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六月二十五清晨,用過早膳之後李都勻果興匆匆地說道:“娘子,我們趁清晨天氣涼快,及早去将那畫紙買回來。”

“三郎,我肚子不舒服,應是不能去的了,你帶小樟和小桂去罷。”劉绮瑤一邊捂着腹部,一邊發出“嘶”的吸氣聲,演得逼真十分。

“要緊麽?”李都勻走到她身邊,擔憂地看着她,“我這讓春春去傳郎中來。”

“并非很要緊,想是适才吃的食物不對,”劉绮瑤依舊捂着肚子,“三郎你們去罷,讓我靜靜歇着,許你們家來我便好了的。”

李都勻一邊回頭,一邊去了,眼裏心中全是擔憂。

然李都勻的身影才消失,劉绮瑤便對春春招手:“快快,快換衣裳,若不然該遲了。”說着她二人一齊朝廂房跑去,一進屋便見到夏夏已先一步換好。

“果成了一個厮兒,好的,好的!”劉绮瑤道,“從我們院門出去,你快快去租一輛到餘杭門的馬車,在外面候着,我與春春一會兒便出去。”

夏夏答了是,背上一個包袱便匆匆去了。

劉绮瑤和春春各自忙着換衣裳,她們所有準備用度全都放在廂房裏,不一會兒衣裳換好,劉绮瑤對鏡自己将頭發束起,後春春亦好了。

接着她們互幫對方箍住頭發,春春如同夏夏那樣,只戴了一頂厮兒帽,劉绮瑤則插上一根白玉簪。

“姑娘,好了的。”春春道。

“今後一路上,你都要叫我三郎君,聽到沒?”

“好、好的——”

爾後她二人亦各自背上包袱,因是偷偷出行,她們不得不選擇輕裝上陣。

“忘了将給三郎的信拿出來,春春你等我一下。”劉绮瑤說着,将包袱交給春春,小跑着回了她的屋子。

春春只望着她的背影,心想若是走路還好,這一跑起來,她一定會曝露性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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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門前的幾個丫鬟見她們穿上男裝,都好奇地望着她們,尤其是見到劉绮瑤的模樣,她們今日的閑聊已有了新的話題。

待劉绮瑤折回,她二人一前一後連走帶跑地朝側門去了,一路上又碰到幾個丫鬟并厮兒,他們只好奇地看着那俊俏的哥兒,多半一時間沒猜出那是劉绮瑤。

守門額厮兒楞楞地攔住她們,道:“并不曾見過你們!”

“你仔細瞧瞧,三娘子你也要攔的麽?”春春怒道。

“開門罷。”劉绮瑤并未計較。

那厮兒聽出聲音才将門打開,二人才出了側門,只見一輛馬車正朝這邊駛來,及至到了果是夏夏租來的車。

夏夏下了馬車,她與春春扶着劉绮瑤上了馬車,爾後亦先後上去。

李都泰家距離餘杭門稍遠,然亦不過三四刻鐘的功夫,她三人下馬車之時,見趙憶桐她們已候在城門附近劉绮瑤才放下心來,此前她一直擔心着,生怕出意外。她們身邊有三輛看上去很結實的馬車。

劉绮瑤見趙憶桐向她望過來時,她打開手中的扇子,邁着闊步向她走去。及至近了,她乃合扇抱拳道:“趙兄!”

“劉兄!”趙憶桐愣了一下,亦如法炮制地回應,她未料到男裝的劉绮瑤是那般風流倜傥,竟差點看呆了。

劉绮瑤見趙憶桐裏穿白衣,外套灰紗,模樣十分不俗,又道:“趙兄出門可還順利?”

“我出行一向是自由的,并無障礙,只不知劉兄如何?——”

幾個亦女扮男裝的女使聽到她二人趙兄來、劉兄去的,不禁一起咯咯笑起來,一點兒亦沒流露出私走的緊張模樣,反因心中的期待不免顯得興奮得過了頭。

劉绮瑤正欲回答,只見她令夏夏雇來的那兩個女飐亦到了,她二人在不遠處四處張望着,應是在找尋夏夏和劉绮瑤。

“夏夏,快去将那二位請過來罷,你看她們那迷路般的樣兒!”劉绮瑤道,“看看我們的衣着,再看看她二人的,只不知接下來的一路上是我們幾個護她二人還是她二人護我們這些哥兒。”

大家聽了劉绮瑤的話,順着夏夏走去的方向望過去,果真,那兩位女飐穿的着裝與她們不一,乃是女裝,雖亦是幹脆利落的模樣,但與特意喬裝過的她們自是大相徑庭,大家又笑起來。

兩位女镖師随着夏夏過來,大家彼此見過之後,其中的一個女飐說道:“待到了建康,我們亦買男裝穿上,和姑娘們隊形一致方好。”

“是了,若不然讓人聽到請了兩個女子來保護我們六個‘男子’,只怕要被贻笑大方的。”劉绮瑤語氣是歡快的。

趙憶桐見大家都到齊了,西去的心越來越堅定。她自認為長大至今從未做過如此出格之事,然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只把心一橫,決計不論一路上要歷經幾多磨難亦一定要到襄陽去。

“妹妹,你夫君——”

“欸?”劉绮瑤打斷了她,“趙兄,這裏是沒有妹妹的。事不宜遲,我們上車罷。”她心裏很擔心李都勻回來見到信會追來,因而催促大家道。

劉绮瑤是一個言出必行的,此時她亦不願再去思慮李都勻見到她所留之信後會是何反應,她只但願他能夠聽從她的囑托,在家中專心準備入學時自薦的畫作,等她回來。

她們一行共八人。春春、夏夏和小滿上了第一輛馬車;劉绮瑤、趙憶桐和小稻上了中間的馬車;二位女镖師上了後面的馬車。

見大家已全部上了車,最前面的車夫乃揮動手中的馬鞭“駕”的一聲,率先向城門駛去。

及至出了城門,馬車在大路上進入了平穩的前進狀态,大家才漸漸地從私自離走的緊張興奮狀态中漸漸平靜下來。

劉绮瑤望了望坐在對面的趙憶桐,看她神情凝重,便逗她:“姐姐将要見到夫君,明明适才一臉晴天,何以這麽快便晴轉陰天了?”

“劉兄,”趙憶桐被她一開涮,回過神,道,“這裏是沒有姐姐的!”

劉绮瑤聽了,噗嗤一笑,鹦鹉學舌道:“這裏是沒有姐姐的!”

趙憶桐見她頑皮,乃不禁起身欲撓她。

劉绮瑤伸出執扇之手擋住她,笑道:“姐姐別在車上胡鬧,仔細摔着。”另一只捉住了趙憶桐的右手。

“聽聽,這世上惡人最會先告狀!”趙憶桐不饒她,“小稻,你也見了的,是誰在鬧?”

一旁的小稻見她二人笑着扯在一起,便道:“姑娘坐下罷,馬兒跑得快,站着危險!”說着起身扶住搖搖晃晃的趙憶桐,二人又坐下了。

“姐姐,我再不敢了。”劉绮瑤笑着,一臉無辜。

“我且再相信你這一次罷。”趙憶桐并不信她的話。

如此一來,氣氛變得輕松了許多。

劉绮瑤掀開車簾,向外望了望,道:“我們已到了鄉間,外面看着像是稻田。”

趙憶桐聞言,亦轉身掀起簾子,向外看了看,道:“确實到了鄉間,路邊的果真是稻田!”

“估摸着将近午時了,不知家人們見到我們的信兒沒?”劉绮瑤放下簾子,想起被騙的李都勻,語氣中透着談談的哀愁。

“我那邊應該會晚一些,我将信交給婆子,令她到晚膳之時再交給我阿婆。”趙憶桐回道,她只覺得他們知道或不知亦無太大分別,之所以告知他們不過是對長輩的尊重,那個家應不會有人在意她的離去。

“姐姐是個聰明的,”劉绮瑤恍然道,“走的時候我太匆忙,竟只将信放在桌上了,三郎回屋便能看到的,說不定此時他已讀過信了的。”

“令你們夫妻分離,實在對不住妹妹!”

“姐姐此言差矣,你我姐妹,我且能獨自過着無憂生活不管你的?不能做的便罷了,我能做的,你知道的我不是一個會袖手旁觀的人。”劉绮瑤認真地說着,“這西去路上,順利的話我們不消一個月便能抵達,返回來就更快了,因而姐姐不必再說這些見外的話,我權當學那李太白一樣,趁機與姐姐一起向西游歷。”

“妹妹的心态真好!”趙憶桐看着她率真的模樣,心中為自己有這樣的姐妹暗自慶幸着,“不知今早妹妹是如何出門的?”

“這對我而言是簡單不過的,”劉绮瑤又打開扇子半遮面,“妹妹今早使的乃是金蟬脫殼之計,也算是天助我也。”

“适才你說你夫君有可能已讀過信,若是他追過來又該如何?男子騎馬是很快的。”趙憶桐問道。

“姐姐不必擔心,我早料到這一層,因而不僅在信中細細地囑咐他做自己的事情,在家中等我,且我亦并未将我們西去的路線告知他。”

趙憶桐聽了,不禁嘆氣,道:“當初你不是令我要将路線告知家人的麽,怎地你自己又是另一番做法?”

“姐姐告訴家人使得,我告訴三郎使不得。”劉绮瑤回道,“若不然他會無法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談話就此終止,馬車哐啷哐啷地前行,如此行進了大約兩個時辰,因經過一個小縣,車夫停了,說馬兒需要歇息,劉绮瑤她們便下了車,爾後在驿站附近找了一家食店用膳。

膳後,她們回到驿站,因一個車夫聽到春春她們互相問着從建康到鄂州的水路有多遠、需要多少時日等等,那個車夫便說道:“若你們要走水路去鄂州,先到建康竟是遠了的,還不若直接到蕪湖去。”

“這是為何?”劉绮瑤問他。

“臨安到蕪湖比臨安到建康近百來裏,建康水路到鄂州必經蕪湖,兩地之間又相距近二百裏,若你們到建康去,豈不是要多走三百來裏路?”那車夫是個慣常穿梭于那些地區的,對于路程自是十分了解。

其餘兩個車夫見她們猶豫,都齊齊說道:“江大哥說的是實話。”

那被稱作江大哥的又道:“這六月熱天,你們實不必去走那冤枉路,且若是遇了雨更是要耽擱。”

“姐姐,如何?”劉绮瑤轉向趙憶桐。

“我們便依了罷。”

于是他們一行改了路線,午後便朝蕪湖的方向駛去了。

他們一行白天不停行駛,到了夜間便停住客棧,及至六月二十八日午間便抵達蕪湖,那三個車夫因走的路少了,而車資卻與到建康一樣,因此對待劉绮瑤一行及其和善,生怕她們去碼頭不便,還特意将她們帶到碼頭附近。

趙憶桐令小稻付了餘下車資,爾後她們八人在江邊碼頭附近的一家客店住下來。

因一路勞頓,她們決計在蕪湖歇一日,再買些用度,後再雇船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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