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劉夫人見息婦面帶喜色歸來,她便支開伺候的侍女,彼時,劉有金亦坐在屋裏。
“不妨,這是你阿舅的主意,息婦你快說,親家那邊怎講的?”劉夫人等不急,催促道。
“阿婆,我娘和你們是一樣的意思,若我們姑娘喜歡的話,我再傳話兒回去!”李都月回道。
聽到李都月如此回話,劉有金心裏的石頭總算暫時落下,道:“息婦,你做得很好。夫人,瑤兒那邊你去說與她,這事兒要快。”
劉夫人明白她夫君的意思,知道這事不能怠慢,因而帶着李都月離屋,婆媳二人一前一後,立即朝劉绮瑤的院子走去。
“瑤兒。”劉夫人剛剛進了女兒的院門,便喚。
在院中曬衣裳的女使夏夏見到劉夫人,停下行了禮,然後小跑進屋,知劉绮瑤道她母親尋她。
劉绮瑤放下手中的梅花,出門迎她母親。
“娘,嫂嫂。”劉绮瑤看到她們二人一同前來,加上她們都笑眯眯地看向她,內心不由得滿是疑惑。
“瑤兒在做什麽?”劉夫人道。
“後院的梅花開了,我正和春春摘了來,在插。花,想着一會兒給娘送一枝去,沒想到你們就來了。”天晴日暖,劉绮瑤穿着雪白衣裳,梳了個簡單的同心髻,并沒有怎麽裝扮。
一行人一同進了劉绮瑤的屋子,劉夫人在圓桌旁坐定,女使冬冬倒了熱飲。
“你們先退下吧。”李都月對侍女道。
屋裏的春春和冬冬應了聲,皆離屋去。劉绮瑤和李都月圍在劉夫人左右坐下,劉夫人拉住劉绮瑤的手,道:“瑤兒,昨晚你爹爹說的你可還記得?”
“爹爹說了那麽多,我怎知您指的哪一個。娘,您直說罷,這樣會讓我心慌!”劉绮瑤心想,果然是有事情了,她想起父親昨夜的神色,只怕是厲害的事情。
“瑤兒莫慌,我且問你,昨夜你和你嫂嫂的三弟是如何遇見的?”劉夫人慢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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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有一匹馬兒追我,李三郎看見了,搭了一把手,将我拉離危險。”劉绮瑤想起從李都勻懷中掙脫的狼狽模樣,臉兒頓地漲得通紅。
“那李三郎可是個熱心男兒,瑤兒你以為如何?”劉夫人笑道,見女兒的嬌羞便存心繼續逗她,“他既然搭了你的手,你就沒問他還你清白?”
“娘啊,您在說什麽?李三郎救我于慌亂之中,您老人家想的是甚麽?”劉绮瑤在她嫂嫂面前已經羞得擡不起頭來。
“姑娘,今兒我回了娘家,我三弟托我問你話,他說待到天暖欲。遠游臨安,不知你可想與他同行?”李都月回家之前,李都勻在她耳邊嘀咕的就是這事兒。
劉夫人見女兒的臉越發通紅,轉而笑問息婦:“這李三郎和我們瑤兒一樣,都是喜歡玩的麽?”內心很喜歡。
“我三弟确是愛到處玩的。”李都月回答。
劉绮瑤當下已經明白怎麽回事,只是沒料到事情進展這麽快速,她心中自是高興的,卻不好意思開口承認,便低頭不語。
“瑤兒,你倒是說句話呀,好讓你嫂嫂去回她三弟。”劉夫人笑呵呵道,繼續逗她。
劉绮瑤伏到她母親肩頭,嬌嬌地搖肩,道:“女兒怎麽做得了主?”聲音嗡嗡的。
一旁的李都月也笑,二人見事情成了,便先後起身,劉夫人要去給她夫君回話,而李都月則想要盡快告知娘家,二人各急各的。
劉绮瑤命春春帶着梅花送她母親回去,待完事歸來,春春便立即跑到劉绮瑤身邊,好奇問:“姑娘,姑娘,是不是有人來問親?”
“就你多嘴,”劉绮瑤嘴上嗔道,心中想起李都勻,無法自抑,面上生笑。
“你不說我也知道。”春春繼續道。
“你要是敢說出來,結果就是這樣,”劉绮瑤對着嘴巴比了一個刺繡的動作,“我罰你一個時辰不準說話。”
春春捂住自己的嘴巴,唔唔地發聲,點頭。
劉绮瑤看着她滑稽的面容,咯咯一笑。
“咕啊,摁哪家小官人?”春春嘴唇緊閉,發出迷糊的聲音。
劉绮瑤愣了一下,辨出她問的是“是哪家小官人”,于是佯裝生氣,站起來冷不防地捏住春春的嘴巴,道:“看來我要把你毒。啞才行,或是割。舌也行,春春,你自己選一個罷!”
“姑娘饒命,春春不敢了。”她見劉绮瑤真的找到剪刀,頓時驚慌起來,連忙笑着拉住她。
“這還差不多,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劉绮瑤看着她慌張的模樣,又咯咯笑起。
“适才我跟夫人過去,聽到她屋裏的梅梅講,昨夜你遇見了少夫人家李三郎。”春春抑不住心中好奇,馬上把毒。藥和剪刀忘了。
“秋秋、秋秋,你幫我把竹筐裏的剪刀拿過來,這裏有個嚼舌根的長舌婦人。”劉绮瑤喚道。
“姑娘,這就來。”秋秋在隔壁間回道,時日無聊,大家看熱鬧不嫌事大。
幾個女孩兒笑鬧,從屋裏追到屋外,後來夏夏和冬冬也加入,三個女孩一同将春春按。倒在石桌旁的凳上,劉绮瑤拿着一杯水,說道:“毒藥來了,幫我掰開她的嘴巴。”
被按倒的春春苦苦求饒,連連道:“姑娘我再不敢了,今天起,我只是個啞女。”
“你們可聽過啞巴這麽說的,快——讓她知道嚼舌根的利害!”劉绮瑤一步步逼近,劉夫人屋裏的梅梅忽然在不遠處道:“姑娘,夫人找你。”
她一走近,忙好奇探問:“你們在做什麽好玩的?”
“果然是一個愛說的,快把梅梅也捉來,一同毒啞才清靜。”劉绮瑤道。
大家不明就裏,只有春春知道劉绮瑤說的是梅梅散播了昨夜她在屋裏聽到的事情。
春春掙脫開來,一把将梅梅捉過來,道:“你今早都跟大家說了什麽?快告訴我們姑娘罷,她這會子正在懲罰我,碗裏的正是毒藥。”
梅梅一臉懵,一下子被唬住,心下想起早晨自己忍不住多嘴,殊不知此時大家只不過在玩笑,以為自己真的犯了不得了的錯誤,吓得結巴起來,哆哆嗦嗦道:“姑娘,姑娘——我,我錯了,以後再不敢的。”并慌的流出眼淚。
劉绮瑤想趁玩笑間警告大家注意嚼舌根的壞習慣,于是命令道:“這梅梅和我們春春都是多話的,現今就撓癢癢以示懲戒罷,看以後她們還嚼不嚼舌根?”
于是其他三個女孩把她們兩個按在石凳上,不留情面地上下其手,遭到撓癢的春春和梅梅耐不住,一邊狂笑一邊求饒,一群女孩是狠愛玩的,根本止不住手,直撓到她們從凳子上滾到地上,像跳到地上的魚兒一樣搖擺掙紮,滿草地翻滾。
下手的女孩們也止不住笑,這院子就像有一群聒噪的雀兒。
劉绮瑤看着她們鬧,自己也忍不住笑彎腰。
大家玩了一陣子,才住手停下,劉绮瑤道:“若以後誰還要多嘴,就同今日這般,不過下手要強烈十倍。”
春春和梅梅垂首一齊回道:“再沒下次的。”
她們收拾一番,便随同劉绮瑤一同往正屋走去。
原來劉夫人擔心那時息婦在場,自家女兒不好意思說話,于是便令女使傳她過來。
劉绮瑤帶着春春、梅梅穿亭過院,走過花園,來到她母親的屋裏。
劉夫人令所有人退下,母女二人坐在一起。
“娘,可是有什麽事情?”劉绮瑤見她母親一個外人不留,思量着到底還有什麽緊要事情?
“除了你的親事,還能有什麽?”劉夫人看着自家女兒,“你給為娘的說句實話,那李三郎你也見了的,若把你許給他,心下可樂意?”
“娘啊,這種事情我自然聽從您和爹爹的,你們選中的,便是好的。”劉绮瑤回道,“聽嫂嫂說,李三郎是個讀書人。”
“他們官家,哪個不是讀書人?按理說,若是讀書就該有個功名,只是那李三郎,便不像他大哥那樣進取。”劉夫人道。
“娘,我從小讀書,也沒功名。”劉绮瑤對李都勻已動了芳心,聽不下她母親那樣拿李三郎與他大哥相比,“況且,功名亦非一朝一夕。”
“那我就放心了。”劉夫人見劉绮瑤毫無半點抗拒,料想着她對李三郎甚是滿意,因而定下心來。
劉夫人與劉老爺再次确認過後,當晚将息子息婦一同叫到屋裏,合計一番。
第二天李都月又走了一趟娘家,将劉家的消息通報給父母,李家便忙碌起來。
請媒人問親,對生辰八字,随後李夫人攜着李都勻到劉家相親;接着是看好良辰吉日,然後送禮定親……李劉二家,同為一事,忙得如同打轉陀螺。
其間諸事無需贅言,這裏只說相親那一日,即将結為夫妻的李都勻和劉绮瑤各自心有所想。
那一日兩家父母攜待李劉二人同在劉家大堂中交談,二人各自站立于自家父母旁,垂首默默。
這李都勻看到劉家一如既往的奢華裝飾,屋裏一切擺設皆不似自家那般文雅,加上望見劉绮瑤今日美則美矣,那裝扮卻富貴逼人、金光閃閃,心中的成見又開始作怪,當下暗想,土豪家的劉姑娘八成是一個沒文化的,吾輩将完了的!
他兀自懊悔當初不該那麽沖動、輕浮,讓姐姐代問那個問題,于是氣呼呼地擡起頭望了望對面的劉绮瑤,可巧,劉绮瑤也擡起頭望向他,只是嬌羞中她來不及看清對方的表情,又垂下頭。
“李三郎能寫詩作詞、會畫畫?我愛了,況且,最要緊的還是他英俊異常的模樣。”思及此,她不禁用帕子遮面偷笑。
及至相親結束,他們二人,一個還在懊悔,一個依舊開心。
這李劉二家已經不是第一次結親,但兩家人上下卻比第一次結親的時候更加開心、更加熱鬧。
一來是因為此次的李劉二人模樣,一個更加俊,一個更加美,這二人在一起,比之前的劉李二人更加賞心悅目;二來是由于去年劉礦主盈利更多錢,還沒到良辰吉日,出于開心,他已經阖家上下全員賞了一遍,老少無所不至。
待這一切安排妥當,時日已到了二月,春光越發明暖,花兒越發燦爛,兩家越發忙碌。
李家裝飾屋宇、拾掇庭院、購置婚禮所需、安排迎親人等及婚禮大小事宜;劉家亦然。與此同時,劉有金與管家點算家産,劃量着要為息女準備幾多嫁妝。
劉绮瑤眼看着自己的鳳冠、霞披、婚服皆快準備妥當,發覺距離二月二十八日還有将近一個月的光景,加之她爹爹嚴格地對她執行禁足,每一天,她都覺得這時日,一天更比一天慢。
而李都勻,自打從劉家相親回去,每到夜晚必要祈禱,希望劉绮瑤的內裏是元宵夜所見的劉绮瑤,而非土豪家裏那個穿得富麗堂皇的小娘子!他一邊期待,一邊抗拒,十分害怕料想成真,亦覺時日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