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久違的熟悉名字, 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擲了石塊，頓時便掀起了波瀾。

許瀾的臉色出奇的難看。

那些塵封的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在此刻就像找到了宣洩口一般，争前恐後的擁入她的腦海裏。

一樁樁一幕幕, 全部浮現在眼前。

十指不自覺的蜷縮握緊, 指甲緊抵在手心裏, 疼痛讓她清醒。

許瀾, 也就是許岚依。

但是和蘇雅一樣，她的結局，也是從同樣的教學樓上跳下的。

在當年的高三一班，有兩名貧困生, 一是蘇雅, 另一個則是許岚依。

所以在這個大多都是小康或富裕家庭的班級裏，她們兩便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而蘇雅也就自然，拿許岚依當做了自己的同類人, 也是她所認為的唯一的朋友。

其實許岚依的性子其實比蘇雅還要孤僻許多，所以她并沒有拿蘇雅當做朋友, 她更喜歡自己獨處。

一個人學習，一個人生活，一個人面對所有的冷眼以及嘲諷。

相同的貧窮，但是許岚依的性格卻比蘇雅更加不讨喜，按理說自然會更不受歡迎，可是偏偏她生的極漂亮，哪怕是最普通的校服穿在她身上這遮蓋不了半分光彩，這個世界向來不公平，大多數人對于好看的人總是會有幾分善意。

所以哪怕曾經的許岚依再不合群，一旦有人真的明面上去欺負她, 也總會有人看不下去阻攔。

所以對于許岚依的欺負，基本上也就是“貧困生”“沒爹生沒娘養”這些帶着侮辱性的詞彙。

雖然也難聽，但是次數也不算太多，忍忍總還是能過去的。

那些十七八歲少年少女們無知愚蠢又赤裸的惡意，直接對準的是蘇雅。

她們會藏起她的書包，将她身後的垃圾桶堆的滿滿也沒人去倒，又或者在桌子上寫下“醜八怪”這樣字。

他們不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只是将這稱之為同學間的“玩笑”。

而在這種漫長卻又不致命的欺辱之下，孫毅強卻也出現了。

那時的孫毅強已經留級了兩年了，與女友分手讓他心情很是糟糕，所以便挑了班上這個看起來最好欺負的女生作為情緒的發洩桶。

他帶着惡意的去追求蘇雅，被拒絕後自然惱羞成怒，時常當衆對她言語辱罵，甚至在食堂裏往蘇雅的飯菜裏摁滅自己的煙頭。

這些蘇雅都忍了下來。

但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她抽屜裏的日記被孫毅強拿了出來。

裏面寫着蘇雅對班上很多同學的厭惡，對班草的暗戀，以及對許岚依這個朋友不幫助她的憤怒。

班上人便立刻拿蘇雅和班草起哄，而班草卻也總是帶着厭惡的制止他們再說這件事。

後來，一天早課，孫毅強站在講臺上，又拿蘇雅和班草的事情說笑。

向來軟弱的女孩做出了最大膽的事情，蘇雅推翻了自己的桌椅，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上了天臺，然後在衆人阻攔中卻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午。

許瀾這人，向來冷淡。

死後一直都是這樣，但是讓許瀾意外的是，她生前居然也就是這個性格。

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一向如此。

确實，挺讨人厭的。

她從未因為同病相憐便拿蘇雅當過朋友，也從未想過去拯救她。

因為對于那時的許岚依而言，這是和她無關緊要的人與事。

哪怕是蘇雅跳了下去，周圍同學不斷的發出尖叫，而許瀾卻只是沉默的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但是其實，許瀾也因為蘇雅被欺負的事情，去找過班主任一次。

班主任眼裏寫着不耐煩，呵斥她，“學校供你們貧困生上學吃飯，你們要懂得感恩，不要一天到晚和其它同學鬧矛盾，這都是給老師增加工作麻煩，懂嗎？”

顯然，班主任是不想管這些事的，這也就是對那些施暴者某種程度上的默許與縱容。

當時的許岚依點了點頭，就離開了，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麽多了。

她沒有什麽多餘的正義感與善良，比起蘇雅，她自己的日子也并不好過。

父母早逝，寄宿于舅舅家，常年受舅母的冷眼，頓頓吃不飽穿不暖，還要照顧那個頑劣的表弟。

就算她同情蘇雅，也沒有人同情她。

人活一世，各有各的苦楚，誰也救不了誰。

命運的相似與悲劇又在重演，蘇雅死了，孫毅強便把目标轉向了許岚依。

其他的同學這回，卻不幫着她了。

因為蘇雅那份日記裏，控訴了太多許岚依作為一個朋友的冷眼旁觀。

以至于那些曾經欺負過蘇雅的同學，一個個都化身了正義的使者，開始站在許岚依的對立面。

回想到這裏，許瀾至今都覺得荒唐。

所有人都選擇了默許或是推波助瀾，但是在人死後，卻将錯誤推在了她的身上。

有人嘲諷她。

“當初你不幫蘇雅，沒想到如今這個局面落在自己身上了吧，後悔也來不及了。”

那時許岚依覺得好笑，這人幸災樂禍的嘴臉醜的出奇。

她根本就沒後悔過，因為她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去救蘇雅。

想死的人誰也攔不住。

她也從未想過拿什麽救贖劇本，去做別人的光。

她不善良，沒有同情心，自私又自利。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她不想救別人，也不需要任何人來救。

如果說唯一想的，那就是她想爸爸媽媽了，她都快忘記他們長什麽樣子了。

所以許瀾想，等高三畢業，她拿到一張滿意的錄取通知書，就帶着它去見爸爸媽媽。

可是她沒有等到那一天。

在一個雨夜裏，因為要做值日，所以她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許瀾正在鎖門的時候，突然一只大手便奪走了她的鑰匙，摟着她的腰肢便往教室裏推。

她還記得孫毅強那天的醜惡嘴臉，“其實你真的很漂亮，要是你做我女朋友，我保證沒有人再欺負你。”

孫毅強說着便要來強吻她。

那是作為許岚依的人生裏，父母離開後，她第一次感覺到恐懼這種情緒的存在。

于是那時的許岚依毫不猶豫的便推開了孫毅強，滿臉厭惡毫不掩飾。

而被拒絕，孫毅強自然惱火，直接就将一巴掌打上了她的臉。

“你他媽沒爹生沒娘養的臭表子，仗着自己這張臉漂亮就敢給老子耍脾氣？你他媽也不掂量掂量？”

孫毅強說着，便蠻橫的上手想去做些什麽。

許岚依似是逃跑的姿态，從樓梯處上了天臺，站在了邊緣。

而孫毅強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她。

許岚依若有所思的問道:“你這種人渣，學校怎麽還留着啊。”

孫毅強笑的更猖狂，“我叔叔可有錢了，一條人命而已，她自己自殺的能和我有什麽關系？你還真以為會影響我啊？”

“一條人命不夠，那兩條呢？”許岚依擡眸，看着不遠處的監控錄像，她冷靜的過分了些。

天臺平坦開闊，将一切都能拍的清清楚楚。

而孫毅強還沒察覺到她在說什麽，又上前來準備拉扯她。

許岚依面無表情的看着，然後在孫毅強觸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往後又退了一步，直接便墜落。

她看見了孫毅強驚恐無措的臉，而緊接着便是渾身碎裂般的疼痛。

即使死了，許岚依又似乎還有些意識殘留。

她“看見”無數同學站在天臺上，議論紛紛。

“活該啊她！”

“之前她不幫蘇雅，現在就輪到她了，自作自受。”

因為她，所以才會導致蘇雅的死亡，以及自己如今的結局，是她活該。

這些鬼話，當時的許瀾差一點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