐藏在樹影輪廓之內。

他繞過食堂,在後廚的小門邊,被黑暗中伸出來的一條手臂薅住。

“老二,這邊兒……”

羅強腳底下一踉跄,讓人拽進食堂小門。雜貨間遍布鍋碗瓢盆,刷幹淨的和沒刷的,還有碼成一坨一坨的大白菜,白蘿蔔,大土豆,監獄食堂的“老三樣”。

他立足未穩,差點兒一腳踩在一口鍋裏,熱烘烘的身體猛地貼上來,那是饅頭身上特有的味道,他最稀罕最愛吃的大饅頭……

四片嘴唇吸着,啃着,唇齒糾纏,口水流溢,發出暧昧的咂吮聲。

邵鈞急迫地撫摸羅強的身體,手伸進囚服,摸他每天在監視器裏百看不厭卻又求之不得的身體,你媽的,還是穿着新款緊身內衣的!

羅強嘴角含着煙,露出嘲弄的笑模樣:“瞧這猴急的,咋就喂不飽?”

邵鈞粗喘着,摸到羅強結實的臀部,狠捏一把:“你不急?”

邵鈞一把搶走羅強嘴裏的半根煙,叼到自己嘴裏,上唇碰下唇,含糊不清地嘟囔:“是喂不飽,你忒麽不行了吧?”

羅強兩眼驟然眯細,嘴角抽動:“你看看老子行不行……”

羅強說着一肘勒過邵鈞的脖子,深深地吻下去。

“唔……”

羅強甚至沒讓邵鈞有機會吐出嘴裏的煙頭,就這麽粗魯地吻進去,長舌直抵邵鈞的喉嚨,一股煙熏火燎的味道在兩人口腔裏蔓延。邵鈞嗚咽了一聲,脖頸被勒擠着,強迫着,火辣辣的燒灼感遍布牙龈,滾燙的氣息讓他整個人都燒起來,掙紮着,過電般的感覺沿着胸椎往鼠蹊部位驚跳……

羅強吻得爽了,吻夠了,這才慢慢從邵鈞口裏拔出舌頭,唇角竟還叼着那半顆煙。

從邵鈞嘴裏叼回來煙,羅強耍帥似的,用舌尖靈活地撥弄過濾嘴,噴了一口煙霧,嘴角浮出挑逗的笑。

“你大爺的……”

邵鈞頭發淩亂,臉色通紅,嘴裏還留着一股子煙熏火烤過的熱辣快感,讓這混球整得,欲罷不能……

羅強把手裏的鑰匙還給邵鈞。

邵鈞問:“那家夥呢?”

羅強說:“關裏邊兒了,嚎叫呢。”

邵鈞露牙樂了:“該!整死他。”

這甕中打鼈的計策是倆人事先商量好的,邵鈞只負責引譚龍上鈎。他根本沒進廠房,半道閃人,躲在食堂後身眼瞅着譚龍跟進去了,然後用打火機跟二樓上的羅強打暗號。譚大少今日無論如何捉奸捉不成雙。

羅強擡眼瞄着人,半笑不笑地哼道:“呦,那天在澡堂子你沒看上他?那小子長得不賴,還挺白。”

邵鈞噴他:“別逗了,爺爺我能看上他?長得跟個沒毛猴子似的!”

羅強慢慢露出笑容:“那你看上誰?”

邵鈞手伸進羅強的褲裆,一把攥住子彈頭內褲前裆鼓脹起來的雄物,捏出一陣低喘和更富有侵略性的膨脹感:“你說呢?……”

密室偷情,片刻的歡愉激情令人瘋狂留戀……

粗野的沖撞,深刻的悸動,喘息餘波難了。

邵鈞一條腿纏在羅強腰上,後腦吃力地抵着牆,恍惚間幾乎快要被羅強撞進牆裏,撞進他的腹腔,撞出水來,把他在牆上摁出一個人形的模子。

羅強噴發的一刻一口咬住他胸口裸露的皮膚,咬得他想叫,灼熱的液體緊跟着也噴出來。

羅強順手從筐裏抄過一根黃瓜,堵住邵鈞的嘴,不讓他哼出聲。

兩個人悶哼着互相抖動,射精,随心所欲地射向對方小腹。

邵鈞劇烈地抽索,徐徐戰栗,一口咬斷一根相當粗的大黃瓜……

這一夜月色很美,睡得很香。

邵鈞縱欲之後自己也累,在監看室裏趴桌上就睡着了,打着一串小呼嚕,還是一大早讓人敲門敲醒的。

一早上監區裏可熱鬧了,據說是某位早起值班的管教偶然經過廠房,發現了跳樓的譚大少爺。

譚龍是從二樓陽臺翻欄杆跳下來的,原本是想往小樹叢裏跳,結果烏漆麻黑沒找準位置,擦着一棵柏樹挂到地上,讓樹枝子差點兒剮掉一層皮,還把腳脖子崴了,折斷的骨頭都露出來。

這倒黴公子想爬着逃離現場,爬了幾步實在爬不動,暴躁之下只能掏出準備好的那只哨子……

巡邏的警帽兒尋着哨聲發現這人,就地撲倒,再一次抓了現行。

事後審問,譚龍聲稱是羅老二将他誘騙到廠房,欲行不軌,還揍了他!

監區長問:“羅強怎麽能誘騙你到廠房?他讓你去你就去?”

譚龍:“他、他、他王八蛋設局故意陷害老子!”

監區長:“可是羅強昨晚在牢號裏老老實實睡着呢,根本就沒出現在廠房,你有什麽證據說他也出去過?”

譚龍:“就是那王八蛋幹的!他還把老子鎖在二樓,老子出不去了才跳的樓!”

監區長:“羅老二又沒鑰匙,他怎麽可能鎖你?”

譚龍:“一定是姓邵的條子跟他串通,給他鑰匙!那倆人是一夥的!”

監區長:“胡說!邵警官昨晚值夜班,一直都在監看室。3213號,惹是生非還無理取鬧,你自己數數,你這是第幾次?!”

譚少爺終于如願以償,跟羅老二鬥狠第三次把自己鬥進了禁閉室,還上了兩個星期每天八小時高強度的思想改造政治教育課,讓教官們強迫着反思他自己犯下的錯誤。

譚龍再次從禁閉室出來時,左胸前挂的小牌牌,換成“一級嚴管”字樣,出門放風戴着鐐,回屋就給鎖床上。

就這麽着,這家夥足足消停了大半年,偃旗息鼓,沒再鬧事。

羅強那陣子日子過得十分舒爽,冤家對手聞風覆滅的覆滅,望風歸降的歸降,在三監區老子一家獨大,誰也不敢惹。

三班班頭老癞子治好傷,也出院了,搬回監區。

這人腿上落下一些殘疾,拄了一根拐,慢悠悠地從籃球場邊走過。球是肯定沒法再打了,廠房的工也不用做了,監區裏對老弱病殘犯人有優待,安排他們在圖書室或者廠房裏戴個紅箍值班,做協管,幫忙看管盯梢其他犯人,也發一份工資。

羅強這會兒正蹲在籃球場邊的石頭長凳上,靜靜地抽着煙,看其他人打球,偶爾叫一聲好。

賴紅兵蹒跚着走過去,坐到羅強身邊。

賴紅兵看了一眼羅強,問:“把那小崽子收拾利落了?”

羅強嘴角動了動:“收拾了。”

羅強斜眼盯着人,問:“你為啥這回幫我?”

賴紅兵既然做了協管,他的工作就是坐在角落裏時時刻刻盯着滿屋的犯人,這個有啥動靜,那個有啥動機,他都看在眼裏。

那時候是他提醒羅強:“老二,你身後,有一只眼睛,最近一直在盯你。老哥哥我提醒你一句,你自個兒走夜路小心着,別哪天讓那只眼睛給絆着了。”

賴紅兵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不太好使的一條腿,扭頭瞅着羅強:“羅老二,我欠你一個情,還給你。”

羅強不以為意:“采石場那事兒已經了了,你不欠我。”

賴紅兵:“不是那事兒。”

羅強不解地擡眉。

賴紅兵說:“當初,老盛收黑錢要‘做’了你,那事兒我知情。”

羅強嘴角最後一絲表情收斂得無影無蹤,目光慢慢變冷,盯着人。

賴紅兵直直地看着人,也不畏懼羅強,說:“那天晚上,坑你的那個協管,不是咱隊裏的人,所以你不認識。那人,是我找的。”

羅強只吐出一個字:“誰?”

賴紅兵說:“那人究竟是誰我就沒必要告訴你了。人既然是我弄來的,這筆帳,你算在老子頭上。”

羅強冷眼瞧着人,吐着煙霧,眼底的光芒陰晴不定。

“你現在跟我說這個,啥意思?”

賴紅兵伸出一只手,攤開手掌,伸給羅強。

“你廢了鄭克盛一只手,你現在要是想廢我的手,我沒話說。”

“老子混道上三十年,比你羅老二在老城裏混的日子還長,老子将來總有出去的一天,不能讓後輩小崽子們看輕了,看扁了。欠你的人情兒還給你,以後兩不相欠,你要我的這只手,你拿走。”

兩人靜靜地對視,研讀對方眼中的意味。

羅強冷笑一聲:“你真能舍這只手?”

賴紅兵下巴一橫,罵道:“奶奶的,道上混的,你當老子沒見過?老子怕嗎?”

羅強從嘴裏拿開煙,沒再說話,半晌,反掌突然将燃着的煙頭一把杵進對方掌心!

噗——

煙頭紮進肉裏發出悶響,火星燒灼着皮肉,隐隐聞得出一股子焦糊味兒。

羅強面無表情盯着眼前的人,眼裏沒有憐憫,甚至看不出暴躁與仇恨,帶着棱角的面頰像斧劈刀削般堅硬無情。

賴紅兵也不說話,一聲不吭,那只手硬撐着,看着羅強把那根煙頭一點、一點、一點碾進他手掌心,皮肉燙出駭人的潰爛疤痕……

羅強嘴角浮出一絲情緒,冷笑着,拿開了手,欣賞着自己燙出的痕跡。

羅強說:“你的手,老子要了。”

賴紅兵十分意外,似乎沒想到,道上風傳兇殘暴虐有仇必報的羅老二,這麽輕易地放過他。

可是羅強現在過得什麽日子?他還算是當年的羅強嗎?蹲在牢裏,邁不出二道門去,放眼望去四面高牆,擡頭四四方方一塊天空。如今就只有這塊狹窄的天空,是真正屬于他的。這道高牆之內,唯一能讓他擺在心坎上的,就是操場邊扭着屁股溜達來溜達去的帥氣身影。

羅強現在心裏頭還惦記亂七八糟的事?還整天琢磨逞兇拔份争勇鬥狠尋釁惹事給自家三饅頭找麻煩再連累饅頭跟着他挨處分?

他斷然不會。

羅強嘴角浮出悠然的表情,将那枚尚未熄滅的煙頭丢進自己嘴裏,用力嚼了幾口,最終“噗”一聲吐出來,吐出一團和着煙葉渣子的口水。他額角那一片古銅色的皮膚,在夕陽下泛出很好看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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