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

丹闕出來的時候并沒有想過自己會這麽久都回不了入嶺山,因此并沒有帶多少盤纏。他跟韓錦一樣,其實對銀錢沒多少概念,不過他在進入山谷的時候曾經清點過他們的錢,也知道剩下的不多了,因此聽到韓錦所說的,并不覺得十分驚訝。

韓錦揪着衣角道:“哥哥,怎麽辦,掌櫃壞壞,說要趕錦錦和哥哥走。”

丹闕皺着眉不說話。如若他沒有受傷,客棧老板膽敢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他必定叫那人從今往後只有冥幣可收。不過若他沒病,也不一定非要住客棧,樹上、洞裏、哪怕是懸崖邊,他一個習武之人又有哪裏不能睡?偏偏如今他連下床都難,而韓錦又是個傻子,沒有了錢又該怎麽辦?

丹闕遲遲不吭聲,韓錦摸着肚子道:“哥哥,錦錦餓了,哥哥餓了沒有?”

丹闕搖了搖頭,道:“你若餓了,只管自己去吃就是。”

于是韓錦便出去了,不一會兒他便帶着滿嘴油光和一碗熱粥回來了。他将粥放在桌上,興奮地對丹闕說:“哥哥,錦錦剛才問了掌櫃的,掌櫃的說,錦錦可以去賺錢!”他興奮地揮了揮手:“錦錦可以賺錢養哥哥!”

丹闕還是不說話。的确,如今他連床都下不了,想要錢,就只有韓錦這個傻子去掙。他方才便想到了這一層,卻偏偏開不了口——他如今,不得不依靠一個傻子養活了。這樣茍活下去,當真比死了好嗎?

韓錦卻仿佛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将他扶了起來,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将粥喂到他嘴邊。

喝完一碗粥以後,丹闕輕聲道:“你打算怎麽掙錢?”

韓錦歪着頭想了一會兒,道:“錦錦的力氣很大,腦袋瓜子又聰明,什麽都能做!”

丹闕啞然失笑。

用完當天的藥,他們就沒錢付客棧的房錢了,韓錦用僅存的一點錢買了一輛木板車。客棧掌櫃看他們一個傻子弟弟帶着一個病秧哥哥,覺得可憐,送了他們一床舊被褥。

第二天一早,韓錦就用被褥将丹闕裹了起來,将他放到板車上拖着板車離開了客棧。丹闕雖是淪落到這種境地,卻因心氣高,不願讓人看見這樣的自己,用先前在白雲城買的黑紗帽擋住了自己的臉。

這一天,他們幾乎把整個城鎮所有招工的地方都跑遍了。韓錦雖然年輕有力,可是招工的人和他談上幾句話,便知道他的心智弱于常人。若光是一個傻子也就罷了,只要傻子有力氣,能幹活,倒也不是不能給他派個工作,興許克扣了他的工錢他都不知道。但偏偏他還拖着一個重病的哥哥,麻煩成雙,連壓榨他都不忍心,自然不肯錄用。

兩人碰了一天的壁,丹闕幾乎就想放棄了,就連韓錦也被打擊的興趣缺缺,恨不得脫去傻子的僞裝大方展露自己聰慧伶俐機智活潑才智過人能徒手開根號的本質,只因自己體驗生活及攻克丹闕的雙重大計而硬生生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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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他們到了一家名為徐記的飯館的門口。

丹闕這一天看着韓錦被人驅逐恥笑,亦是感同身受,此時恹恹道:“罷了,別去找了,替人做工能掙幾個錢?不如殺人越貨,來的快些。”

韓錦恍若未聞,拉着板車從徐記的偏門走了進去。一名老者迎了出來,打量着他二人道:“你們是……”

韓錦低着頭羞澀地說:“錦錦想掙錢。”

老者愣了一愣,道:“你想來幫工?”說着眼睛往躺在板車上的丹闕瞟了一眼。

韓錦:“嗯嗯。”

老者道:“這位是……”

韓錦忙道:“是錦錦的哥哥,哥哥受了傷,要躺着休息,還要吃藥,可是錦錦沒錢給哥哥買藥了,所以要掙錢錢。”

老者在他們兩人身上打量了一會兒,道:“你們暫且等等,我請掌櫃的過來。”

沒多久,老者便帶回來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看了看韓錦,又看了看丹闕,對韓錦道:“你的事福伯同我說了。你出來找工,是為了替你哥哥醫病?”

韓錦連連點頭,目光始終黏在丹闕身上,倒還真有兄弟情深的樣子。

那男人沉吟片刻,道:“那你會做些什麽?”

韓錦忙道:“錦錦的力氣大,什麽都可以做!”

男人問道:“你會挑水劈柴麽?”

韓錦連連點頭:“錦錦會。”

男人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見他神态憨傻幼稚,似乎有些傻,不過他并沒有說出來。且韓錦看起來又十分年輕,不過十五六的樣子,也不知究竟能不能幹活。他指了指院子裏的一堆柴火,道:“你把那堆柴劈了試試。”

韓錦走上前,随手抄起一把斧子,唰唰幾下,粗粗的木頭杆子立刻就被劈成了一堆大小均一的細柴,而他輕松的就好像剛才切的是豆腐一樣。

中年男人和福伯看的瞠目結舌,丹闕淡然道:“我弟弟天生神力驚人,只是心智不太成熟。”

中年男人吞了口唾沫,半晌才道:“你既是為了照顧兄長,想來也十分艱難,我留你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原本只打算招一個人,也只有一間空房,你和你哥哥的待遇恐怕要差一些,你看成嗎?”

韓錦看着丹闕,要聽他的主意。丹闕沒料到真有人願意留下韓錦做工,遲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如今走到這個形式,他已沒有挑揀的資格了。

見丹闕首肯,韓錦雀躍道:“哥哥說好,錦錦就好。”

中年男人的目光投向丹闕,和顏悅色地問道:“這位小兄弟何故用黑紗蒙着臉?”

丹闕不悅地皺眉。此話在他聽來有冒犯之意,因此他陡然生出了殺意,卻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摸毒針的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那中年男子見他不答話,道:“小兄弟可否告訴我你究竟得的是什麽病?

丹闕還是不答。

站在一旁的福伯忙解圍道:“我們畢竟是開飯館的,這位小兄弟若是有什麽會過人的病,留在這裏,實在是不便。”

丹闕冷冷道:“我的病不過人,只管放心。”

他一開口,中年男人和福伯都愣了一愣。雖然看不見他的神情,但僅聽他的語氣,便覺得他不像是個落魄之人,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威懾力,令人不由得心懷敬畏。

中年男人遲疑了許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道:“既然不過人,那就好。”又轉向韓錦,“你替我砍柴挑水,我包你們兄弟二人食宿。你若是做得好,我每月給你發二兩工錢,你看可好?”

韓錦依舊帶着探詢之意盯着丹闕看。實則他們二人對銀錢都沒有概念,丹闕往日喝的茶一杯也要二十兩,韓錦犯傻的時候把二百兩的銀票都撕了當雪花撒,還拿金錠子當成軟泥捏玩具,二兩銀子,簡直少得可笑。然而不過片刻,丹闕便道:“可以。”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先找一處落腳的地方好好養傷,至于工錢,以韓錦的本事,多少錢拿不到?

那中年男人道:“兩位小兄弟如何稱呼?”

韓錦道:“錦錦……”

丹闕打斷道:“我們姓李,他叫李錦,我叫李榮。”

韓錦愣了一下,沒反駁。

中年男人道:“我是這間飯館的掌櫃,草田苗,單名一個易字,你們可以稱呼我苗掌櫃。”又道,“福伯,你領這對小兄弟去他們的房裏吧,一會兒你告訴李錦他要幹的活。對了,既然李榮兄弟有病在身,晚上我叫個大夫過來為你看看,抓兩服藥先調理着。”

丹闕知他依舊懷疑自己得的是會過人的病,因此才要叫大夫來看,于是冷冰冰地道了句:“多謝掌櫃。”

苗易走後,福伯領着韓錦和丹闕去看他們的房間。他走出一段路,都不見韓錦跟上來,扭頭道:“李錦,幹什麽呢?跟我過來啊。”

韓錦還傻站在原地。

丹闕輕輕扯了扯韓錦的手指,小聲道:“癡兒,李錦是在叫你呢。”

韓錦撅着嘴道:“錦錦怎麽變成李錦了?爹爹知道了要生氣的。”

丹闕握了握他的手:“癡兒,聽哥哥的,好不好?”

韓錦鼓了鼓小臉,拉起板車跟了上去。丹闕躺在板車上看着韓錦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當真癡兒。”

韓錦聽見了,心道:癡兒聽起來倒是比傻子順耳一些。一聲傻子二十下,一聲癡兒十五下,如今哥哥你已欠了錦錦八百七十五下。這筆賬咱留着慢慢清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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