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水災
“山洪”來得讓人猝不及防。
饒是見多識廣如葉澤,在看見這有違常理的森林大洪水時，也有些瞠目結舌。
奔騰的河水把山下淹了個徹底，卻還沒碰到山洞的高度。乍一看過去,這一處小山洞和前方的田地,就像是變成了漂浮的孤島。
也算是相當幸運了。
不過，小山包下的黑蛇部落,顯然就沒有這種福氣了。
突發的大洪水對他們造成了毀滅性打擊。
族長憑借上位獸兵的實力，勉強在洪水的沖擊中救下了家裏人,但也進入了漂流無依的窘境。
更多的人在海嘯般的水流面前毫無反抗能力。在酣睡中被淹死、凍死的,大有人在。即使提前醒來,也難以逃脫急流的吞噬；僥幸存活，在浩浩湯湯的大水裏,也根本找不到同伴的方向。
等待他們的,同樣是不知生死、無能為力的結局。
葳曼癱坐在族長拼湊出的木板上,載沉載浮。渾身濕淋淋的,凜冽的夜風呼嘯過來，幾乎冰冷到失去知覺。
他望着眼前懸浮着房屋殘渣的水面，神色呆滞。
臉側剛貼上不久的藥膏早就脫落,在混雜着碎石、木渣和泥屑的大水裏失去了蹤跡，袒露出一條血肉翻卷的傷口。
——本來細心養護能夠慢慢痊愈的傷勢,未來會留下一條猙獰的疤痕,再也不會好了。
葳曼不知道為什麽,一夜之間，世界就全部都變了。
“總之,先找個能停靠的地方上岸。之後再做打算。”族長眼底劃過一絲悲痛，沉着聲音和妻兒交代。
随着族長的安排落下，從現在開始,他似乎也将成為沒有依靠、沒有財産、甚至連生命無法得到保障的流浪亞獸人了。
曾經，他最看不起的身份。
葳曼忽然由心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惶恐。
只是此時此刻，沒有人再有心力去安慰吹捧他了。
“看來，這天氣還挺會給我省事。”都不用他動手，黑蛇部落自己就得到了教訓。
同樣在異常出現的瞬間就蘇醒過來，土撥鼠擡頭看着葉澤，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盡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那是給你省事嗎？那是水靈那只短翅鳥暴走了！
曾經欺負過小蛇人的黑蛇部落附近，是小蛇人悲傷情緒殘留最多的地方。
這種滿地瓢挂的不安感，可能平日裏不會對它們有什麽影響。可在本來岌岌可危的控制力面前，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率先找到了黑蛇部落，而不是小蛇人的水之靈，炸了。
土撥鼠動着爪子撓撓肚皮，有點糾結要不要給發狂的兄弟報個信。
可是轉念想到自己在小蛇人心目中的家庭弟位，土撥鼠果斷将這樣仁慈的想法一jio踹飛到天外。
都到門口了還找不着，可笨死你算了！
不幫不幫，絕對不幫。拒絕再有争寵隊員加入！
葉澤沒有計較土撥鼠對他的鄙視，也沒發覺土撥鼠那些飽含隐秘的小心思。
認真打量過洶湧的水面，确定水面不再上漲，更不會漫上山洞，在“叫醒小蛇人”的選項後，果斷打上了一排巨大的叉叉。
就算要準備遷移居所，也可以等到明天。
沒必要打擾小蛇人睡覺。
作着這樣包容又體貼的決定，葉澤在下一秒，毫不留情地激活了留在康蘭體內的寄生藤。
天災人禍，生老病死。
再正常不過了，不是嗎？
這樣的話，小蛇人就算傷心，在事實的接受度上，也會高上許多。
相當完美。
葉澤笑得薄情又冷漠。
康蘭因為早年在城鎮裏的生活際遇，通過祭司制作的護身符僥幸逃出一劫，并且比族長一家更早地尋到了上岸點。
河水中漂浮了大半天的老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在靠近到河邊後，手腳并用地撲向岸邊的土地。
腳踏實地的感覺。對于絕處逢生的人而言，真是再可靠不過了。
康蘭想象着躺倒在枯草地上的景象，情不自禁地彎起嘴角，慶幸不已。可在手臂剛要碰到河岸的瞬間，笑容僵在了她的臉上。
康蘭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蒼白的藤蔓在她面前生長。而目光下移，藤蔓汲取營養的源頭，正是她的胸口。
“不、咯。咯咯！”
康蘭張開嘴，似乎拼命地想說些什麽。但是植物的根系向外蔓延，填充滿了她的骨肉、喉管。
康蘭的眼睛漸漸失去了神采。在距離逃生之地的最後一步，慢慢沉沒到水底，被湍急的水流攜帶着四處沖撞。
一片黑暗之中，康蘭心底充滿了惶恐。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也能清醒地感受到碰撞的疼痛、窒息的殘喘。
但是，她什麽都做不了。
只能保持着伸手的姿勢，被動地漂泊、再漂泊。
她後悔了。
她不應該接下這個看似輕松的任務。
如果她不接受這個任務，她就不會遇見這個可怕的男人，更不會體會到生不如死的無盡恐懼！
白絲慢慢攀附、生長，開出嬌豔美麗的花朵。鮮紅的花蕊豔麗如血，在無用的懊悔中，帶走了她全部的生命。
人形的白色雕塑在水底碎開，湮滅。再找不到任何蹤影。
葉澤發出一聲低笑。
驚得一旁的土撥鼠全身的毛都炸開。忍了又忍，再在心裏默想三百遍小蛇人的鎮壓“威力”，才沒有逃命般竄開，遠離這個危險的男人。
可是，土撥鼠再次看向葉澤的眼神，已經完全改變了。
這個可怕的家夥，在小蛇人面前和不在小蛇人面前，根本是黑白兩面瘋子的極端！
水災如猛獸般撲來。驚天動地的響聲被葉澤用吸音藤葉封閉在洞口。
現下，跟着第一波侵略的成功逐漸平息，卻依舊源源不斷地傳出水流沖刷山地的噪音。
吸音藤蔓攀附了整片洞口範圍的岩壁，也沒能阻擋這些煩人的動靜驚擾小蛇人的美夢。
山洞裏傳來了小蛇人起床的動靜。零零散散的響動一聽就知道，這還是個沒睡醒的小迷糊。
葉澤臉上的碟血冷酷迅速斂去，變成了無奈搖頭的輕笑。解開封鎖洞口的藤蔓，果不其然，看見小蛇人走着S形，慢吞吞地蹭出來。
身後跟着兩只保駕護航的大白鵝。
逐步變大到震耳欲聾的響聲吓了小蛇人一跳。
小蛇人呆在原地，委屈巴巴地打了個驚嗝兒。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清澈的眼底映着外頭洪水漫世的場景，徹底醒了。
“沒事，別怕。是突發了洪水，暫時淹不到我們這邊。”葉澤走上前，溫柔地撥開小蛇人頭頂滿滿的問號。
洪水？
問號反而更多了。
森林裏還會發生淹掉大半個小山包的洪水嗎？
小蛇人懵且茫然。剛睡醒的大腦宕機了好幾分鐘，才恍然反應過來。
“啊！康蘭奶奶！”小蛇人焦急地抓住葉澤的手，眼眶紅紅地看向葉澤，“這麽大的水，是不是把部落也淹掉了？康蘭奶奶呢？會不會……”
“別擔心。”葉澤摸摸小蛇人的頭，安慰道，“我們誰都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天災出現，着急是不會有用處的。諾諾要先照顧好自己，才能有精神去幫助康蘭奶奶，是不是？”
小蛇人眨巴眨巴眼睛。眼角邊冒頭的金豆豆好歹是縮了回去。
見小蛇人鎮定下來，葉澤才繼續解釋，“我也剛剛醒來不久，還不太清楚部落附近的情況。不過，我已經在商城裏預定了大船。等到貨之後，我們就去部落附近找找看。好不好？”
土撥鼠撇了下嘴，對葉澤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感到無語。
只是，它在黑蛇部落沒感到對小蛇人的一絲善意，也就不打算戳穿葉澤的謊言了。
“吱吱！”土撥鼠表示贊同，并拍着胸脯保證會幫忙一起找人。
“嘎！”大白鵝搞不懂狀況，但是大家都贊同，它跟着支援小主人肯定沒錯！
“嗯。”小蛇人得到大家的支持，用力點頭。握着葉澤有力的大手，既感激又低落，“對不起，葉子。”
要不是因為他，葉子也不用去關注這麽麻煩的事情，還直接參與到危險之中。
反倒是作為帶來問題的人，他什麽都幫不上忙。
“對不起我什麽呢？”葉澤彎下腰，和小蛇人平視。擡手捏一下小蛇人的臉頰，眼中笑意盎然。
被他養出些肉肉的臉頰，軟綿綿的，手感更好了。
“就算不去找康蘭奶奶，在不知道水災什麽時候就會淹沒這裏的情況下，我們也要着手準備搬家的事宜。能夠帶我們走出大水的船只，就是必備用品。在大水上行動，就是必經路途。諾諾覺得，對不起是在哪裏？”
而且，葉澤不僅不覺得這很費事，還覺得非常開心。
小蛇人能夠下意識地依賴他，并且願意主動向他求助。
這對于最開始，連他送出一顆蘋果，都會推拒着不敢接受的小蛇人而言，完全是讓人滿足的大進步！
說明小蛇人越來越能夠敞開心扉，接納他的存在了。
小蛇人愣愣地和溫潤的黑寶石對視，再次被葉澤的邏輯給繞了進去。
“好了，諾諾不要想太多。”葉澤豎起手指，輕輕點幾下小蛇人的額頭，“在等待大船的期間，我們先去收拾行李。船到之後，就順路帶走打包好的第一批用品。這樣一來，就算半路上再次漲水，我們也兩邊都沒耽誤，還能提前離開危險區。”
“這都要感謝諾諾的提議呢。”
小蛇人被誇得渾身泛紅，“我、我一定會努力收攬行李的！”
小蛇人鬥志滿滿地沖回到山洞裏。
沒一會兒，裏面就傳來了各種物品翻動的聲音。
“……”土撥鼠站在一旁，沒眼看地捂住了臉。
是它輸了。
它真的沒想到，連這種事情，葉澤都能給小蛇人吹出朵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