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李都勻和劉绮瑤看似存有芥蒂,然那不過是因剛剛歷經了風波,二人各自需要時間平複,表面疏遠的二人,實則又近了一些的。
靜靜地休息了一夜,隔日,李都勻一行在客店中用過膳後便趕往碼頭,彼時綱首已派了小船候在岸邊。
距離午時只有一刻多鐘,李都勻問船員:“趙憶棕他們可到了?”
那船員搖搖頭,答:“不知道。”
這時副綱首向他們走來,道:“大家快上船罷。”
“我們還有朋友未到,再等一等。”雖昨天兩人打了一架,然李都勻的心量是寬的,他覺得二人雖不合,因見趙憶棕是個有膽量之人,因而心中對他尚餘幾分尊敬。
“你是說趙二郎麽?”
李都勻點了點頭。
那副綱首又道:“早前有個叫夏寶之人過來傳話,說不必再等他。”
李都勻聽了不禁一愣,轉身看了看他身後的劉绮瑤,欲言又止。
“三郎,我看我們不用等了,昨日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有此舉亦可理解。”劉绮瑤知道他想說什麽。
“他們的行囊取走了麽?”李都勻又問那副綱首。
“沒有,那叫夏寶的說,先将他們的行囊運到臨安,到時自會有人來取。”副綱首答畢,乃請他們上小船。
于是一行人先後上了小船,向那大船劃去。
劉绮瑤心中不是滋味,想着趙憶棕必定受了很大打擊,只不知他現今如何?然她不能、亦不便過問,因而只在心中喟嘆。
到了大船旁邊,幾人相扶相接,上了船,又回到先前所住的客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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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過了不久,船緩緩啓動,離港而去。
距離臨安越發近,劉绮瑤的心越發紛亂起來。
最初,她對臨安的期待是純粹的、美好的,那時候她只想着與李都勻共游西湖,聽聞四季各具特色、陰晴各有風情、其中一寸一寸仿佛都充滿故事的西湖,她還盼着與故人重逢,原本那一切皆是令她雀躍的,只如今,因為近來所發生的、歷經的和得知的種種,臨安依舊是此前的臨安,而人已非昨日之人。
只要一上船,李都勻總仿佛睡不醒。劉绮瑤不知為何他的瞌睡如此多,令醒着的她感覺寂寞,只要想到他會做一些她不得而知的夢,她的寂寞就會加深一些。
午後,她出了客艙,叫了春春,一同到那茶室裏散悶。
那茶室有敞窗,海風徐徐地吹進來。
春春只站在一旁,劉绮瑤道:“你也坐罷。”
見她猶豫不懂,劉绮瑤又道:“現今不比家中,不必拘這些小節,且船晃晃蕩蕩,你若不坐,便回房去罷。”
春春聽了才坐下來。因在趙家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平日裏多話的春春也變得沉默了,她見李都勻傷得不輕,劉绮瑤又只字不提,害得她的心一直惴惴不安。
“姑娘,我再也忍不住了,昨日到底發生了何事?三郎君,三郎君的傷勢如今怎麽樣了?”春春說完,頭也不敢擡起,因劉绮瑤平日裏總說她多嘴,這些是她鼓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的。
“早晨你沒見麽?才隔了一兩個時辰,還不是那樣的,不過都是一些皮外傷而已,那些傷痕,沒十天半個月是難以消下去的,”劉绮瑤看着她失去了往日的活潑,知她是受了驚吓,因而只好改變初衷,将事情大概告訴了她,唯獨保留了那提親之事。
“既是皮外傷,姑娘你也不必太難過!更無須自責,像姑娘這等模樣的,莫說這世間的男子,連女人見了你也沒有不多看幾眼的,因此我倒是不覺得趙二郎鐘情于你有甚麽意外,只不過他把三郎君的臉險将打歪了,這是不能饒恕的,我——”
“春春,我幾時跟你說過我難過?還有,難道我現在的臉是自責的麽?”劉绮瑤見春春将要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只得打斷她,“你沒見到,趙二哥被三郎打得更狼狽,他的傷只有更重的。”
“搞不懂男人們!”春春一臉迷惑,“明明都長着嘴巴,究竟有什麽事情是不能夠講清楚的呢?何至于動手,這樣一來可不是要僵了麽?”
“許是在男人們的世界裏,有一些事情是無法講清楚的。”劉绮瑤見春春呆呆傻傻的模樣,覺得她怪單純。
“無法講清楚的事情,難道打一架就會清楚麽?真是不可理喻的,虧他們還是讀書識字的,就算打一架,難道就能控制住自己的心了?”
劉绮瑤被她一根筋的模樣逗笑了,道:“這話你可去對三郎和趙二哥說去罷,我也不懂得他們男人為何要動手。”
“我不敢。”春春終于意識到自己說過了頭,吐了吐舌頭,閉上了嘴巴。
“既如此,你到櫃臺叫醒茶師,若有青鳳髓就讓他點兩盞,若沒有,不拘露芽茶或是白茶、武夷茶,讓他随便點罷。”劉绮瑤說完,手肘支到木桌上,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露出懶懶的哀愁神情。
其實,李都勻和趙憶棕之間發生的事情,她并不特別難過,因為以後,她或許再也不用見到趙憶棕,因此李都勻拉着她離開那亭子時,她之所以回頭,除了擔心趙憶棕的傷勢之外,還包含着告別的意味。
打架之事不久便會淡去。現今,令她煩憂的是此前她書給趙憶桐的信。她在信中與她表明近期将赴臨安,以及盼着與她重聚。
即便沒有那封信,趙憶棕見了她亦定會提起,到時候且有不見面的道理?
寫信之時,她乃不知提親之事,想着即便李都勻曾有意于她,然就如李都勻所言,那已是往事雲煙,且今一個他嫁,一個已娶,大家對自己的婚事都算得上滿意,因而那時她覺得與她趙姐姐再見亦無何不妥。
自昨日得知他們竟有過提親這一出之後,劉绮瑤已不知搖擺過多少次,覺得如今再無法與她趙姐姐輕松相對。
她看着春春叫醒了伏在櫃臺上睡懶覺的茶師,現在他們正交談着,亦不知這船上會不會備有她平日在家中喝的那些茶。
趙姐姐呢?劉绮瑤的思緒又回到趙憶桐身上,她為什麽亦對提親之事只字不提?莫非她與昨日之前的我一樣,對此一無所知麽?不可能、不可能!劉绮瑤想起自己的經歷,雖然她也無法記得以前每一個到她家提親的人,但大多數還是能記得,心細如趙姐姐那樣的,更應是知道的。
劉绮瑤覺得對早已經過去的事情煩惱不已多少顯得愚蠢,不過即便不想過去,但臨安近在咫尺,她想着,那時就算自己能忍住不去尋找趙姐姐,只怕趙姐姐見了她二哥,亦是會找來。
因此與趙憶桐重聚,今對劉绮瑤而言已經變成一件沉重之事。
若沒有明州一事,他們此行算得上順風順水,即便沿途停靠了一日,他們統共不到十日便到了臨安,抵達之日是一個和美的五月中旬天氣。
那臨安的碼頭與“海上十洲客”的泉州港不同,但海上亦同樣浮散着難以計數的船舶,只是那些船的體量大多更小一些,想必其間有不少船要繼續向內河行去。
大家下了船,将所帶的行囊全部搬了下來,因不見趙憶棕人來取他的物什,李都勻只得令小樟和小桂多找了一輛馬車。
載着他們一行的四輛馬車離開港口時太陽已西斜,及至他們到了李都泰家中時已近傍晚。
因劉绮瑤滿腹心事,從港口到李都泰家的這一路上,她基本沒怎麽往外看,也沒有像平時那樣對李都勻問東問西。
李都勻亦是悶悶的,沒怎麽顧得上劉绮瑤,他想着他大哥是個愛管的,到時候他一定要對他臉上的傷傷究根問底。
與李都勻所料不同,接待他們的只有他的嫂嫂趙溪恬。
李都泰的宅子是他丈人送的,是四進的院落,兼西邊有一個擴出的二進院落,連帶着一個花園,早前李都泰已吩咐管家派人收拾出西邊的院落,為李都勻他們備下。
趙溪恬早前聽聞劉绮瑤亦一同北上,因與她合得來,竟露出喜色,這兩日心裏還想着她幾時到,适才聽人來傳已到了港口,竟撂開手中的書本,換上一身喜愛的衣裳,在屋裏踱來踱去。
那保佳兒見她心情振作,亦很期待劉绮瑤到來。
及至見了,卻看到李都勻臉上有傷,劉绮瑤亦不似在泉州所見時歡快活潑,他們在門前暄了幾句,接着她便将他們引入院裏。
屋外,管家忙着令人将他們的行囊搬到為他們準備的院落。
待入座之後,她道:“這一路可是辛苦了?三弟的臉,竟像是才傷到的?”她只是擔心他的傷勢,并不在意他是如何傷的。
李都勻回答:“一路上還好。這臉,昨日與一個鬧事的打了一架,皮外傷并不礙事。”
“姐姐,許久未見,你和大哥可安好?”劉绮瑤打起精神,笑問道。
“我與以前差不離,不過夏日天熱之後,精神仿佛振作了許多。”趙溪恬帶着他們進了屋,“只你們大哥,日日忙的沒個影子,稍前我已派了人去知他,想今日應能早些回來。”
“有勞嫂嫂。”李都勻道。
“趙憶棕不是與你們一起麽,怎不見他?”趙溪恬問道,她還想着今日也能見到他,卻不知他與李都勻狠狠打了一架。
李都勻不知他嫂嫂為何會知道這事,亦不知她緣何要問起,因他才與趙憶棕鬧了架,所以只簡短地回答:“他留在明州了。”
劉绮瑤見李都勻不願多說,因而也守口如瓶。
“原來如此。”趙溪恬不慣交際,并沒再多問,一會子之後便覺得所有的話都已經說完,因李都勻在一旁,竟不知該與他們談些什麽,只好問:“茶與果子怎還沒來,佳兒,你去看看罷。”
李都勻見他嫂嫂不自在,因而借故出了屋子。
“姐姐,我看你氣色确是好多了,我和三郎這一來,怕只會讓姐姐操勞操心,多有叨擾,望姐姐別嫌罷。”劉绮瑤換了一個與趙溪恬近一些的座位。
“妹妹言重了,絕無叨擾一說,你與三弟只管放心住下,這房子總空空的,你不知我聽說你們要來有多開心!只盼着你來與我作伴的呢。”趙溪恬确是肺腑之言,不久前她在泉州,多虧有劉绮瑤經常看望她,與她聊天,那段正是她最難捱的日子。
“這樣很好,姐姐又是臨安人,以後便帶妹妹四處游覽罷。”
“那是自然的。”
她們聊着,忽聽到李都泰的聲音。原來,借故出去李都勻的才走到院前,正欲拐到為他準備的院子,碰巧遇到了他剛進家門的大哥,他們二人才說了沒幾句,李都泰的聲音便先提高了。
李都泰連日來忙于公務,因煩心事不斷,火氣有些大,他一進門便見到神色憔悴、臉上有傷的弟弟,便以為他闖了禍,直接問道:“可是路上惹了事的?”
李都勻好聲好氣答:“不是。”
他二人話不投機,李都泰又提起入學的事情,李都勻見他大哥與父親說的乃是兩回事情,不由得十分抵觸、反對,李都泰的聲音便大起來:“在這裏,你便得聽我的。”他這句話音一落,趙溪恬攜着劉绮瑤便到了。
李都泰見了弟媳,才克制住怒氣,住了口。李都勻見了他嫂嫂,亦不再反駁。
趙溪恬見她夫君神色不對,當着小叔子的面,她沒多問,只說:“适才佳兒說,晚膳已備下了,我們先吃飯罷。”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天使PJ投出的超多營養液感謝小天使yn投出的很多營養液
溫暖的太陽。jpg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