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将劉绮瑤及其女使送上馬車,趙憶桐回到院中,遙想着她不久便能與千裏之外的夫君重逢,心怦然地跳動起來。
爾後她令小稻備了筆墨,立即按劉绮瑤所囑書了一封信,寫完又令她交給厮兒往那遞鋪(寄件機構)送去。
趙憶桐一向是乖乖女,從提筆之時起直到将裝信裝進木筒送走之後,她的手心一直不停冒汗,現今又陷入坐立難安,一會兒想這,一會兒想那。
稍後,她又書了一封辭別之信準備出走那日留與她舅婆,在那信中,她每字每句皆流露出愧疚、歉意、不孝等等,直至最後,對于緊要的西去尋夫之事卻只一筆帶過,令他們不必擔心雲雲……
做好了這些,她乃将小稻與小滿叫到跟前,爾後遣退其餘人等,低聲地将不日将西去襄陽之事說與她二人。
小稻與小滿乃是從泉州跟着趙憶桐北上的女使,已服侍了她多年,是最信得過的。
“姑娘,襄陽遠麽?”小稻不無擔心地問,“望姑娘三思!我只擔心二郎君家人又會閑話我們,若事情傳回泉州如何得了?”
“任憑襄陽遠在天邊,我亦要跟着姑娘去的。”小滿搶了話,“我們在這大宅裏,或不在這大宅裏,對其他人而言又有什麽不同呢?”
趙憶桐制止了二人,道:“我已決定了的,襄陽雖遠,然我心之所向,去意已決。我本沒有那樣的魄力,幸而有劉妹妹出謀劃策,今兒又得幸有她相送。”
小稻和小滿一聽有劉绮瑤同行,二人頓時有了信心。
這段時間以來,她們自知道趙憶桐過得如何,因而雖擔心,卻都是打心底支持的。
“劉姑娘總最關心姑娘,她是個很有主意的。”小稻道。
“劉妹妹确是心疼我,多虧了她我才能下定這決心!”
爾後,趙憶桐便将男裝、銀錢以及租車等重要事宜交與小稻去準備,将行囊、幹糧以及路上所需要的瑣碎交與小滿去打點,并令她們要不動聲色、悄悄去辦,以免風聲走漏。
當下她們主仆三人便各自地忙開了,趙憶桐因心中有了希望,面上漸漸露出一種新生的喜悅光彩。
再說劉绮瑤,她回到家中時便令夏夏帶着她,名上說是去看不舒服的春春,實則欲趁機将早晨她與趙憶桐商定之事說與她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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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春乃是腹痛,服藥後休息半日已見好轉,她見劉绮瑤同夏夏一齊到廂房,不由欲從床上下來。
劉绮瑤按住了她,道:“病了亦不用勉強,便在你床邊說罷。”
春春依了。夏夏在她二人說話之時去倒了一碗涼飲給劉绮瑤。
“夏夏,你先別忙,過來,我有話跟你們說。”劉绮瑤向夏夏招手。
夏夏走來,劉绮瑤尤嫌她靠得不夠近,原是怕将要說的話會被人聽了去。
“你也坐罷,挨得近一些才好。”劉绮瑤道。
三人都挪了挪,挨得仿似要講悄悄話的距離,劉绮瑤将她與趙憶桐商定之事細細地講給春春二人。
“使不得、使不得,姑娘,我們圖什麽呢?如此危險不說,且三郎君他們怎麽會答應?”春春聽着劉绮瑤的話時已經急得、憋得滿臉通紅,一待劉绮瑤說完,她便試圖阻攔,“我聽聞襄陽是邊防之城,若我們路上遇到金兵被擄了去,不只趙姑娘見不到夫婿,連姑娘你——”
劉绮瑤立馬捂住春春的嘴,道:“你只說些好的罷,我已經決定了的事情,絕不會動搖。而且,我幾時跟你說我要告知三郎的?”
“姑娘,這一次我亦覺得春春慮的極是,還望姑娘慎重考慮。”夏夏話不多,只說了這一句。
“我無法眼睜睜看着趙姐姐生于無望的等待之中,你二人亦見到了她瘦下去的模樣的,”劉绮瑤何嘗不知道危險、困難,如今她見趙憶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她更不可能袖手旁觀不助她一臂之力,“你二人,若能陪我一道最好,若不能便在我離去之前替我守住這事情。”
“我們自是要跟着姑娘的。”春春與夏夏一齊道,然心中都不是滋味。
“時間緊迫,我們要抓緊準備,”劉绮瑤見她二人果真是可靠的,便放了心,“我們此行是要着男裝的,夏夏你按我們的體量,到衣店裏買幾套來,樣式不必太張揚的;第二,你到瓦舍場附近請兩個女飐(音展,宋代女相撲選手)來做我們的镖師。春春待你能起身便暗中将我們的路上用度準備好,最重要便是多帶一些會子票和銀錢,知道了罷?”
春春和夏夏一齊點頭,此時她們仿佛已經進入了執行任務的狀态。
“出發之前是不能走漏一點點消息出去的,你們辦事的時候要謹慎些,離開後我自會留信告知三郎。”劉绮瑤又交代道。
至此,劉绮瑤與趙憶桐兩邊都開始進入為此行暗暗準備的狀态,雖尚未出行,心中不約而同地,都充滿了期待。
接着下了兩天雨,及至六月二十四日天方轉晴,劉绮瑤見自己所需之物都已準備齊全,因不放心,她甚至推掉李都勻欲帶她去登雷峰塔看夕照,在他出門後,自己悄悄攜着春春又去見了趙憶桐。
與劉绮瑤所擔心的不一樣,趙憶桐這邊一切都十分順利,亦已經準備妥當。
“趙姐姐,先前我們說只需兩輛馬車,現今,我令夏夏找了兩個镖師護送我們,到建康這一程,我們需要再租一輛才行。”劉绮瑤道。
“镖師?”趙憶桐一臉不解,“有男子跟着,不便不說,只怕——”
“姐姐你有所不知,我找的镖師乃是女飐,怎樣,可行麽?”
趙憶桐聽了不禁一笑,回道:“妹妹真是個厲害人物,這亦能找到的麽?”
“如何不能?”劉绮瑤亦笑,“我已見過那兩個女飐,并已預付她們一半的酬勞,餘下的待回到臨安再付清即可。她們一開始還不肯,說臨安的客官們離不開她們雲雲,原來不過是在擡價罷了。”
“令妹妹破費了。”
“姐姐無需記懷,不過是為了我們的安全周全,那才是最緊要的。”
“确是,馬車之事我再令小稻去辦妥,妹妹放心罷。”
二人又再次确認了明日彙合的時間,才散了。
連日來,李都勻因見劉绮瑤有事沒事總往春春她們的廂房裏去,且聊天時很容易分心,乃心生疑窦,他曾旁敲側擊,那種時候,劉绮瑤又會變得十分警惕,不輕易露出破綻,總體而言,在春春她們的掩護下,她的保密工作勉強算做得滴水不漏。
“娘子,大哥終于有松口的跡象了。”那晚躺下之時,李都勻說道。
劉绮瑤心中想着明早出發的事宜,正苦于要如何出門方能神不知鬼不覺,因而對李都勻的話置若罔聞。
“大哥他為何要松口?”過了一會兒,劉绮瑤才心不在焉地回道。
“我早前不是與你說過,大哥他是嘴硬心軟的?”
劉绮瑤聽他語氣不太好,方才側過身子面向他,只見他手肘支在枕頭上,手掌撐着臉頰側身半躺,她問道:“三郎你快說,大哥是如何松口的?難不成,他已經答應讓你學畫了麽?”
“雖不至于那麽快,不過亦快了的。”
“你快都說了罷,別再賣關子。”劉绮瑤才發現原來李都勻要與她說開心事,于是她不得不先将自己的心事放到一邊。
“大哥說,要去拜見趙千裏至少也該拿出幾幅像樣的作品,因而他令我這幾日認認真真地作兩幅畫,到時候一并帶了去。”李都勻見她終于肯認真聽自己說話,才将事情細說出來。
“确是有了進展的,如此看來三郎你入畫院亦是遲早的事情了罷。”
忽然,李都勻伸出另一只手,将劉绮瑤塌到面頰上的發絲挽到她的耳後去。
劉绮瑤的心跳猛地快了起來。
“娘子,家裏沒有好的紙,明日我們早膳過後一起去買罷。”
劉绮瑤本欲立即拒絕,然卻改了口,回道:“好啊。”她怕此時拒絕,李都勻會追根究底,倒不若明早再找借口推脫。
“三郎,今日的雷峰夕照如何?若是美,你何不将它畫下來——”
“娘子,你竟提醒了我,”李都勻打斷了她的話,“因才雨過天晴,空中澄明,因而今日的夕照确實美麗異常,只可惜娘子你竟沒能一起去。”
“到時候,你将它畫出來我照樣亦能看到的。”
“單畫雷峰夕照難免太庸常,須得有個立意,這樣才有意境的。”
“作畫亦需要立意的麽?”
“那自然,作畫如同那寫詩作詞一樣,立意對畫作同技巧一樣重要,只有立意好了,畫的意境才會出來。”
劉绮瑤是很喜歡聽他講這些的,于是又問:“這麽說來,單單雷峰夕照的話只有美景的,這美景——果真,要是我同三郎一起去就好了。”
“那亦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
“如何補救法?”
“我将娘子畫進去便可。”
“确是個好辦法,三郎你畫好之後要先讓我看,好麽?”
“嗯,那給個好。”
劉绮瑤半晌不動,忽然,她起身快而準地在李都勻的唇上落了一記輕吻。
李都勻愣住了,他本想讓劉绮瑤親他臉頰,未曾想卻得到了一個大禮。
他尚未回過神,劉绮瑤已悄然背過身去,于是他挪了挪挨過去,長手抱住劉绮瑤,心連心地睡下了,靜靜的夜裏砰砰跳動的心兩兩相應。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季布娘子灌溉很多很多營養液蟹蟹、蟹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