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檸兒,朕十九了。”這是郝雲凡見到他朝思暮想的姑娘時,說的第一句話。

可那美好的小姑娘,卻撇開了臉,無言以對。

一把将其攬入懷中,郝雲凡這才感覺到自己活得真真實實的。有你的地方才算真實。

“朕說了不強求于你,但你也給朕一個期限好不好?”

大燕國高高在上的王者,倚着美人香肩,說出來的話語卻激萌地有些像沒讨要到糖果的小孩。

他雙親尚在、王命在身,她又何嘗不知?

皇帝,該是在十六歲成人禮之後,便迎娶皇後、誕下龍嗣,四方招募三千佳麗充實後宮,香火昌盛不斷,齊家和樂,壽與天齊。

可他,鼎盛大燕的天子,卻獨獨守身到了十九歲。十九歲,當年南齊的君主十八歲時,他的長公主都會蹦達着手腳呢喃着父皇了。

太後老是催他與他國和親,他總不肯。後來太後退了一步,說是那就納個他心下歡喜的、身份又算不得遞的妃子也無礙啊,他只說考慮。要是太上皇與太後見到他倆生下的、大燕身份最高貴的國君此刻溫婉地對着一介大臣之女“商議”,恐怕真是會一口老血吐出來、砍了楚尚書的九族。

“我不願入宮,你別勉強我。”雖然很難開口,可她還是說了。

皇帝面色一僵,一聲不吭。

他放開她,坐到圓凳上,食指斷斷續續地敲着椅子扶手,面色不明。

“說說,你去太傅府的事吧。你和葉承很熟?”

他問的是這個。

楚玉檸松了口氣。幸好,他沒把群臣推崇太傅那天的情況,揣測到她身上來。

“我不想回唐門,在楚府也不過是整日與大夫人吵鬧,我想……”

“你想投靠他處,就把念頭打到了太傅府上。”郝雲凡的聲音猛然間提高了八度,他卻對她展露笑顏,“檸兒,你很聰明。”

太傅府獨樹一幟,無人問津但萬人之上,葉承作為葉家長子,弟弟尚還握着邊疆行政大權,他身後又是整個皇族撐腰。沒人敢拿太傅府做文章。

可惜了,她連太傅府那麽高的門檻都進了,卻因為婉栎,又回去了。呵,真是惋惜。

卻是将大夫人逮了個正着。對方行事乖張狠戾,善妒成性,楚甲心中必定已有些眉目。只是那怎麽說也是他同床共枕多年的正室。

楚玉檸發着呆,郝雲凡正仔細端詳着她。

她最近胖了,尖尖的瓜子臉最近倒是養成了有些鵝蛋臉的趨勢,尚書府夥食很好嗎?最近這天氣很好睡嗎?

“要我幫你嗎?”他問。

嗯?是指進太傅府嗎?他身旁的小姑娘聞言忽然眼前一亮。

郝雲凡失笑。

她總有能力讓他開懷。饒是她不肯進宮、不肯伴他左右。郝雲凡總覺得,楚玉檸這只紅梅,在他的牆裏土生土長,若是出牆了一尺,他都能挪牆一寸,允以包容。

這是愛吧?哪怕他是睥睨衆生的帝王。

楚玉檸把圓凳朝郝雲凡身旁搬得更近了些,臉上讨好的樣子,笑眯眯的,“其實主要是因為婉栎郡主。她對我很敵視,好像,是因為很喜歡太傅。”

“婉栎喜歡太傅?!”

“你不知道?”楚玉檸吃驚。

郝雲凡松了口氣,摸摸對方的腦袋,“我早就聽說了。她好幾年前,就立誓要成為太傅夫人。為了接近他,她特意去培英書院,葉承的課上上課。”

“哦,反正我就是被趕回來了。”

郝雲凡張了張嘴,躊躇着,無言可說。

他多想告訴她:來我身邊,我賜你貴妃,從此高枕無憂,一世富貴平安。

可惜他的小姑娘不願意。

他牽起楚玉檸的手,“陪朕出去走走吧?朕好久不逛街市了。”

“這是楚府啊,不怕被看到嗎?”

“從後門溜出去。”

唐籍來尚書府的确勤快,還懂得對症下藥,次次前來都帶好多禮品首飾、特色小吃、名畫書卷。

楚玉雲對對方的皮相很是滿意,再說自己的确是不能拖了,起初尚且感覺對方模棱兩可的大夫人态度亦日漸好轉,終于在大半月有餘之時,親切歡脫地喚他:準女婿,一同用了晚膳再走?

唐籍腦袋如搗蒜,立馬說好。

楚二小姐卻沒能和準姐夫一道用晚膳,正午十分,卻是那半月前、她前往太傅府所雇的馬車停在了楚府門口。

葉管家的肚子依舊很大,笑吟吟地讓前來一探的楚管家進門通報。

“是送來我的随身行禮的麽?”楚玉檸正窩在貴妃椅上剝葡萄吃,想想那可愛的胖管家該是送來她留在太傅府的行李的。

可這效率的确有點低啊?當時說的是第二天一早就送來的……

“小姐!不得了啦!”小翠跑了過來,“小姐,你快出門去看看吧!太傅,太傅大人的馬車來了,眼下正等在前門口哪!”

“哐當!”,掉了一地的葡萄。

“楚小姐好。我是小辭。”楚玉檸剛小步跑到前門口,不想小辭已然等在了楚府門口,見了她熱切地沖上來打招呼。

“你們大人……這是做什麽?”

小辭一臉的自然殷切,“接您回去啊!”

?!

楚玉檸的腦門旁出現了如上兩個字符,然後她的表情變成了這樣:=A=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家大人……是生病了嗎?”

楚玉檸坐在五匹馬拉的馬車上,扶着額,外頭的車夫和随從默不吭聲、頭點地地各司其職,總體的樣子頗為憂傷。

如此之大的陣勢,這批站在皇室金字塔頂端揮金如土的人啊!

馬車後,楚家大門口,大夫人站在最前頭,嘴角蠕動、低聲謾罵不止;大小姐楚玉雲由于準夫婿在旁,被迫守着最後一點道德底線,只是雙眸死死地那漸行漸遠鎏金鑲玉巨大馬車,似要将其生生看出個洞來。

馬車周圍的氣氛越發地凄涼了。

而楚玉檸卻依舊在想:葉承為什麽要接她回去?該不會是真病了吧?真可憐,肯定不輕!

都怪大夫人出來得“及時”,小辭沒來得及向她解釋。

輿論的力量是巨大的。在外人看來,楚玉檸和葉承是一對,楚玉檸離開太傅府,是因為婉栎。

狗血的事情明了了。

而大衆越是狗血的劇情就越愛看。這幾日,甚至連“楚二小姐帶孕一月、郡主橫足被迫離夫”的天雷狗血段子都出來了。而江湖小畫本,由此事件引申出來的幾十部換湯不換藥、更名而同劇情的畫本屢屢皆是。更有大膽的知情百姓“以死進谏”,希望太傅大人能回心轉意,給尚且懷着他親生骨肉的楚二小姐一個說法。

終于,太傅大人被這一群智商尤為捉急的百姓給救贖了。咬牙切齒地喊了小辭,心不甘、情不願地讓她來接她。可葉管家只覺得太傅大人“咬牙切齒”的模樣十分地“做作”。

他家大人可從來不是個能随着人的主。

當他命令葉管家一并将送回楚府的行李一道搬回時,葉管家笑眯眯地回應:回大人,楚小姐留在這兒的行李尚還未送回,請大人恕罪。

太傅大人長呼一口氣,閉眼:合着你們都等着這一天是吧?!

**

太傅府的早晨陽光很明媚。

丫鬟們搬來了浴桶,伺候楚玉檸沐浴。她昨日一來到太傅府巴着頂樓上的貴妃椅就睡沉了,迷迷糊糊地被小翠摻到樓下的床上安眠。

大燕國處南,十月初的天氣依舊有些悶熱,閨床被葉管家好心鋪了好多層床墊,柔軟舒适卻十分保暖,楚玉檸長發及腰,睡得有些燥熱,一早醒來粘噠噠的,很不舒服。

洗去一身的疲憊後,楚玉檸睡意全無,出了紫闫軒,信步踱到了鏡湖邊。

鏡湖一片碧綠,清澈見底,沿着湖的左岸種滿了垂柳,發黃的柳葉随着水流蜿蜒流向湖中心去,碧湖藍天,倒是十分地詩情畫意。

鏡湖右岸是一大片青草地,寥寥無幾地散着一地的楊樹秋葉,右岸居中有條石砌小路通向湖中心的湖心小築,涼亭的設計,夏日秋色,乘風涼極好。

紅袍銀劍,那是葉承在練劍。

早晨的陽光照在他俊朗剛毅的臉上,額頭兩鬓處微汗晶亮。

他斜睨她,她對他一笑。

他收了招式,接了小辭準備的濕巾帕擦拭去了滿頭汗水,又用吸水透氣的白色巾帕擦幹了臉。

小辭跟着他身後去前廳用膳,她一路小跑,一屁股毫不客氣地坐在他對面,揪過他正欲下手的飽滿的肉包子。

葉承冷着臉,隐隐有些怒氣,“做什麽?我收留你還不夠麽?”

肉包子很香,嚼勁很足,楚玉檸滿意得眼睛都眯成了條縫兒,她道:“你府上的肉包子真好吃,比東市十客香的包子還好吃!”

一旁垂首的小壇聽了,忍不住腹诽:笑話!太傅府的廚子可都是聽了太後的差遣從宮裏禦膳房調來的,做的東西哪是那東市的小館子能比的?白饅頭都能生生給做出五香肉味來!

這時候,葉承肚子空空如也,也不故意和她計較,拿起盤子裏的肉包子往嘴裏塞了小半口,邊嚼邊模模糊糊地說:“一般性。”

“好吃得眉毛掉下來!”

自這天起,每個早晨三個肉包,都在辰時三刻,準時無誤地送到紫闫軒的二樓、楚玉檸香閨裏。

終于在第八天,第二十二個包子被搬上餐桌上時,楚玉檸掀桌了!

“葉承!你TM就是一個禽獸!”

“幹嘛?你眉毛終于掉光了?”

=_=

而太傅大人心愛準太傅夫人愛得殷切,每日早晨費去盯着廚子做肉包子,做完還親派小辭送去紫闫軒最好看着楚二小姐吃下去不得有誤的感人事跡被葉管家“一不小心說漏”給了菜市場的賣魚大嬸,日尚還未到正空,太傅大人的身姿在衆百姓眼中委實又高大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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