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下山時喬銘易腦子亂作一團,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幸虧掃墓的人多,他只需要跟着大部隊緩緩前進就不會迷路。
快到陵園門口時,模模糊糊聽到“喬元禮”三個字,猛地清醒過來。
前方不遠處有一男一女正背對着他,也是往陵園外的方向走。他混在人群中悄悄接近那對男女,豎起耳朵聆聽他們的對話。
“剛才在停車場明明看見喬元禮的車了,卻沒見到他人。”男人說。
“有沒有可能剛好是同款的車?”女人問。
“如姐啊,那可是本市唯一一輛勞斯萊斯幻影。”
“興許是剛好錯過了吧。”
喬銘易覺得男人面熟,回憶了一下,想起他也是道上的一位大佬,名叫孟仁博,經營地下賭場,和喬元禮關系不錯,經常喊他去搓麻打牌,逢年過節不時送上些禮物。喬銘易對他的印象還算可以。
他稱呼身邊那女子為“如姐”,大概就是喬元禮曾經提過的那位“阿如”。她身材火辣,妝容精美,是個美豔少婦,難怪喬元禮拿她來和自己開玩笑……
“說到喬元禮,如姐有沒有聽過最近一個八卦?”孟仁博似笑非笑。
是女人就愛聽八卦。如姐立刻好奇地湊近:“什麽什麽?快和我說說!”
“上次打牌時老茶不是提過,喬元禮收養了他兄弟的遺孤麽。本來當他是個正人君子,結果最近他終于繃不住,把那孩子給睡了。”
喬銘易握緊拳頭。孟仁博到底是從哪兒聽說他們家私事的?!
但回頭一想,喬家大宅的傭人保镖全知道這事了,說不定其中某人在外面說漏了嘴。黑幫大佬們消息何等靈通,什麽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何況喬元禮本來也沒有刻意隐瞞的意思。
如姐掩唇嬌笑:“原來喬老板喜歡光源氏這套呀……哎喲喲,人不可貌相。”
“如姐說的分毫不差,可不就是光源氏麽!喬老板年輕時是喜歡他那個兄弟的。如姐大概沒見過那孩子吧?和他親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你說天天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喬元禮竟然能忍這麽多年,也是蠻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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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也是可憐,被養父這麽着了,以後大概再難找別的對象了吧……”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如姐你覺得人家可憐,說不定人家挺開心的呢。不過喬老板是有福啦,都說自己的勞動果實最香甜,那麽自己養大的孩子也最好吃吧,嘿嘿嘿嘿嘿……”
兩人竊竊私語,有說有笑,喬銘易卻在後方聽得心驚肉跳!
他們到底在說什麽……爸爸喜歡他親爹?怎麽可能,肯定是他們胡說八道!是他們聽風就是雨,散播惡毒的謠言中傷喬元禮!
爸爸喜歡他,是因為他是喬銘易,因為他是心愛的兒子和可愛的情人,甚至因為貪戀他年輕鮮活的身體,而不是因為……不是因為他酷肖生父于信城!
然而喬銘易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為什麽大宅子裏老傭人看他的眼光那麽奇怪?
那些素描又該作何解釋?
他這才想起畫紙已經有年頭了,泛着陳舊的黃,不可能是近期畫的,喬元禮将畫着心中隐秘幻想的畫作夾進活頁夾是很多年前的事,而當時喬銘易還是個孩子,額上更沒有傷痕。
畫中的男人只可能是于信城。
喬元禮對自己的弟兄抱着難以啓齒的愛意,當對方不幸過世後,将這份愛意轉移到了對方的獨子身上。
難道喬元禮在床上和他翻雲覆雨的時候,竟然把他當作于信城的替身嗎?!
他耳鳴不已,頭暈目眩,仿佛能聽見血液瘋狂奔湧的聲音。他差點一個跟頭栽倒在登山階梯上。旁邊有人扶了他一把,說:“當心啊小夥子,是不是天氣太熱中暑啦?”
喬銘易咕哝着對旁人道謝,追上前方的孟仁博和如姐。
他非要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風山陵園的停車場。孟仁博挽着如姐的手走向車位,途中路過一輛造型優雅犀利的跑車,便指給女伴看。
“你瞧,那就是喬元禮的車。奇怪,車明明在這兒,卻沒見到他人。”
如姐說:“陵園那麽大,沒見着也正常。”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青年的聲音:“仁博叔好,今天我爸有事,車是我開來的。”
兩人回頭,只見一個纖秀的年輕人向他們走來。
孟仁博尴尬地笑了起來。說曹操曹操到,剛才他和如姐的談話該不會被年輕人聽去了吧?萬一他一狀告到喬元禮那兒,孟仁博可就沒好日子過了,哪怕喬元禮面上大方說沒事,私下也肯定會給他穿小鞋。
“原來是銘少!好久不見吶!上次見你還是你上大學之前的事呢!”孟仁博故作驚訝,和喬銘易握握手,“我來介紹,這位美女是阮令如,雖然輩分比你高,但你喊一聲‘如姐’就好。”接着轉向如姐,“這孩子是喬老板家的公子,喬銘易。”
如姐巧笑倩兮,在喬銘易臉上啵了一下:“在國外大家見面都是這樣打招呼的。”
孟仁博賠笑:“如姐久居異國,習慣老外的風俗,待人接物比較親切。”
喬銘易禮貌地問她好,接着對孟仁博說:“仁博叔,你們剛才說話我都聽見了。”
孟仁博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結結巴巴笑道:“是、是嗎?哈哈,今兒個可真熱啊。”
“您別緊張,我就想問問,您說那事兒是真的嗎?”
“銘少指的是什麽事兒?我剛才和如姐講了好多呢……”
“您說我爸從前喜歡我親爹,确有其事嗎?”
孟仁博和如姐若有所思地對視一眼。
“銘少千萬別把那話當真。那是我為了逗如姐開心亂編的……”
“仁博叔!”喬銘易提高聲音,眉頭皺起來,明明是個白淨秀氣的青年,可一旦染上愠怒之色,就生出了一股威嚴感。孟仁博汗流如瀑,心想這孩子果真有幾分乃父風範——不論是親爹還是養父。
如姐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比孟仁博鎮定得多,輕輕一笑,聲似銀鈴,立刻化解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老孟呀,銘少都說聽見了,你再裝腔作勢可就沒意思啦。幹脆實話實說了吧。但是銘少,你行行好,千萬別說是老孟說的,否則你爸肯定得找他算賬。”
喬銘易點點頭:“我會守口如瓶的。”
孟仁博松了口氣,向如姐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銘少,其實這事兒老一輩的人基本都知道,也不是什麽天大的秘密。你爸……我是說你養父喬元禮,當初的确喜歡于信城,但老于這個人吧,心思直,人也筆直筆直的,對男人沒什麽興趣,最後跟你媽媽好上了。喬元禮覺得自己沒希望就甘願退出。大概就你親爹一個人蒙在鼓裏吧。”
他這一席話說得輕松,喬銘易的心卻沉入谷底。幾十分鐘前還溢滿溫暖和真情的心髒,現在卻仿佛浸入了無邊寒冷的深潭。明明是夏天,他胸膛裏卻像進駐了一個漫長的凜冬。
他強忍着顫抖,努力做出嚴肅表情。“你有什麽證據?”
孟仁博苦笑:“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哪有什麽證據。你要是不信就去問問老茶、老鐵、大海那幾個人吧。凡是當年和你爸走得近的人都能作證,我說的絕無半句假話。”
“我不信……肯定是你們串通好的……”喬銘易步履踉跄,扶着車喃喃自語。
如姐碰了碰他的胳膊,笑着說:“要不這樣吧銘少,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幹脆試試你爸如何?如果是真的,老孟就洗脫冤屈了。如果是假的那更好,你不就能放心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