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來的是無眉一行人,韓錦打量着周圍人的反應,發現紀舒的手下們都很吃驚,似乎并沒有料到無眉會來。
而臉色最不好看的,當屬紀舒。
無眉從韓錦身上收回視線,跳下馬,走向紀舒,尚未開口,紀舒先向他欠了欠身:“屬下參見無眉魔尊。”
無眉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下去,臉色古怪。頓了頓,他道:“不必多禮。”
韓錦在一旁冷眼看着,心裏好笑道:下毒、威脅,都到了這份上,還有什麽演戲的必要。紀舒十有八九就是靈玉魔尊了,再來一個無眉,難不成還能讓他和丹闕相信他們是來恭迎丹闕這位前魔尊回赤霞教主持大務的?
無眉往韓錦和丹闕的方向走了過來,先是看了韓錦一眼,又将視線轉移到丹闕臉上,笑道:“熾焰魔尊。”
丹闕只是輕蔑地哼了一聲。他素來看不上無眉,赤霞教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誰的武功高,誰的智計強,誰就高人一等。從前丹闕是第二魔尊,而無眉是第四魔尊,雖然兩人結為同盟,可實際丹闕只将無眉當做一個手下。無眉是會搗鼓一些毒藥,但那些東西丹闕一概看不上眼——你有毒藥,也須得對方配合地将毒藥服下去,若你無這個本事将他毒倒,你依舊什麽也不是。至于這一回丹闕中了無眉配置的毒藥,他自認是時運不濟,也與無眉無關。
韓錦近距離打量着無眉。
無眉與韓錦想象中不同,年紀并不老,約莫三十來歲,眉毛雖有,卻十分疏淡,遠看的确是一位無眉魔頭,這大約也是他的尊號由來了。他相貌本不出挑,然眼尾上揚,使得眉宇間生生添了一股猥瑣奸猾的氣質。韓錦怎麽看都覺得眼熟,偏生想不起究竟是什麽時候見過。他腦海中恍惚閃過一張更年輕的臉,那是二十來歲的無眉。韓錦暗道自己大約是在年幼時見過此人,只是那時年紀小,又尚未修煉腦殘神功,因此記憶不明不白的。
無眉道:“熾焰魔尊一路受委屈了。當日我得知三栾的詭計,立刻派人去通知魔尊,可到底是晚了一步。聽說熾焰魔尊被青黎打成重傷,我一直很愧疚……”
丹闕在看到他的時候就松開了韓錦,努力自己站着。此時,他毫無感情地打斷道:“你聽誰說的?青黎不自量力妄圖偷襲我,被我一劍穿心。我何曾受過重傷?”
無眉頓了頓,笑道:“那是自然,青黎如何能與熾焰魔尊相提并論。如今看到魔尊安好,吾心甚慰。”
丹闕滿是嘲諷地看了他一眼,望着不遠處的紀舒道:“紀舒是你的手下?”
無眉遲疑片刻,不動聲色地回頭看了一眼,見紀舒正在和自己的手下說話,便壓低了聲音道:“他說是,那便是吧。”
丹闕見他這欲言又止的态度,有些訝異,又道:“你來這裏做什麽?”說着自嘲一笑:“區區一個我,應該不值你們出動如此多的人力吧。”
無眉忙道:“魔尊說的哪裏話。”這時紀舒走了過來,無眉忙道:“我與魔尊有許多話要說,只是行程不便耽擱在這裏,不如先上車,往後來日方長,我自與魔尊慢慢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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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闕淡然道:“也好。”說罷便轉身往馬車上走,只是他燒得厲害,全身無力,上車的時候險些踉跄摔倒,韓錦在後面不動聲色地托住了他,将他扶上車去。
不久以後,馬車就開動了。
在車上,韓錦問丹闕:“哥哥,那個叫無眉的過來做什麽?”
丹闕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我不知道。但他不是什麽好人,你最好不要跟他有往來,防着他點。”他發了寒熱,雖然身上的皮膚燙得吓人,體內卻被寒意侵擾,忍不住不停地往韓錦懷裏鑽。
韓錦見他難受的樣子,就好像生吞了一個核桃似的,卡在喉嚨裏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心裏怪不舒服的。他把丹闕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摟住他的腰,讓他整個人倚靠在自己身上,這樣能夠減輕一些馬車的颠簸帶給他的不适。然後親了親他的唇角,道:“哥哥,睡吧。”
丹闕因難受而皺緊了眉頭,韓錦伸手揉平了他眉間的褶皺,又湊上去親了親。可他一松手,丹闕很快又皺起眉來,于是韓錦又嘟起嘴碾平他的褶皺,幾次之後,丹闕虛弱地笑了起來,握住韓錦的手:“癡兒,別鬧。”
韓錦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錦錦沒有鬧。”
丹闕閉上眼睛,将頭抵着他的額頭,靜靜地摟着他不動。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道:“還好有你在。”
韓錦什麽也沒說,只是收了收摟着他的雙臂。許是丹闕身上的熱度影響了他,漸漸的,他也開始感覺體內一陣陣寒熱交替,是朝寒暮暖發作了。然而他一聲都沒有吭,摟着丹闕的雙臂依然堅定。
晚上,馬車又在荒郊停下。
韓錦和丹闕照例不跟赤霞教的人紮堆,自顧自生了一堆小火取暖。而無眉和紀舒看起來關系似乎也不怎麽好,兩人的手下也分開聚集,并無交流。
吃過東西之後,無眉和紀舒離開了人群,走進山林中交流,過了很久才走回來,兩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又分開坐了。
再過了沒多久,無眉站起來,向韓錦和丹闕走來。
其實丹闕對于無眉的到來很不滿。他雖一直不将無眉放在眼裏,可是無眉帶着一堆人來了這裏,局勢就變得更為複雜。不管無眉和紀舒是不是一夥的,至少無眉肯定不是來幫他的,或許還會給他的計劃添亂。因此他并沒有給無眉什麽好臉色看。
無眉微皺着眉打量韓錦:“小兄弟,我和你是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我總覺得你看起來有些面善。”
韓錦暗暗捏了把汗。他雖然不記得到底是在哪裏見過無眉,如果無眉見過的是他作為韓錦的身份倒也倒罷了,如果知道他是高聰明,事情就麻煩了。他裝傻道:“你見過錦錦嗎?”
無眉一怔:“錦錦?”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咽了下去,微微蹙眉。
丹闕疑惑地打量着他們。
無眉突然一笑,不再糾纏于這個問題,将手裏的水囊遞給韓錦:“這是我在上一個城鎮買的果酒,暖身,喝了不易醉,你們嘗嘗吧。”
韓錦伸手接過水囊,眉頭一皺:牛皮水囊的底部觸感與周身不同,依稀是粘了一張紙片。他不動聲色地将水囊接下,稍一猶豫,就迅速把底部的紙張揭下來藏進袖子裏,動作之快,饒是坐在他身邊的丹闕亦沒有察覺。
韓江将水囊遞給丹闕:“哥哥嘗嘗。”
丹闕不滿地瞪了韓錦一眼:“我不想喝。”
于是韓錦又将水囊遞還給無眉:“哥哥不喝,錦錦也不喝。”
無眉拿回牛皮水囊,微微一笑,道:“那,算了。”
他又與丹闕寒暄了幾句,大致就是關懷丹闕的身體以及表達自己對他的思念之情,丹闕冷冰冰地表示自己并無大礙,其他的絕口不提。無眉見他對自己全無興致,便識趣地走回了自己的手下身邊。
過了一會兒,丹闕受不住外面的寒風,先上馬車睡了。韓錦扶着他上了馬車,陪到他睡着之後,這才悄悄将袖中的紙條抽了出來,借着從簾縫裏透進來的微弱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字:子時,西邊樹林水塘見,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