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藥
“你們在幹什麽？”
随着一聲質問的落下，恐怖的殺機瞬間鎖定四個獸人。下一秒，獸人們只覺得身側一陣風聲呼嘯而過，整個身體就橫飛出去，一連撞斷了數顆粗壯的樹木才堪堪停下。
四個獸人吐出一口血，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要被擊碎了。一個個有氣無力地趴伏在地面上，被突然出現的強大獸人吓出一身冷汗。僵硬着身體，不敢動彈。
葉澤看也不看他們，快步走到小蛇人身邊，将小蛇人扶起來。看見小蛇人傷痕累累的身體，眉頭緊鎖。
施加在身上的拳腳忽然消失。安諾先是有一瞬的茫然。
在他過去的經歷裏，從來沒有這樣一位存在，仿佛是獸神降世一般，在危難裏将他拯救。
直到葉澤寬厚溫暖的手，溫柔地将他扶起來，安諾才終于擁有了被解救的真實感。
像溺水的人抱住唯一的浮木一般，安諾細瘦的手指牢牢抓緊葉澤胸口的衣服。聲音哽咽幾度，終究還是沒忍住。
“嗚……嗚哇！”
那一剎那，過往所有壓抑的委屈和害怕似乎都爆發了出來。安諾靠在自己最喜歡的黑寶石懷裏，眼淚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啪往下掉。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可是哭聲也不是情緒的釋放。
安諾越哭越惶恐，擔心自己給葉澤添了麻煩，擔心葉澤會覺得自己煩人多事，擔心葉澤會和其他人一樣讨厭自己……
重重的恐懼堆積起來。到最後，連哭聲都不連貫了。像是随時都要窒息一般的抽吸。
聽得人心髒也跟着抽動起來。
葉澤原先只猜到小蛇人的生活艱難，卻沒有想到小蛇人的生存環境，已經惡劣到這樣的地步。
末世的霸主在心底嘆息一聲。掌心攀繞到小蛇人的後背，回應他一個安慰的擁抱。另一只手輕輕落在小蛇人的頭頂，摸了摸小蛇人的頭。
“沒事了。別害怕。”
明明不是什麽甜言蜜語的哄慰。甚至因為許久沒服過軟、安慰人，末世霸主的語氣還有點僵硬。
但是神奇的，安諾就平靜下來。
除了一點還未平息的哭嗝兒，就那麽乖乖呆在葉澤懷裏。
葉澤獎勵似的又揉揉他細軟的頭發。目光落在不遠處，企圖掙紮爬起的獸人身上。語言有多溫和，神色就有多冷厲。
“能告訴我，你來這裏做什麽嗎？”
“我、我來和他交換商品。”安諾超小聲的回答。
聲音帶着哭過的沙啞。
但聽起來還是軟乎乎的甜糯。
“嗯。”葉澤點點頭，“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好。”安諾的耳根悄悄變成紅蘋果的顏色，臉頰也超羞恥地發燙。把尾巴團吧團吧，用雙手圈住坐在原地，表示自己會乖乖的。
葉澤眼底劃過一絲笑意。松開他，站起身來。
走到領頭獸人面前，一腳踩住他的頭。将好不容易撐起了半邊身體的年輕獸人重新碾進泥土裏。
“你們交易的是什麽？把東西拿出來。”葉澤危險地眯起眼睛，森然殺機已經鎖定在黑莽身上。
那種俯瞰蝼蟻一樣，無所謂性命的眼神。
如果沒有滿意的答複，真的會死！
黑莽的大腦一片空白，渾身戰栗，連最後一點企圖逃跑的心思也寂滅下去。
他不敢反抗葉澤的壓制，就着五體投地的別扭姿勢，手臂哆嗦又不敢怠慢，深入到獸皮袋子裏，取出一個全新的蚌殼盒。
還不等放到地上，就忙不疊開口求饒，“在這裏，都在這裏了。”
沒骨氣的慫樣讓末世霸主又嫌棄了幾分。
“記住這次的教訓。”葉澤腳上的力道再次加重。俯瞰着地面上滲出血跡，聲音比寒冰更冷，“要是再有下次，就準備好去死吧。”
看在小蛇人的份上，葉澤并沒有下殺手。那麽喜歡黑色的小蛇人，恐怕對黑蛇部落還存了些幻想。就算美好的憧憬消失了，這個破壞者也不應該是他。
葉澤漠然地收回警告的目光。手腕微揚，一根纖細的青色藤蔓破土而出。卷着蚌殼盒，放進葉澤攤開的手心。然後枯萎垂落，消散不見。
葉澤巨山一樣的鎮壓随之離開，只留下一句随意而平淡的話語，在風中飄開。
“還有，今天的事情，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黑莽半張臉壓在凹凸不平的泥土中，另外半邊臉也腫脹的不成樣子。還不等心底報複的惡意升起，就被那根神跡一般的藤蔓吓得噤若寒蟬。幽綠的眼瞳驟然收縮成線，抖動個不停。
聚力成形。
那至少也是獸帥級別的強者。
而獸帥是什麽？
獸之力修行等級：卒兵将帥侯王皇。以及聖地龍宮城中，統帥整個獸人世界的君主等級：獸帝！
能夠修成獸帥的獸人，已然有資格成為一方大部落的主人。
在黑蛇部落這樣一個偏遠落後的小型部落裏，是連地位最高的族長，都無法接觸到的超級大人物。
——畢竟，他們的族長也不過是中位獸兵的等級。
聽說，在那些大部落裏，這樣的修為根本不值一提。獸帥碾死他們，就比碾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
黑莽望着葉澤漸漸遠去的背影，不僅沒有劫後重生的慶幸，反而愈發感到周身冰涼，止不住地發抖。
不用葉澤提醒，他們也絕對不敢将今天的事情說出去。否則，部落裏絕對不會再有他們的容身之地。甚至，為了平息葉澤的怒火，族長還可能會親自将他們關押處決！
安諾這個廢物，什麽時候結識了如此強大的存在。
黑莽滿身狼狽地從泥土裏爬起，抹掉嘴角的血跡。腦海浮現出剛才，葉澤護着安諾的溫和模樣，一時間竟說不清自己的憤恨多一些，還是嫉妒多一些了。
“你看看，是這個嗎？”葉澤半蹲下去，将手裏的蚌殼盒遞到小蛇人面前。
安諾現在看着葉澤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金色的眼瞳像蜜糖一樣，盛滿了對他的崇拜。小心翼翼地從葉澤手中接過蚌殼盒，打開。清雅的香味透出來，原來高品質的傷藥比他想象中還要好！
得到了某種珍寶一般，安諾把蚌殼盒牢牢抱在懷裏，欣喜地點頭，“是這個沒有錯！”
葉澤沉寂的眼底又一次漏出了淺而輕快的笑意。
受這麽多傷，就為了一個小盒子。還無怨無悔。
果然是傻乎乎的。
葉澤想到小蛇人頭頂柔軟的觸感，擡手揉了揉。同時探出幾條藤蔓，把散落在地上的草藤娃娃撿回來。
“那就好。”葉澤微笑，“還能走嗎？我們回去了。”
“嗯！”安諾眼睛彎彎，像可愛的小月牙。用力點頭。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态前所未有得好！一口氣能爬十座山！
小蛇人興沖沖地從地上站起來。登時被渾身上下的小創口刺激得倒吸一口涼氣。
葉澤見他疼得小臉皺巴巴，還要在自己面前假裝淡定。微微偏過頭，洩露出一聲十分不給面子的輕笑。
回去的路上，原本晴朗的天空開始布上了一層又一層濃厚的烏雲。襯得整個森林都有一種風雨欲來的陰沉冷寂。
像極了末世的暗無天日。
是葉澤最讨厭的環境。
安諾緊緊跟在葉澤身後，悄悄打量葉澤的神色。想要提醒葉澤大雨要來了，他們可以加快回去的速度，自己一定能跟得上。
可是，看見葉澤的表情越來越沉默，安諾被解救的驚喜心情也沮喪起來。
“對不起。”小蛇人蔫噠噠地垂着小腦袋道歉，“我不是故意給葉澤添麻煩的。”
明明葉澤才是需要照顧的傷患，卻要葉澤到危機中來幫助他。
任誰都會覺得生氣吧。
意識到小蛇人全包全攬的自責，葉澤一時啞然。
真的是……被欺負太多了。
葉澤搖搖頭，認真糾正，“沒事。我不在意這些。這也不是你的錯，沒必要道歉。”
末世霸主板起臉、冷着聲音說話的時候，總有一種驚人的震懾力。
但是小蛇人早就認定了葉澤是個超級體貼善良的大好人。
這些以往叫人恐懼的正色，就全轉化成了話語的可信度。
小蛇人的精神果然好了起來。
剛一回到山洞，就興沖沖地拉起葉澤，來到石床前。
當然了，以小蛇人那點既害羞又瘦小的膽量，“拉”這個詞肯定不會是字面的意思。
他只敢小聲邀請，催促着葉澤坐上石床。
葉澤一時想不清楚他要幹什麽。幹脆就順着小蛇人的安排，落座在鋪着軟和皮毛的石床上。用小蛇人欲罷不能的深邃黑眼睛看他。
小蛇人整個都要醉在裏面了。
然後立馬搖頭，在心裏告訴自己：現在可是要做正事的時候，不能用來欣賞黑寶石！
安諾成功忍住了羞澀捂臉的沖動。鄭重地把蚌殼盒打開，露出裏面奶白色的膏體。又跑到旁邊的小罐子裏，找出昨天剛放進去的幾片青綠葉子。
“聽說這是部落裏能買到的最好的傷藥。用在傷口上，傷口就能好得非常快。我現在先教你用一遍，之後你就能自己上藥啦！”
安諾碎碎念似的交代還在繼續，但葉澤已經徹底愣在了原地，“……這個，是給我買的？”
“對啊。”小蛇人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又沒有受重傷，暫時不需要嘛。”
說着，捧着抹好藥膏的葉子擡起頭。
那是一雙幹淨的、清澈的眼睛。
末世也好，苦難也好，永遠不會被任何的陰霾遮掩光芒。
葉澤靜靜注視着太陽般純粹耀眼的金色，突然改變了原本想要離開的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