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秦府偶遇
蕭山怒道:“他為什麽要你一把年紀了還要挑擔子送油?咱家不賣油給他!”
秦重笑道:“可見是小孩子的氣話,做生意的哪裏有挑客人的道理?秦相公是大主顧,他家人多,油用的也多,每天早上都有驢車專程給他送一桶油去的。今天他府裏來了貴客,點名要我給他送兩桶上好的油去,偏他聽說了我早年的故事,想要見一見我的挑擔,所以就親自給他送去了。”
蕭山還是覺得憤憤不平,卻也知道自己阻攔的毫無道理,想了一會兒說:“那我幫你挑!”
秦重道:“你才多大點,能挑的動?你爹今年四十都還不到,壯士着吶。”
蕭山還是不肯松手,他只要一想到秦重要挑着這麽重的擔子走半個城,心裏就十分的不舒服,況且此刻天色才蒙蒙亮,這個時間還有好多人在睡覺呢!蕭山想到這裏,就覺得更加不舒服了。
秦重道:“我去去不大一會兒就回來了,阿貓乖,回家念書去。”
蕭山眼珠一轉,笑道:“爹,你這次去秦府,會進到府裏面麽?”
秦重道:“是啊,自從招牌換了之後,秦相公府上用的吃的油,都讓咱家供的。”
蕭山拉着秦重的衣角,裝作好奇的樣子,道:“爹,我還沒見過大戶人家是什麽樣子,聽說秦賊……秦相公家又大又漂亮,跟仙宮似地,你帶我去見識見識好麽?”
秦重見到自己兒子一臉渴望的神色,也忍不下心來拒絕,便點頭道:“行吧,你跟我一起去就是,到時候別亂跑,更不要惹事。”
蕭山用力點頭,又看看在櫃臺上正在搬油桶的張三,給張三使了個眼色,張三會意,忙跑出來,搶着把秦重的擔子挑了,笑道:“東家,你也帶我去跟着開開眼吧,這些天在油鋪裏,可悶壞了。”
秦重是個好說話的,也不會拒絕別人,心裏雖然隐隐的覺得自己去送油帶兒子夥計有點不妥,但也沒太計較,便答應了。
三人沿着街道一路前行,路過之處,總是會見到一些人在路邊對着油擔指指點點。秦重臉上倒是一臉坦然,張三和蕭山兩人卻覺得十分丢臉,神色也尴尬,因為他們挑的油擔,桶上寫着兩個大大的“秦”字。
秦桧的府邸在臨安城西北角靠近大理寺的位置,西湖邊上,因出門便是湖光山色,風景秀麗之故,選在這裏居住,但卻離皇宮遠,步行需要一個時辰左右的樣子才能抵達。
三人走一會兒歇一會兒,途中見到沿街的房舍修建的十分擁擠,還有許多百姓睡在窩棚之中。路邊上的乞丐随處可見,道路上搭着一些晾曬的衣物,需要十分小心,才不會被撞到。
直到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三人才來到了秦桧府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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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的府宅修建的十分大,足足占了有半條街,朱漆大門上是茶杯口大小的銅釘,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門兩旁各立了一個石獅子,大門敞開,四名衛兵把手兩側,黑漆的門匾上寫着“秦府”兩個鎏金大字。府門邊的街道上也打掃的幹淨,一排垂楊柳種在街邊,此刻風一吹,嫩黃的垂柳便随風擺動,十分的好看。
蕭山和張三一起低聲道:“住的好地方!”
秦重領着兩人繞過大門,來到背街的一條小巷中,小巷一溜的青牆,有幾個小販提着籃子販賣炊餅,鮮花等物,小巷中間有一道緊閉的青漆小門,秦重三人來到這青漆小門前,秦重伸手敲了幾下,門吱呀一聲打開,巷中的小販們立刻湧過來,争先恐後的對門中出來的小厮叫賣:“桃花,桃花,後山的桃花!看還有花苞呢!”
“炊餅炊餅,新鮮出爐的炊餅!”
門中小厮沒好氣的道:“走走走!今天府上用的東西都齊了,不需這些玩意兒。”
那些小販們聽見這話,便垂頭喪氣的又散開了,卻并不離去,只在後街上逛游。
小厮這才對秦重說道:“你怎麽這時節才來?都快耽誤大事啦。”
秦重在進小巷的時候,已經把油擔從張三的肩膀上接了過來,這時候挑着擔子進門,蕭山也想跟着進去,卻被看門的小厮攔住:“哪裏來的小兔崽子,秦府也是你随便亂闖的?”
秦重忙回頭道:“這是我兒子,帶過來見見世面的!”
那小厮哼了一聲,将蕭山上下打量了一眼,道:“既如此,那跟進來吧,不許亂跑!”
蕭山裝作十分感激的樣子,對小厮做了個揖,一側身溜進門中。
張三也要往裏面擠,又被小厮攔路,蕭山忙說:“這是我家店裏的夥計,是過來幫着送油的!”
那小厮就有些不太樂意放人高馬大的張三進來了,蕭山拉了拉秦重的衣角,秦重給小厮手裏塞了一塊碎銀子,說:“小哥,這個店裏的夥計,最是老實踏實人,他是過來認認門,以後好讓他來送油的!還請小哥兒行個方便。”
那小厮收了銀子,也不計較那麽多,便把張三也放了進來,又領着秦重到廚房去,蕭山和張三兩人走在後面,四處張望,只見府中奇花異木到處都是,道路兩旁的芍藥争相開放,遠處的樹木嫩綠青翠,掩映着琉璃瓦頂的亭臺樓閣。雖不怎麽華麗富貴,但是清幽秀美,十分的怡人。比之先前在街道上見到的那些臭水溝和爛窩棚,簡直是雲泥之別。
蕭山低聲對張三道:“三哥,你看那邊的那塊石頭,要多少錢?”
張三道:“我怎麽知道?我只聽說,像這種有錢人家的山石,都是從太湖運來,又找工匠修築的,少說也要個萬把兩銀子吧?”
蕭山吃了一驚:“萬把兩銀子?”他之前有看過一些宋人的筆記,知道這萬把兩銀子,可供普通百姓家吃上一百年,連岳飛的十萬岳家軍,一個月開銷也不過萬把兩銀子。
兩人只顧四處張望,帶路的小厮卻一聲吆喝:“不準随便亂看!”
蕭山便不再看了,張三小聲道:“咱們也算混進秦府了,好歹也要幹點什麽,不然白來一趟。”
蕭山點點頭,道:“說的是不錯,先把地形看一看,具體做什麽,回去之後再說!”
三人走着,就進了秦府的廚房。
廚房中有着數十位廚子,兩個是秦桧自己家裏的,剩下的幾個都是請的城中酒樓裏面的人。又有幫廚五六十人,切菜的切菜,燒火的燒火,十分忙碌。
秦重将送來的兩桶上好的油交給廚房的管事,廚房的管事又留秦重吃飯,說是昨天秦桧聽了《賣油郎獨占花魁》的故事,可能會想要見一見真人。只是現在忙,讓秦重在秦府等一會兒。秦重只得留下等待秦桧可能會一時興起的召見。
現在辰時剛過,離吃飯的時間還很遠,秦重和管事閑話家常,蕭山與張三便得了空,被小厮領到一間堆滿柴火的空房,說是現在這裏等着,不準到處亂跑。
小厮剛說完話,便被上頭管事的叫走了,蕭山與張三對望一眼,笑道:“機會來了!”
張三道:“姓秦的壞事幹盡,咱們要給他個教訓!”
蕭山點頭道:“那還用說?教訓妥妥的!今天咱們先看看地形,踩踩點。等過兩天再來找他麻煩!省的被人疑心是我們幹的。”
張三道:“小官人你放心吧,我省得的,不會給東家找麻煩。”
兩人便偷偷的溜出柴房,張三走在路上有些底氣不足,畏首畏尾的直縮脖子,蕭山一巴掌拍在張三的背上,道:“三哥,你怕什麽?你看我們兩個今天特意穿的好衣裳,只管大方走路,就算是被人碰見,也只當我們是秦桧的客人,不敢随便過問的。”
張三朝蕭山看去,見蕭山身上穿着上好的青綢衫子,頭上帶着一頂逍遙巾,手中不知什麽時候還拿了一把折扇。腰間的腰帶上,還懸着一枚渾身通透的白玉環佩,打扮雖然不甚富貴,但走起路來,自有一股不凡的氣質,猛一看還真像是一位非常有身份的風流佳公子。
張三笑道:“你這些天念書,倒是念出來了一些氣度了,我就是個夥計,怎麽能裝得像?”
蕭山道:“夥計怎麽啦?夥計之中也有大英雄。我知道一朝,開國英雄盡是草莽出身,你自己有底氣點!”
張三裝模做樣的走了兩步,碰到人的時候又馬上縮了脖子。蕭山無奈,只得道:“算了算了,你就裝我的仆從好了!”
張三對這個身份十分的滿意,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張三謹慎的跟在後面,偶爾有遇到路過的秦府的下人,見了蕭山都要麽回避要麽行禮,一句也不敢多問蕭山的,直把蕭山當成了秦桧的貴客。
蕭山在秦桧的後園轉了一圈,心裏默默的記下了秦桧府中的布置,心中琢磨着這是不是把秦桧家的地圖給畫成冊子,江湖散發,一兩銀子一本,專門賣給那些找秦桧尋仇的江湖豪客,嗯,畫冊的名字就叫《進入秦府的一百種方法》。
蕭山和張三兩人正在路上走着,轉過一道流水,迎面就是一面假山,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從假山後面傳來。
那聲音十分的熟悉,說的話也奇怪:“我知道那人的處處針對我,可也沒什麽辦法!”
張三顯然也是聽見了這句話了,兩人對望一眼,蕭山趕忙放輕了腳步,聽見那聲音是從一個假山後傳出的。
張三便和蕭山兩人一起趴在假山上偷聽。
一個中年人的聲音道:“你也不用太過介意,開府之後,遇見那人的機會就少了!”
少年的聲音又道:“我倒是不擔心他針對我,我實在是看不慣他的做派,所以只和他說了兩句話之後,就不想在聽他在那裏鼓吹什麽和議的事情,出來透透氣。”
張三低聲問道:“秦桧府上的家眷?”
蕭山搖頭道:“不是,聽那口氣,好像對秦桧很反感的樣子。噓,小聲點,繼續聽一聽。”
假山背後中年人的聲音響起:“你要學會沉住氣,你還小,将來總會有一展抱負的那一天的。”
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迷茫:“是嗎?史師傅,我總覺得,我也沒你說的那麽好。有時候看人還是很不準的。比如那一天,我在清波門等了整整一天,跟我約好的人都沒來。我還以為他是個守信的人呢。”
中年人又說了幾句鼓勵安慰的話,倒是蕭山聽到這裏的時候,吓了一跳。
他已經聽出來,這個少年的聲音是誰了。不是別個,正是曾經跟自己有過三日之約的趙瑗!
蕭山聽到趙瑗這樣說,心中稍感安慰,想:他那天果然還是去了,只可惜我去的太晚,錯過了。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他,算是有緣江湖再見了麽?
蕭山一閃身,準備換個地方勘察的時候,忽然遠處走來一個丫鬟,對着自己做了個萬福,脆生生的說了句:“這位公子請讓一讓,奴婢搬盆花。”
蕭山嗯了一聲,點點頭,裝模作樣的讓開路,那丫鬟過去了,卻沒想背後忽然一個聲音響起:“秦山!你怎麽在這裏?”
蕭山心中咯噔一跳,一回頭,果然看見趙瑗站在自己背後,一雙眼睛正盯着自己。身邊還跟了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一旁還有丫鬟在往這邊看,蕭山也不能說自己是來踩點的,只得含混道:“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趙瑗的臉色微微一變,随即又恢複了正常,道:“是,你本該在這裏的。不守信義,滿嘴謊言的卑鄙小人,在這裏正合适!”
張三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但還是記得自己在扮演蕭貴公子的仆從,忙一副狗仗人勢的樣子呵斥道:“喂,你是什麽東西,敢罵我們家公子?信不信我讓我們家老爺把你拖到大理寺去!”張三既知道趙瑗不是秦桧家的人,便趁機冒充秦桧的家丁,給秦桧抹黑,制造他橫行鄉裏的假象。
趙瑗微微冷笑,看着蕭山,道:“你家老爺?倒是厲害的很啊,敢把我丢到大理寺?準備給個什麽罪名?”
蕭山一個勁的給張三使眼色,張三卻根本看不見,繼續給秦桧抹黑,露出一副流氓的習氣,拍着胸脯道:“還需要什麽罪名?我家老爺動動嘴就夠了!”
趙瑗冷笑數聲,他身旁的中年男子聽不下去了,厲聲道:“沒上沒下的東西!敢對殿下如此無禮?”
殿下!!!
蕭山的腦袋一下子就炸開了,第一反應就是:完蛋了,今天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哥罵趙構的話肯定傳到趙構耳朵裏去了!
第二反應還沒跟上的時候,就聽見噗通一聲,張三跪在了地上:“殿……殿下?……秦府的貴客……貴客是……是你們?”
趙瑗身邊的中年男子道:“我倒要去把秦相公喊來看看,他府上的一個仆人,都這麽膽大包天,要把殿下送到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