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心火
李堯也在刷微博看營銷博發的通稿,還有底下的評論。
他稍微退出了一下那條熱搜,再想點開的時候就進不去了,心裏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傅游年發完就沒再看了,他給郁奚的主治醫生打了個電話。
療養院為了環境清幽,通常都離市區比較遠,郁奚住的那家也是這樣。而且片場位置也比較偏,跟療養院一南一北,趕過去路上太折騰,郁奚原本就有些容易暈車。
“差不多一年裏經常會有好幾次這種狀況,”醫生倒是覺得沒有太多異常,“着涼傷風就會發燒,吃過藥的話就看夜裏溫度能不能降下去,過幾天可能還會反複,超過38度再就近帶他去醫院急診。”
郁奚總是在晚上深更半夜發燒。
醫生當時拿給傅游年的病例本上,還有他十一歲那次高燒住院的記錄。
那次也是在療養院住着,病房裏有護工在,但護工夜裏也睡着了,郁奚突然燒到将近四十度,持續幾小時,整個人陷入昏迷。還是隔三個小時就去查房的護士發現的,趕緊送去急救,差一點造成腦損傷。
傅游年低頭看到郁奚纖長的眼睫,指尖在上面輕輕地撥了幾下。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您。”傅游年挂掉電話。
李堯在駕駛座快要瘋了,他剛才終于又點進了熱搜,看到迅速上升到頂的第一條後面跟着的那個爆字,就覺得血壓飛飙。
#傅游年承認戀情#
點開以後最上面就是傅游年轉發營銷博通稿,還直截了當罵人的那條微博。
“我說你好歹打個招呼行不行?”李堯急得焦頭爛額,回頭想訓傅游年,一看到郁奚睡着了,又不敢大聲說話,忍着用氣音說,“這下好了,要怎麽收場?”
“我談戀愛犯法麽?”傅游年捂着郁奚的耳朵,蹙眉低聲道。
李堯真的是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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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門子遲來十幾年的叛逆。
傅游年微博底下也炸了,粉絲都沒來得及控評。
【手可摘星辰:卧槽,點開主頁看了一眼,真的是本人?】
【別愛我,沒結果:是我眼花了還是睡懵了?這回來真的?我裂開了……】
【芝士蛋撻撻:又遛粉玩呢,待會兒說不定澄清了,無語子。】
【手可摘星辰:樓上,這還能遛?這些年他就認了這一個吧,別的不是瞎傳的嗎?每次一點開連張圖都糊得跟高斯模糊了一樣,好家夥,這次還有高清動圖。】
【是魚子醬:你們想得好多啊,我就想知道他抱的到底是誰,看着個子挺高,哪個模特?】
【Jupiter:脫粉。】
【是Y不是y:無所謂吧,他一開始不就走的演技派路線,也沒靠過這點兒流量,粉不粉的,又不影響人接着票房大賣。】
……
李堯還是去讓公關部壓了壓熱度,但這事兒鬧得太大,傅游年從出道起就在緋聞這件事上被糾纏不清,不管是粉是黑,還是路人,好奇心早就溢出來了,頃刻淹成汪洋大海。
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麽多狗仔,成天硬追着他扒。
前幾年更誇張的時候,還扒出傅游年家的地址,追到他門口等着蹲拍,甚至于去翻垃圾桶,想找找裏面有沒有什麽私密的東西,安全套或者小玩具。
後來傅游年不堪其擾搬家了,買了郁奚隔壁的那套房,這才消停。
傅游年的手機裏湧進許多消息和電話,一直在旁邊響。
郁奚被吵醒,勉強睜開眼,也不記得剛才是怎麽睡着的,只覺得頭疼,渾身發冷。
“再睡一會兒,馬上到酒店了。”傅游年拿過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又抱緊了一點。
郁奚卻不太能睡得着。
他有些耳鳴,剛才昏睡時感覺李堯在跟傅游年說話,但沒聽清到底說了什麽,只是惦記着傅游年被拍的事情,就想拿出手機看看。
傅游年按住了他的手,沒讓他去看。
車快開到酒店時,李堯接到了等在那邊的助理的電話,說有記者在樓下守着,就看着後視鏡問傅游年:“估計今晚回不去了,換個地方吧。”
傅游年有點心煩,他想快點找個地方帶郁奚去好好休息,車上哪怕開了空調,不算太冷,但畢竟很悶。
他又不敢開窗,怕再吹着郁奚。
傅游年就讓李堯在附近訂了一家酒店。
郁奚燒得不算厲害,但意識昏沉,下車時扶着傅游年才能站穩。
他察覺到回的不是平常住的劇組酒店,卻沒有精力再去思考,到床邊躺下後,幾乎是挨到枕頭就又睡了過去。
傅游年給他脫掉身上的衣服,按醫生說的辦法,拿毛巾擦了擦手臂和臉,可能是他動作比較輕,郁奚中間一直都沒醒。
等到夜裏十二點多時差不多退燒了,傅游年伸手摟住郁奚的腰,抱着他稍微睡了半個多小時,覺得不困了,就起身靠坐在床頭,拿過筆記本打開處理工作,沒有再睡,擔心他夜裏還會發燒。
郁奚睡覺時喜歡整個蜷縮起來,然後把被子拉高,擋着半張臉那樣睡。
像是防禦性很強,又缺乏安全感的姿勢。
但如果傅游年抱着他的話,他就湊過去把臉埋在傅游年的懷裏,手握着傅游年的胳膊,或者攥着他的衣角,腳心也要蹬着他的小腿。
傅游年總是笑話他又黏人又嬌氣,脾氣那麽壞,動不動要打人,打不過還要哭。
郁奚在睡夢裏勾着傅游年的小拇指,傅游年低下頭看他,輕輕地揉了揉他的頭發。
有時候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如果郁奚真的一直不好的話。
不過直到天亮,郁奚額頭還是微涼的,沒有再發燒。
“傅老師?”郁奚醒來時才發現躺在陌生的酒店房間,坐起身沒有看到傅游年,下意識地叫他的名字。
昨晚的意識回籠,他趕緊去拿手機上微博。
傅游年一夜都沒合眼,熬到淩晨覺得有些困,但今天還得接着去拍戲,就去拿冷水沖了把臉,然後點了杯特濃咖啡。
“怎麽了?”傅游年聽到郁奚叫他,從浴室出去,俯身握着他的後頸親了他一口,“還頭疼麽?”
郁奚搖搖頭。
再沸騰的新聞八卦過上一宿也沒那麽新鮮了,加上工作室那邊也在壓着,郁奚往下拉才看到傅游年發的那條微博。
“……”郁奚愣怔地擡頭看着傅游年,一時說不出話。
傅游年看了眼他的手機,知道沒辦法一直瞞着他,就說:“沒關系的。”
“不會對你有影響麽?”郁奚問。
“能有什麽影響?”傅游年在床邊坐下,抱着他往後倒在床上,鼻尖埋在他頸側,通宵之後多少有些困倦,但聲音裏卻還是帶着點戲谑的笑意,“大不了我接不到戲了,你養我吧。”
“我才不養你,”郁奚小聲說,“你吃那麽多。”
可他雖然這麽說,卻很珍惜似的,指尖描摹過傅游年肩頸流暢的線條。
還要去拍戲,他們沒在酒店裏待很長時間,洗漱後就開車去片場。
上午有兩場戲,頭一場沒有傅游年的事,是郁奚跟演宋西顧媽媽的那個演員的對手戲。
宋西顧其實不是跟着父母長大的,他一直到高中以前,都幾乎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跟着自己的爺爺奶奶待在老家那個小鎮生活。
快要高考時,那兩個面容陌生的人到家裏接他,說要帶他去城裏的好學校讀書。
宋西顧和他們全無感情,卻不得不跟着走,從此再也沒機會回老家去看爺爺奶奶。
再往後他父親意外去世,他去年失明,跟母親原本生疏的關系更加冰冷僵硬。
郁奚發燒過後臉色蒼白,都不用上妝,直接可以去拍。
他拎着傘,另一只手捏着外套口袋裏的病歷本,走進家門。
手機響了幾聲,宋西顧拿出來,選擇語音播放模式。
“你好,我這邊已經了解到你的情況,但還需要來面試一下,請問周五下午有時間麽?”
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宋西顧之前在老家治眼睛時,工作丢了,沒有任何收入來源,就去學盲人按摩,他很踏實肯學,技術不錯,到這邊之後,去網上投簡歷應聘了幾家店。
“你怎麽又去看那些沒用的東西?”宋母在卧室聽到,語氣冰冷地抱怨,“到時候再被騙了,誰會找個眼睛看不見的人去店裏上班?”
宋西顧沒有說話。
他指尖摩挲着,把傘放到了門口傘架裏,然後低頭換鞋。
“跟你說多少次了都記不住,進門別站到這個地方換鞋,”宋母皺着眉走出來,“你看淋得地上都是泥,傘上的水淌了一地,不會放準地方嗎?搭到傘架外面有什麽用?你真是還嫌我不夠累。”
宋西顧仍舊沉默,他蹲下身,摸到門口小地毯旁邊擦地的那塊布,沿着牆邊擦幹淨那些泥水。
“上個月的電費還沒交,你的藥錢呢,這醫院到底想不想給你做手術,每天開藥開藥,醫保報銷了都交不起那點藥費,手術還得六萬多塊。”
“之前在老家那兒不是說不能做手術麽,怎麽到這邊又行了,沒空跟你去醫院,你去對地方了嗎?”
宋西顧回到自己卧室書桌前坐下,緩了一口氣。
演宋母的那位女演員演技确實很好,臺詞都是一氣呵成下來,情緒也飽滿,像是活脫脫地被生活壓垮,唯一的孩子還眼睛瞎了,又跟自己完全不親近,委屈煩悶全部堆積到了宋西顧身上。
郁奚坐在書桌前一直深呼吸,胸膛起伏不定。
他真的很努力地想要在失明後重新自立,去學了新的本事,卻一直被瞧不起,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他媽媽就是覺得他不行,眼瞎了的人怎麽可能把事做好呢?
又怨恨他一直拖累着她,把她的人生都束縛住了,又不肯放手讓他去嘗試,宋西顧在一次次挫折中幾乎絕望,漸漸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沒有用,是個廢物。
盡管他表面永遠風平浪靜。
他撩起毛衣袖子,在手腕內側,有一處發黑的燒痕,是之前被送去電擊時留下的。
每次指尖按上去,他都能想起那道讓人發顫的聲音,記起那個名字。
江彥,他把這兩個字像自虐一樣在舌尖滾了一遍。
這部戲郁奚一直拍得很順,很少被叫停,這一場又比預計提前了十幾分鐘拍完,最後中午就多出了一個多小時的休息時間。
他去拿了盒飯,想找傅游年一起吃,卻沒看到傅游年人在哪兒。
找傅游年的助理問了問,順着助理指的方向過去,才發現傅游年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躺着睡覺。
熬一個晚上對傅游年來說不算很累,臉色也并不顯疲倦,只是想補個覺,就懶得吃飯。
等聽到郁奚的腳步聲,他才睜開眼,給郁奚騰了點地方。
這邊是傅游年私人的休息室,郁奚就順手帶上了門,問他:“怎麽中午不去吃飯?”
“吃過了。”傅游年說瞎話。
“可我看你的盒飯沒有動。”郁奚在他身旁坐下說。
“我沒吃那個,覺得太膩,前段時間減重,習慣清淡。”傅游年借勢躺到郁奚腿上,死皮賴臉不肯挪開,還伸手撩開郁奚的毛衣,去摸他溫熱柔軟的小腹。
“哦。”郁奚信了他的話,自己低頭吃東西。
偶爾有西藍花或者炖牛肉不喜歡吃,就喂給傅游年。
餐盒裏還有一小份蔬菜沙拉,郁奚也拿勺子跟他分着一人吃了一半。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沒睡覺?”等吃完飯,郁奚摸了摸傅游年的臉。
傅游年翻過身,平躺枕着他的腿,擡起頭看他,說:“睡了,你忘了麽,我還抱着你睡的。”
郁奚确實沒什麽印象,他頭暈得太厲害,就像失憶了一樣。
下午還是接着拍戲,在劇組其實過得既新鮮又單調,拍的劇不一樣,但在某種程度上又在一遍遍地等待和重複。
等到傍晚七八點,郁奚又開始發起燒來。
他擡起袖子擋着打了個噴嚏,說話漸漸地鼻音發悶。
傅游年帶他去吊了瓶鹽水。
郁奚的血管脆弱又偏細,輸液調快了就會發脹犯疼,因此只能調到很慢,一點一點輸,下戲後在醫院裏一直待到夜裏十二點半才快要輸完。
“你先回去休息吧。”郁奚看着輸液瓶裏還剩半截的液體,對傅游年說。
傅游年不肯走,“我就想陪着你。”
郁奚視線落在傅游年握着他指尖的那只手上,沉默了半天沒說話。
急診病房外總是會傳來哭鬧聲,尤其像這樣的夜裏,有人呼吸衰竭,有人心髒驟停,有人可能遭遇了什麽突發事故,渾身都被血染透,被推去手術室時淌下一地血痕。
如果不那麽幸運,也許就不會再醒來,直接蒙上白布送到了幾乎寒冷的負一層。
郁奚覺得累了。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在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之後,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等着最後一天的來臨。
或許那是個火燒雲漫天遍野的傍晚。
街舞比賽的半決賽裏他拿了團體第一和個人的前三,只剩下一個月後的總決賽,電影也拍了一半,身體像是好了許多,又像是還沒有好,他原本想要離開。
可是卻舍不得。
傅游年拿手機拍他蒼白清瘦的指尖,郁奚低頭看了一眼,在鏡頭裏好像顯得沒有那麽瘦,他還覺得挺滿意。
“可以拉着我的手拍。”郁奚對他說。
傅游年就牽着他的手拍了一張,很想發到網上,但郁奚渾身上下好像都很有辨識度,尤其是這雙手和眼睛,粉絲幾乎一眼就能認得出來,傅游年收斂起快要觸碰到櫃門的手,存到手機裏自己看。
他手機相冊裏存了郁奚數不清的照片,有一半以上是偷拍的,郁奚發現過,卻沒有說他,傅游年就開始明目張膽地拍。
他落在郁奚身上的目光近乎迷戀,反複地去看郁奚跳過的街舞,看他拍過的戲,聽他唱過的歌,總是不知厭倦。
腰側那處紋身,每次郁奚指尖觸碰上去時,都燎起一場灼熱熾烈的心火。
鹽水挂完了,護士進來取下了輸液瓶,給郁奚拔針。
回到酒店已經快到淩晨一點,郁奚在車上睡了一會兒,到房間後,吃了一點藥又接着睡。
傅游年還是沒敢休息,在旁邊守着他,偶爾小憩十幾分鐘。
半夜三點多時,郁奚醒了一次,他睜開眼就看到傅游年正靠坐在床頭,指尖落在筆記本的鍵盤上。
“怎麽還沒睡?”郁奚問他。
“還不困,你怎麽醒了?要喝水麽?”傅游年摸了摸他的頭。
郁奚擡手扣上他的筆記本,勾着他的脖子,讓他躺到自己身側。
有時候他是真的很想跟傅游年分手,這樣傅游年可能就不需要這麽累了。但他知道不能說,傅游年都還沒有放棄他,丢下他不管,他總不能先放手。
“我睡不着,你抱着我才能睡着。”郁奚往他懷裏蹭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1-17 23:56:29~2020-11-18 23:5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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