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刻有天子名諱的腰牌,足以讓楚玉檸在太都府各高官府邸橫行。

見着面無表情的葉承,暗衛握刀退下。

楚玉檸眼睛一眯,猛地向上縱身一躍妄想逃脫……腳踝卻被無情向下一拉,摔了個狗啃屎。

面上的薄紗已然髒了,楚玉檸雖說是庶出、母親早逝,可在府裏愣是沒人敢惹、在唐門更是受盡恩寵,哪有過這般粗魯待遇?嬌羞地一把将它扯下,胡亂整理了下衣物發飾,雙手握拳、怒目圓睜地與葉承對視,腳下還有一腳沒一腳地踩着那塊白紗。

一對上眼,這可不得了了。

葉承有些吃驚,劍眉輕挑,一雙桃花眼不顯柔和反倒有些英氣逼人。輕啓薄唇,他微微帶着訝異:“怎麽是你?”

楚玉檸與之相比那更是相當的吃驚,眼前的男子比三年前俊朗、比三年前鋒利、亦是比三年前更有魅力魄力。

她食指毫不客氣地指着對方的鼻子,“葉,葉承!竟然是你!你不去教書怎麽成了太傅?!葉太傅,葉太傅……竟是你這個葉太傅!”

太傅大人臉色猛地一凜,寬袍大展,驀然轉身,大喝一聲:“小壇,抓刺客!”

不知從哪棵樹下鑽出來一個男孩子,高吊着嗓子:“是!大人!”轉而又一把抓着楚玉檸的皓腕,一副十成十的熊孩子模樣,“快!快給我離開這裏!死丫頭,當這是鬧市街啊亂沖!”

眼前這個被太傅大人名喚“小壇”的十歲又幾的小少年眉宇間的稚氣未消,可手勁卻大得惹楚大女俠吃力——她可是著名暗器門唐門長老培育出來的得意門生,眼下卻被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扯着走!

可是這手勁實在是大得出奇……她死活也掙脫不開。

“死丫頭!身子不長、手勁倒是不小,只不過比起你壇小哥來還差得遠了!哼,要不是府中眼下多的是達官貴人,小爺早就把你抓起來大卸八塊了!還竟然還驚動了廚邦和海天!那可是暗衛!”小壇右手又猛地一用力,将楚玉檸給吃得死死的。

暗衛,專門為自家主子效命,相當于皇城的錦衣衛,只是暗衛更為神秘、行蹤更為詭秘。嗯,身手似乎也更好。

太傅府前門與後們眼下已然人滿為患,如此把一個女子從前門丢犬一般扔出去那壞得可是他家大人的名聲。那就只能走東北院的小門口了。

走着走着,小壇忽然想到:進他們家太傅府的大臣多,妙齡女子更是多!但至今為止成功的,估摸着也就眼前這個一只。

一念及此,小壇忽地眼前一亮,他還未瞧瞧姑娘容貌!

一打起別意的小壇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活像只狡黠的紅狐貍。

刺客身手的楚玉檸最是能感受到對方細微的變化,比如說——這手勁比起先前略松。

她滿意一笑,千樹萬樹梨花開。忽地将手腕一抽,熊孩子心性的小壇果然沒料到她一早識破了他的一心二用,楚女俠借着一旁大石塊的力道縱身向上一躍,站上了二人高的圍牆,藏在袖中的手捏着一顆石子,她嘴角一咧,猛地朝對方的下體攻去。

“我靠!”小壇爆了句粗,狼狽地蹦摔在了一邊,又一個後空翻二手撐地、機靈地從地上翻身彈起,檢查了下傷勢,幸虧只是手臂膝蓋都被擦破了皮。

轉過手肘,見到那破碎的袖口,上好的絲綢已細細裂開,倒是沒什麽線頭出來,小壇卻一股怒氣沖向天靈蓋:“這丫頭真狠!好好的冰綢鍛衣,小爺我攢了整整三年的銀子,這下全毀了!”

“難道還要我給你縫補嗎?”坐臺上的葉承只是微微側目,瞥了一眼垂頭喪氣的小壇,手上狼毫不停的是他明日早朝要遞交的公文。

小壇立馬下跪在地,驚天地地痛哭:“大人!做主啊!做主啊!”婉栎郡主怎麽說的來着,工傷!對,這是工傷!

可他眼下是萬不敢和高高在上的太傅大人貧的。

冰山臉薄唇緊抿,十分不耐,袖袍一揮,一串金鑰匙從高臺上被甩了下來,滑落到小壇紅腫的膝蓋前。

“滾遠些!”

小壇立馬破涕為笑,手忙腳亂地捏起能開啓太傅府三等金庫的小鑰匙,“遵命!小的告退!這就告退!”

三跪九叩地作了個大禮,一步三回頭,小壇樂呵呵地跑開了。

公文寫好落款,附上太傅印,太傅大人擱下筆,深眉緊鎖。

**

太傅大人,葉承,在成為太傅前,曾是現今新任國君的伴讀,情意深切的發小。他的父親是國舅,母親亦順理成章地封為一品诰命夫人,他整個人就是官二代。

而立後就離了皇宮,官場當時也無閑職,閑來無事,去太都府的一家連五年出了個狀元的高級私塾裏叼了個“天字講師”的頭銜,遇到了特別呆蠢的天班吉祥物——婉栎。

婉栎的身份對外,不得而知;而他,卻是能猜中幾分——天資愚笨、性格憨厚呆蠢,這樣還有能力進最好的天班,除非對方進書院有着不小的目的,那麽明晃晃地就是個高管或者巨賈的私生女。

而他猜的也沒錯,婉栎是大司馬上官漢雲在外偷生的,尚未編入司馬家史冊、認祖歸宗。理論上來講,上官漢雲的長女是宮中尚且得寵的妃子,婉栎理當還能算得上個小郡主。

可惜了,名不正言不順——何況還生得這麽呆蠢。

婉栎天馬行空,張嘴便是胡說八道,更是在他來到書院之後,回回見着他就雙眼發亮放幽幽綠光,課上肆無忌憚、整日還就愛追着在他屁股後邊跑鬧。

十一二歲的小孩子哪懂得什麽歡喜、什麽男女之情!

葉承喜靜,哪經得住姑娘的追捧,他千方百計要走、校長挖空心思要留,雙方拉鋸了了小半年他便離了書院。那時恰巧老太傅沒了,他又是葉家的長子,有皇後一族撐腰,太傅之位唾手可得。

年過半載,卻聞朝中新尋回了一位年芳十五的小郡主,生得玲珑剔透,活潑可愛,深得皇太後的心,那郡主,便是婉栎。

太傅感覺氣氛沉悶——其實書房裏也就燃了盞素日常點的沉香木,葉承稍稍過目了老管家拿來的适才登門送禮的名冊,剎那十分竟覺得太傅府太冷清。

送禮獻媚之人踏破了太傅府門檻,夜深人靜十分,卻無人伴讀左右。

側目瞥見書桌上那金黃鑲邊的紅底請柬,看看時辰,倒還是真是無心錯過了。

**

皇宮,歌舞升平。

戍邊大将軍葉姓葉宇傍晚返回上都,前任天子、現任的太上皇笑面如風,為給皇太後的小侄子接風,特意召了皇太後娘家人進宮設宴款待。

而皇太後按照慣例,此刻由幾個小輩與心腹伴着正在金山寺燒香拜佛,祈求大燕年年風調雨順、國運昌盛。

年輕皇帝在聽見宮人傳話之後,起身告退,匆匆回了飛霜殿。

飛霜殿是大燕國歷代君王的獨居,已退位的太上皇進門尚且還需通報求得準允。

碎玉榴邊裙款款而動,蔥蔥玉手示意宮人不必通報,楚玉檸褪去了面間的薄紗,掀起鑲金簾幕,好一副傾城絕世容顏。

新位國君此刻正半躺在貴妃榻上,黃袍衣襟半解,黃色裏衣随意地敞開,手間撚着本小話本,單手拖着腦袋,眼色惺忪地翻看着。

楚玉檸側着半個身子望他,眉眼間不自覺溢滿了笑意。

年輕皇帝似是有所感應,朦胧睡眼擡起,眯起眼與她對視。

楚玉檸将長及垂胸的發絲輕撚到後肩,一襲白衣襯得整個人清新脫俗,有股若有似無的魔力,饒是以大燕堂堂天子的定力,也是無法移開一眼。

合起了畫本随手一丢,郝雲凡隐隐不耐的心情一掃而空,他緩緩從榻上起來,周遭的宮女們早便跟着主事太監輕身離開,合上了門。

“古往今來,很少有嫔妃敢進這飛霜殿的。更別提根本不通報。”

“皇上說笑了,我不做嫔妃。”

他随意她不行禮,亦無謂她用“我”的稱謂。你來找我就好。

相視而笑,一擁入懷中。

薄唇輕落眉心,若有似無的瘙癢引得懷中的姑娘“咯咯”地笑。

皇帝面對面摟着楚玉檸,下巴抵在她單薄的肩上,柔聲問:“這麽晚了還進宮來找朕?就不怕被人發現,嗯?”

楚玉檸故作一本正經地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你可是天子,誰敢胡說?!”

郝雲凡擡嘴就去咬她的耳朵,卻是楚玉檸頭一歪,粉唇快速地在他臉頰上啄了一下,随後立馬抱緊他,整張小臉都貼上了對方的胸口。

“我今日看到葉承了,他怎麽成了太傅?”她對他了解甚少,只知對方家底殷實、朝廷商業多方經營。眼下皇上名義上雖是一國之君,可畢竟二老尚在,朝中要臣替換之事——事實上,還是太上皇與太後的主意較為着眼。

郝雲凡展眉長嘆了口氣,“是母後舉薦的,他小時候和朕一道在宮中讀書習武,我們交情本就頗深。如何?這太傅朕挑的還不稱你心意了?”

楚玉檸歪嘴,她只是驚奇:三年前明明還只是培英書院校長重金聘請的先生,其中背景該如何強大,博得當朝二老的青睐、一成而就地當上了萬人之上的太傅大人。

以前總覺得他并非池中物,多半還是靠的感覺與對方翩若驚鴻的皮相。

如今回首,她到底還是小看了他。

楚玉檸搖晃了幾下腦袋,“倒不是遭了我的心意,他以前做過我一陣子老師,倒是很受……姑娘的追捧。”

“楚二小姐還去私塾上過課?”郝雲凡挑眉,他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只是不去挑破、因為不重要。

楚玉檸垂眸,“被大夫人強拉去的。”

大燕的私塾,一般都是開放給男孩子們的。姑娘家學才德,往往是家中聘請老師單個教學,且鮮有男性。而上私塾的姑娘,大都是些進不得家正門的私生女。

楚玉檸端坐在貴妃榻上,半垂着眼,幽怨憔悴,格外楚楚動人。郝雲凡知道她的處境,忙輕聲細語地哄着。

夜快深了,一輛紅頂大輪花轎被四個太監模樣的侍衛擡出了宮去。花轎裏坐着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恰然是那楚玉檸與她的随身丫鬟小翠。

小翠将自家小姐遞過來的流金腰牌裝入小荷包,拉緊,語氣中的欽佩聲幾乎快溢滿了桌幾上的水杯:“小姐,還是您有辦法。此次大夫人回來,看她還有什麽借口哄着老爺拆除碧雅軒!”

刻有天子名諱的腰牌,足以讓楚玉檸在太都府各高官府邸橫行。

楚玉檸嘆了口氣,撫摸着半邊臉,頗顯惆悵:“我原本只想讓他和某個高官通個氣,如此事情還不算做大……”

眼下,碧雅軒的事情,到底還得自己想辦法。

楚玉檸敲敲身邊丫頭呆蠢的腦袋,輕聲與她解釋道:“儲君的腰牌,可不是能随意摸出來的。萬一……萬一到時候真用這腰牌擋了事兒,我猜,哦,都不用猜,不出半月,最遲不超過一月,我就得被大喜過望的父親與順水推舟的大夫人送入這深宮之中了。”

這該說是郝雲凡寵她寵上天,還是想早日與她同枕、召她入宮召得緊呢?

這塊腰牌,對她而言,與其說是放縱,不如說是時刻警醒着她。

她到底,是個自私的女人啊。

“這有什麽?小姐,您不是喜歡皇上嗎?”小翠還是笑呵呵的。

“我是不會進宮的。”

偌大清宮,庭院深深深幾許?貴為天子一脈,郝雲凡,你又如何為我守身如一?出身寒微,我注定只是寄人籬下。

即使你堅持三五,我亦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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