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喬元禮接到孟仁博的電話,說如姐不久之後便要回加拿大,想為她辦一場餞別宴。喬元禮欣然應允前往。
酒席上孟仁博和如姐輪番灌酒,喬元禮記得上次喝酒誤事的慘劇,這回本想适可而止,可委實盛情難卻。在場好幾位大佬都喝得東倒西歪,喬元禮也不例外。孟仁博見他醉得不清,便叫人扶他到別的房間去休息一下。
喬元禮在沙發上一躺下,孟仁博便隐入另一扇門。喬銘易一整晚都待在房內。孟仁博安排幾位同喬元禮有老交情的大佬偷偷來和他見面。喬銘易問起喬元禮和于信城的往事,大佬們紛紛同情地看着他,表示“的确是那麽回事兒,當時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是不信,那誰、那誰和那誰誰也可以作證”。
不需要問那麽多人了。
喬銘易覺得自己傻。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只有他一個人蒙在鼓裏。
不多時,如姐也來了,臉上紅撲撲的,雙眼微醺的迷離。
“銘少和他們談得如何?”
喬銘易抿着唇不說話。但從他的眼神,如姐知道那些個大佬的答案想必和孟仁博的差不多。
“喬老板酒量真是驚人,我都差點喝吐了,幸好灌醉了。現在他在那邊兒休息,銘少要過去問問嗎?”
喬銘易站起來,躊躇了一會兒,點點頭。
孟仁博推開門讓他出去。走廊上已經清場,喬元禮帶來的保镖都守在他的房門外,看見喬銘易紛紛驚訝地颔首:“銘少怎麽來了?我去叫大老板……”
喬銘易揮揮手讓他們不必了,閃身進入房間。
如姐的計劃很簡單,讓喬銘易喬裝成自己親爹去向喬元禮套話,看他酒後吐出什麽真言。
喬銘易忐忑,不知道這招能否行得通。萬一喬元禮根本沒被騙到怎麽辦?
他緩緩接近沙發。喬元禮安靜地躺在那兒,若不是胸膛正規律起伏,還以為他出什麽意外了。喬銘易的心不由自主揪緊了。他望向房門,不知道孟仁博和如姐有沒有在門外偷聽。不,外面有保镖守着,他們應該沒那麽膽大包天。
他蹲在沙發前,凝視着喬元禮平靜的睡顏。喬元禮睡着的時候眉頭舒展開,少了幾分戾氣,神情不那麽刻薄了,顯出幾分儒雅的書卷氣。假如喬銘易指着睡着的爸爸告訴別人他不是黑社會而是個商人或者大學教授,肯定有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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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一瞬間,他想:幹脆算了吧,為什麽非要知道真相不可?這麽勞師動衆是何苦呢?
喬元禮現在對他挺好,他也過得開心,只要不發生什麽意外,他們是能過一輩子的,這不就夠了嗎?他還能奢求什麽呢?
為什麽非要破壞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喬銘易一向是黑白分明的人,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與其愚昧地逍遙自在,寧可清醒地受災受難。他一直堅信人就該生活在這種正義中。
然而現在他迷惑了。他不敢再去追求以往的那種理所當然的正義了,可又不願裝聾作啞、裝傻充愣地活下去。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他害怕親手毀壞自己的原則,更害怕失去當下幸福的生活,失去愛着“他”的那個喬元禮。
他躊躇地站起來,向房門方向退了一步。心髒劇烈地跳動,如同古時候兩軍交戰時沉重而激昂的戰鼓。
最後他踉跄地轉過身。
到此為止吧。已經夠了。不知道真相又如何?他和喬元禮照樣和好好相處。至于那些所謂的證據……對,是孟仁博和如姐在挑撥離間,書房的素描畫肯定有什麽特別的由來……
一只手冷不得地握住他的手腕。他吓了一跳,旋即反應過來是喬元禮醒了。
他想掙脫,手腕卻被捉得更緊。
喬元禮雙眸微張,瘦削的臉上溢着醉酒的紅暈。
“信城……?”喬元禮迷迷糊糊地說,“是你嗎……我是不是在做夢?”
喬銘易心如刀割,好想甩開喬元禮的手奪路而逃,唯一支持他繼續待下去的就是一種莫名的僥幸心理。
喬元禮從背後抱住他,雙手環在他身前,萬般不舍地與他十指交纏。
“都說中元節鬼門開……你是回來看我的麽……?”喬元禮說話時聲音含混模糊,顯然醉得不輕。
喬銘易咬着嘴唇,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還是說……我又做夢了?”喬元禮低嘆一聲,“這些年每每夢見你,怎麽都忘不掉……還以為自己再也走不出來了……”
“放開我……”喬銘易顫抖着說。
他不知道于信城的聲音是怎樣,說話語調如何,或許和他天差地別,喬元禮一下子就能認出來。
但喬元禮沒動,雙手反而扣得更緊了些。
“再陪我一會兒,信城,我不想這麽快醒……”
他停下了。喬銘易以為他睡着了,于是将他扶到沙發上。可喬元禮再度悠悠轉醒,淡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視着他的面孔,讓喬銘易一個冷戰。
“真像……”喬元禮輕柔地說。
世界上從來只有兒子像老子的說法,沒有人會說老子像兒子。
喬元禮這句話的意思無疑是說喬銘易像于信城。
他到底是想說“銘易長得真像你”,還是認出了面前的人,想說“你長得真像你爸”?
喬銘易不想再聽下去了。
他掙開喬元禮的手,沖出房間。
門外的保镖交換着詫異的目光。
“銘少怎麽了?大老板他……”
“沒事兒,他喝多了,你們看着他。”
喬銘易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捂着臉匆匆走向走廊另一端。
轉過一個彎,總算沒人看見他了。他再也忍不住,淚水無聲地打在地毯上。
他不願承認,可事實就是那樣。人證物證俱在,又從喬元禮身上看到了真相。一切都是真的。
喬元禮心中有一抹思慕二十餘載而永不可得的白月光,叫作于信城。
而他只是那月光倒映在水面的一個幻影罷了,只需輕輕一觸,便會碎裂。
他像失去了所有力氣似的倚在牆上,緩緩滑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