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在回家路上,李都勻因想起适才劉绮瑤與趙憶桐說道“明日再見”,因而問道:“娘子,你與趙姑娘有何事?适才有機會怎地不講,而要待到明日?”

因此事不能夠洩露出去,劉绮瑤乃回道:“那是我們女人家的秘密話,怎好在大庭廣衆之下說起?三郎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李都勻聽了,沉默下來,他不是很想回家,因而停住腳步,道:“娘子,你說過你們家在臨安是有宅院的,你可知道在哪裏麽?”

劉绮瑤不明白他為何忽然提這個,回道:“我只聽我爹爹說過那宅子便在天街附近的,不太清楚具體位置,來臨安之前因無打算住到那裏亦忘了問。”

“我還想,若你知道便帶我去看看的,現回家中亦無事可做。”

“三郎,莫非你真想要從大哥家裏搬出去麽?”

“我倒是想,但依大哥的脾氣還是別白費力氣了,我再與他僵一段時間他自會讓步的,他心腸是一點都不壞的,對家人一向嘴硬心軟,對我更尤其如此。”

“原來大哥是那樣的人。”劉绮瑤想起前幾日震怒之中的李都泰,那時候他的模樣怪令人害怕的。

“且爹爹,娘子你以及嫂嫂都是支持我的,哥哥他一個人,不久一定會動搖。”

“那便好,有一句大哥說的很對,男怕入錯行。三郎,無論以後你選擇以何為業,我都是支持你的,只是你要慎重選擇、決定。”

“定然是如此的,我早想好要在字畫上下功夫的。”

劉绮瑤點點頭,又道:“到臨安已有月餘,三郎我們是不是該書一封信捎回泉州?不然阿舅阿婆、我爹娘他們難免記挂。爾後你亦該準備入學之事了。”

“娘子說的是,今日午後我們先寫信,明日我再探探大哥的口風,若他依舊不答應,我且先自學自悟罷,那字畫的基本功我是有的,早前我已學過幾年。”

他們主仆一群慢慢走着,眼看已快到了李都泰家門外。

“娘子,前些日子我見西湖附近有一家我們泉州人開的食店,今日我們亦無甚麽緊要事情,便去吃泉州菜,如何?”

“好啊、好啊!”劉绮瑤亦覺得回家怪悶的,正好藉此出去散散。

Advertisement

于是他們一行果斷拐了道兒,朝西湖的方向去了。

已快到盛夏,蟬叫聲越發變得刺耳,天氣亦越來越熱,日光晃晃,天地間明亮得仿佛處處皆可看透。

因覺得曬,劉绮瑤便令春春在街邊買了一把傘遮陽,然而春春只高到劉绮瑤的肩頭,她舉傘為劉绮瑤遮陽委實過于艱難。

她主仆二人一個拼命舉高,一個卻依舊不得不稍稍躬身,免得被傘架碰到頭,相互配合的模樣很是滑稽。

李都勻實在看不過,便笑道:“春春,讓我來吧。”

春春感激地回道:“謝謝三郎君。”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李都勻二人,忍不住小聲對身旁的小樟道:“你看,往常我只覺得他們是我們泉州城裏最好看的,現今到了臨安了,每次外出我便留心,至今依舊覺得無人比得過他們,許多夫妻,要麽是男的差一點,要麽是女的差一點,像我們三郎君和三娘子這樣郎才女貌的,只看着就令人很開心了。”

小樟只點點頭,道:“我亦沒見過比三娘子更貌美的女子。”

“春春,你們叽叽咕咕什麽?快點罷。”劉绮瑤回過頭催促他們。

到了西湖附近,果見有一家叫做刺桐城人家的食店,店面不算十分奢華,然卻裝飾得很雅致,裏面挂着好幾幅刺桐樹的畫兒,這種樹在臨安是沒有蹤影的,想必那種樹只有泉州或者南方來的人才知道。

在此吃到久違的泉州口味兒,他們幾人說說笑笑,将那送別過後的清淡離愁忘到了腦後,邊吃邊念起家鄉的種種來。

飯後他們一行又去了西湖,劉绮瑤見晴天中的西湖果然與雨時的景致差別很大,她直在心中感嘆,怪道蘇東坡會說“水光潋滟晴方好”,親眼所見方知他所言不虛。

一行人走走停停,游至午後方歸。

後他們夫妻二人果真到了書房,各自給家裏書了一封信,将近日以來的所見所聞、歷經的種種都寫了,卻對明州之事、李都勻被綁去之事,二人不約而同地只字不提。

書好信,封存好,李都勻便将兩個木筒一并給了小桂,令他隔日帶去港口,交予那南下泉州的不限客船或者商船,令他們帶去。

“竟沒能想起來,我們若早前準備好,今日令趙二哥帶去且不更方便的?”劉绮瑤望着離開的小桂,忽然說道。

“罷了,我們還是與他劃清界限比較好。”李都勻想起早晨趙憶棕對他說的那些話,依舊覺得如鲠在喉。

劉绮瑤見他不高興,便問:“早晨你們說了什麽?”

“那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情!”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明明那離別的愁緒已經散去了的,因又提起趙憶棕,劉绮瑤心頭又浮起淡淡的哀愁,她在心中默默想着,但願此去他能遇到珍惜他的人。

隔天早晨,才用過早膳不久,趙憶桐派來的車便到了。

這一次,因春春不舒服,劉绮瑤便只帶夏夏一人去了。

因想快一些見到趙憶桐,劉绮瑤便令夏夏,以及小稻也上了馬車,因而平時慢走大約需要半個時辰的路程,今日不到三刻鐘便到了。

劉绮瑤原本覺得心細的趙憶桐顧慮過多,最終肯定下不了那樣的決心,卻沒想到她終是抵不過思念之苦,她一邊為她開心,一邊亦為她擔心,畢竟,襄陽距離臨安有千裏之遙,一個女子只身前往需要的不只勇氣,更需要毅力。

她二人一見,趙憶桐便令所有的婢女都離開房間,牽劉绮瑤入座。

“劉妹妹,昨日明明我心意已定,決意前往襄陽尋夫,然夜間細細一想,我只身一人,能不能平安到那地方亦未可知,這可不是頑的。”

“趙姐姐,你叫妹妹來,不正是為你解決這個難題的麽?”劉绮瑤望着她,“不知姐姐除了安全之外,可還有其他顧慮?”

“兩地相隔千裏、此去困難重重是一;舉家反對是二;女子出行,安全問題是三;最後,說來慚愧,上次北上之時,因我從泉州帶來的嫁妝大半都被淋濕,我有的現銀大多都用來重新置辦嫁妝了,因而——”趙憶桐因覺難為情,聲音越來越小,只感到無顏面對劉绮瑤。

“姐姐,原是如此,你等我想一想。”

在劉绮瑤思索着趙憶桐心頭顧慮的解決方法時,趙憶桐嘆了一聲,又道:“趙郎最近來信說今年內都回家無望,若是我不去尋他,竟不知何日方能再見?在這個家裏我也只是個透明般的人物,甚無意味!”

“姐姐聽我說,”劉绮瑤伸手拉住趙憶桐,她原本尚擔心慫恿她去尋夫太過冒險,畢竟趙憶桐是如同白小花一樣的嬌弱人物,但适才聽聞她說自己是個透明人物,以及見她此時清瘦的模樣便知她所言非虛,因覺到心痛故她決心幫她,“首先,我曾聽我叔父說過,從建康(今南京)乘船沿江到鄂州(今武漢)是很方便的,我們現今從臨安到建康并不算很遠,鄂州距襄陽亦并非很遠;其次,舉家反對實非輕,然姐姐的苦,旁人是不會切身明白的,因此,不知姐姐夫君可是盼着見到你的?”

趙憶桐聽了,猛然地點着頭。新婚燕爾,且情投意合的兩個人,二人沒有不盼見的。

“既你夫君盼見你,若你去了他自是歡喜的,哪裏還會有反對的?若你繼續在這裏等他,不過是你适才所說的透明人物,虛耗的只是自己的人生;第三,不知道姐姐是否穿過男裝,妹妹可是穿過的呢,這樣罷,我決心陪姐姐西去襄陽,我是不忍見姐姐日漸消沉下去,姐姐只要你決心去便不能拒絕妹妹;最後,你劉妹妹別的或許沒有,銀錢是最不缺的,這個顧慮姐姐可以濾去了。”

趙憶桐聽了,不由十分吃驚,她從不曾料想劉绮瑤居然如此仗義疏財,因而一邊感激,一邊又覺不妥:“妹妹使不得,你家人怎會同意你與我冒險?再者,即便我們去到襄陽,你又該如何回來呢?”

“姐姐,你我要去之事,你該不會是要與家人先禀告一番罷?”

“妹妹的意思是我們不辭而行麽?”

“正是如此,若不然姐姐今年再別想見到你的夫君!”

“使不得、使不得!”趙憶桐搖着頭。

“使得、使得!”劉绮瑤回道,“只是路途遙遠,我最擔心的姐姐千金之軀,會支撐不住。”

“妹妹又何嘗不是,你以為姐姐不擔心你麽?而且來來回回,沒有一二個月怕是不成的。”

“姐姐別怕,只是去時較慢,回程順江而流,李太白曾有詩雲‘千裏江陵一日還’,從鄂州到建康,想必亦不過千裏罷了。”

“這個時候,妹妹的腦袋兒竟是如此條理清晰的。”

“姐姐過獎了,只是我們此去,一定只帶信得過的人,若不然事情走漏,必是去不了的。”

“妹妹所言極是,既如此,就勞妹妹送姐姐一程罷,到襄陽之後,我再央趙郎派人送你回臨安。”

“便如此決定罷。”劉绮瑤忽又想起一事,“姐姐,以防萬一,我們出發之前,煩請你書信一封,将我們二人的出發日期、行走路線告知你夫君,走軍驿的信函一定比你我更快抵達,如此方妥;爾後我們稍稍準備,走前給家人留一封信,便可出發的。”

趙憶桐現今只把她看作軍師,只覺得她說的都是對的。

接着,她二人又商讨一番,最終決定

趙憶桐帶上小稻、小滿;

劉绮瑤帶上春春、夏夏;

她們決定六月二十五日從臨安乘馬車先到建康,後再乘船沿江西去,到了鄂州後改陸路直奔襄陽府。

如此決定後她二人約定二十五日那天巳時在餘杭門(南宋臨安北城門)相見,便散了,爾後各自悄悄為出發的那一日做着準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