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晚上韓錦還是沒去給苗易揉腰。雖然不知道苗易到底有什麽目的,但總歸不是什麽好事,況且就沖着苗易要自認他的幹爹,他對這家夥就已心生厭惡,這是苗易誇他多少句英俊都扭轉不過來了的。

不給苗易揉腰,卻要給丹闕按摩。韓錦正給丹闕揉小腿,丹闕突然道:“我想出去走走。”他已經在房裏躺了好幾天了,雖然福伯會給他弄一些書來讓他解悶,他也會把韓錦先前教給他的心法口訣拿出來反複琢磨研究,但他還是有些懷念外面的天空了。

韓錦停下手裏的動作,想了想,道:“可是哥哥不能受涼呀。”

丹闕道:“你替我多穿幾件衣服。”

韓錦想了想,直接将被子扯過來把丹闕一裹,裹成了一個粽子,用手臂夾着他的腰就往外走。丹闕花容失色:“你讓我穿衣服……”

韓錦不理他,推開門探出腦袋張望了一番,如今天色已經很晚了,過了宵禁的時候,徐記裏的人也都已休息了,院子裏沒有人。于是他抱着丹闕走出去,輕輕一躍,跳上了房頂,再把粽子丹闕放下來。

丹闕見四周無人,也就不反抗了,裹着被子在房梁上坐下,望着天上的夜空出神。韓錦怕他的被子散了,坐在他身邊張開雙臂緊緊箍住他,也擡起頭與他一起欣賞夜色。

如今的月亮已少了四分之一多,韓錦也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他這兩天開始漸漸增加自己服藥的量了。一想到自己要“還童”,韓錦還是有些郁悶的,雖說可以延緩衰老,可是他也比別人多了一倍、甚至是好多倍的童年要過。而作為一個沒長大的孩子,總是期望自己能快快長大。

丹闕望着天上的星河,心裏一片茫然,不知自己的未來究竟該何去何從。他如今和韓錦留在這裏,自然是權宜之計,他雖然已打消了自盡的念頭,但也絕不會這般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他打算待他的身體好了以後,重新拾起武功,大不了就從頭再練。而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對三栾等人的仇恨。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一定會殺上入嶺山,殺光那些背叛他的人!然而令他感到迷茫的,正是他究竟能不能重拾武功……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沒看到,因為被厚厚的被子裹住了。他試圖把雙手抽出來——沒抽出來,因為韓錦緊緊箍着他。他轉過頭目光複雜地看了韓錦一眼。如若是從前,見過他落魄的人,他一定會将那些人殺死,仿佛這樣就能抹去自己不愉悅的記憶。韓錦是見過他一生中最落魄的情狀的人,然而今時今日,他對韓錦卻提不起殺意來。

雖然是尚無眉目的事,但他卻忍不住地在想,等自己恢複武功之後,到底該怎麽安置這個小傻子呢?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小傻子這樣掏心掏肺地對他好,不如就帶回入嶺山,也封他一個小魔尊做做,他可以幫自己殺人,他可以陪自己說話,在自己受傷的時候也終于可以放心地把背後交給一個人去幫自己上藥,不用時時刻刻擔心他會在背後捅自己一刀。自己痛苦、難受、絕望的模樣也不用再害怕被人看到,不必一個人躲起來慢慢舔舐傷口,終于有人可以分享、安慰,這個小傻子永遠不會取笑自己。

丹闕輕聲道:“癡兒,我想自己走一走。”

于是韓錦抱着他跳下屋頂,攙着他在無人的小路上行走。丹闕走了一段路之後便覺得累了,渾身發汗,氣喘籲籲。他索性将自己的重量全部靠進韓錦懷裏,道:“不走了。”

韓錦笑嘻嘻地抱住他:“哥哥耍賴。”

丹闕微笑着與他對視。小傻子不會恥笑他沒有用,不會對他的無力幸災樂禍,只要他喊累,小傻子就會抱他回去。

韓錦的眼睛很亮,因此而顯得神采奕奕,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會覺得心情豁然開朗。兩人默默對視了一會兒,韓錦突然湊上前,親了親丹闕的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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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闕微微一怔。

韓錦竟然有些羞澀地垂下眼,然後再擡起眼偷看丹闕,見他沒有生氣,亮出白花花的牙齒笑了起來。他道:“錦錦喜歡哥哥,哥哥長得好看。”這句話,他是真心實意的。丹闕比從前高晟風丢給他的那個美少年都好看。他雖然不懂得交歡該怎麽做,但從小到大高晟風和盧雅江沒少在他面前卿卿我我,他知道對于長得漂亮的人要表達自己喜愛的情緒時就湊上去親親對方的臉蛋,掐掐對方的屁股蛋。如果對方不抽他一個耳光或者踹他的命根,那麽對方也喜歡他。

丹闕沒有生氣,反正現在他全身上下除了沒把肚子剖開來讓韓錦摸腸子之外,就沒有哪裏沒被韓錦碰過了。他道:“癡兒,我們回去吧。”

翌日,韓錦早早地把活幹完了,要出門找兼工。他臨出門之前,丹闕從身上解下一塊玉遞給他:“拿去當了換點錢吧。”這塊玉是他小的時候老教主給他的,聽說是塊好玉,值多少錢他也不知道。從前他一直帶着身上,是為了讨那老頭歡心,反正如今那老頭都已死了,留着也沒什麽用處。

韓錦拿着玉佩出門準備上街,遠遠地就瞧見苗易走過來。苗易看見他,要開口叫他,韓錦見了他就不耐煩,哪裏給他機會糾纏,大叫一聲:“蝴蝶別跑!”一溜煙跑的沒影了。

出了徐記,韓錦悠悠哉哉地開始逛街。他倒不真是為了錢,而是想溜出來玩。他對出岫山下的人的生活完全不了解,雖然下山的時間已不短了,但也沒認認真真逛過幾回街,每天呆在徐記裏劈柴挑水的活也太無趣了,所謂的出來再找一份工作,實則是找一個借口出來游玩,順便了解人間百态。

韓錦瞧什麽都新鮮的很,捏面人的攤子前站半天,做糖人的攤子前站半天,聽到茶館裏有人說書就跑進去聽,一轉眼天色都快黑了。找工作的事韓錦倒是不着急,他本也沒有當真去搬磚頭的打算,只不過為了溜出來玩,到時候讓小左小右給他送點錢來說是工錢就成了。

趕在天黑前,韓錦趕緊找了一家當鋪走進去當丹闕給他的玉。

既然丹闕不在身旁,韓錦也懶得再裝成傻子,進了當鋪,直接跨到櫃臺前,将玉取出來放到桌上:“請掌櫃的替在下掌掌眼,這塊玉值多少銀子?”

那掌櫃不緊不慢地拿起玉,眯起眼湊到眼下細看。他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的神情,但很快就消失了,一本正經地又把那枚玉佩翻來覆去看了半天,道:“玉質還不錯,客官是想當了這塊玉?死當還是活當?”

韓錦不懂什麽叫死當和活當,不過聽起來活當比較吉利一點,便道:“那就活當吧。”

掌櫃道:“活當嘛,最多三十兩銀子。”

韓錦對于玉的質地不太了解,也沒有金錢的概念,心裏盤算着三十兩應該足夠丹闕這三四個月的藥錢了,三四個月以後,他的傷應該也好的差不多了,于是就當算把玉當了。他道:“那……”

話音未落,一只手摁到了韓錦的肩膀上:“哎,兄臺,先別着急。”

韓錦方才和掌櫃議價的時候就察覺到有人進來了,就站在他背後,不過他以為是個客人,并沒有在意。此時回頭一看,看見搭在他肩上那只手的主人,愣了一愣,眼睛立刻瞪大了,心裏暗暗叫道:哇,又是一個大美人!目光立刻往下游走,将腦袋繞到那人背後看了看他的屁股,有些惋惜地癟了癟嘴:屁股倒是翹屁股,不過遠遠不能跟丹闕相提并論。

那人見他轉着腦袋打量自己,臉上的表情先是驚喜,然後是失望,被他看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輕輕咳了一聲,轉過頭對掌櫃的說:“他這塊玉,若是死當,你出多少銀兩?”

那掌櫃的看看這名年輕人,又看看丹闕,皺起了眉頭,一臉不情願地伸出一個手掌。那年輕人見了他的手勢當即一挑眉,那掌櫃的忙再湊上一根手指,道:“我做生意厚道的很,死當可以給六十兩!”

“哇。”韓錦驚嘆了一聲。原來死當比活當的錢翻了一倍!

那年輕人呵的一聲輕笑:“這麽一塊上等的和田玉,你當六十兩?”

韓錦茫然地看看他,再看看掌櫃。

掌櫃的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道:“至多八十兩,我已經是最厚道的價錢了。不信這位小兄弟就把咱整個城都跑一遍,絕不會有價錢比我高的!”

那名年輕人微微一笑,将韓錦放在桌上的玉拿了起來,手指一阖,玉就被他攥在掌心裏了。他對韓錦道:“他出六十兩,我出六百兩,這塊玉,我要了!”

掌櫃的一愣,好笑道:“六百兩?這位小兄弟,你開玩笑的吧?”這塊玉雖好,但是公道的價錢大約也就在三百兩上下了,絕無可能賣到六百兩。他疑心這兩人是一唱一和來擡價的,便對韓錦道:“好了好了,你別聽他胡說,我看你年紀輕輕的,想必是遇到了什麽困難才會把這塊玉拿出來典當。你若要死當,我出你一百兩。不能再多了!”

那年輕人擲地有聲道:“六百兩!這塊玉我志在必得!”

掌櫃樂了:“得,六百兩,那你就賣給他吧。”

韓錦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年輕人。反正這塊玉賣給誰都是賣,既然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很想要的樣子,他遲疑地說:“那你想要就賣給你吧。”

年輕人眉梢一挑,笑道:“好,那便多謝兄臺割愛。”

掌櫃見狀,蹙起了眉頭,粗着嗓子轟道:“你們倆是來搗亂的還是怎麽的?不典東西就趕快走,別在這裏影響我的生意!”

那年輕人悠悠瞥了他一眼。他臉上明明帶着笑意,可是這一眼讓掌櫃突然感到一陣寒意,渾身汗毛都豎立起來,慌忙轉開視線不敢與他對視。也不知這樣相貌清俊的一個年輕人,何以能給人如此大的壓迫感。

兩人走出當鋪,一陣微風刮來,年輕人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自己頸間的扣子。韓錦順着他的手望過去,這才發覺他的衣領豎的很高,已經遮到了下巴(他之前都只注意到了美人的臉和屁股)。如今還未到深秋時節,氣溫算不得冷,風吹得人十分涼爽,看着年輕人也是練過武功的樣子,當不至如此畏寒。

韓錦奇怪地咦了一聲,然後手一伸:“錢呢?”

年輕人笑道:“兄臺莫急,我并沒有帶這麽多銀票在身上。不如兄臺陪我走一趟,我去取了銀兩,順便請兄臺吃一頓酒,如何?”

韓錦急着回去跟丹闕交代,想也不想就道:“不要!沒錢你就把玉還給我!”

年輕人微微蹙眉,旋即舒展開:“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韓錦想了想,糾結道:“我姓高……韓……李……”一咬牙,仿佛痛下了決心:“我哥姓李。”

年輕人奇怪地挑了挑眉頭,倒也不多問,道:“在下姓紀,單名一個舒字。李兄,在下實在是很想要李兄的這塊玉,也絕不會賴賬,只是今日實在沒帶這麽多銀兩在身上。如果李兄很着急的話,我這就派人去取錢送來。”

韓錦道:“要多久?”

紀舒道:“半個時辰之內。”

韓錦看看天色,實在是不早了,于是還是搖頭:“不行!半個時辰太久了,我要回去了。”

紀舒再次皺眉,似乎隐隐有些動怒,手把玉攥得更緊,壓低了聲音道:“李兄,這塊玉在下當真勢在必得。”

韓錦看了他一眼,只覺得他皺着眉頭要怒不怒的樣子十分有趣,抱胸笑道:“哎?小美人,你是要跟我動手嗎?”

紀舒一愣,上下打量了韓錦一番,似乎在遲疑。韓錦懶洋洋地将手一伸,道:“你把玉還我,你若真想要,明天未時帶足了錢過來,我就把玉賣給你。”

紀舒卻還是攥着玉不肯放,道:“冒昧地問一句,李兄這塊玉是怎麽得來的?”

韓錦突然發作,道:“你這家夥好啰嗦!”疾出手去奪紀舒手裏的玉,紀舒沒料到他突然發難,猝不及防地将抓玉的手伸了出去,身子一側,躲過韓錦這一撈。沒料想韓錦手肘往前一靠,擊在他胸口,他的臉色當即就變了,韓錦順勢把他的手往他身後一別,将他整個人扭了過來,對着他手腕輕輕一敲,他就不由自主地松了手,丹闕的玉掉回了韓錦手裏。

韓錦抓着他的手,前胸貼着他後背,胯骨頂着他的屁股,姿勢十分親昵。拿到了玉之後,韓錦沒有立刻松手,而是往前送胯,用胯部撞了撞他的屁股。紀舒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青天白日,大庭廣衆,被人如此輕薄還是頭一回!

然後韓錦就松開了紀舒,啧了啧:果然撞起來也沒有丹闕的屁股有彈性!不中看也不中用!白瞎了那張好臉蛋!

紀舒揉着手腕迅速往後退了一步,驚疑不定地打量着韓錦。他的身手絕不算差,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高手,而韓錦一招就将他制住了,就算韓錦搶占了先機,但從這樣壓倒性的結果來看,韓錦的武功簡直極高!

韓錦笑嘻嘻地晃了晃手裏的玉佩,道:“美人兒,明天記得帶足錢喲,過時不候。”說罷就哼着小曲兒走了,腳下生風,轉眼間人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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