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在笑他在笑

餘下的時間将夜晚變得無比漫長,連游戲也變得索然無味。

杜清劭仰面躺在床裏,似乎天花板都在放起小電影,怎麽也甩不出腦子。

“可惡!”他氣得撲進床裏,洩憤地捶枕頭。

屋裏安靜得可怕,只剩挂鐘的嘀嗒聲。和他的最後一段對話也腦中循環播放,

“明天這時候我就要登機去香港了。”突然,一個聲音劃過腦海。

他突然從床裏翻了起來,像是想起什麽,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港澳臺航班不比國內直飛多,晚上七八點,範圍應該很小。想到這兒他打開軟件搜了下航班,果然符合條件的只有國際機場一趟航班。

他頓時滿血複活,給葉飛鴻打了個電話。

可即便知道哪趟航班,偌大的機場人山人海,找人談何容易。一旦錯過,他大概這輩子都見不到洛銘了。

第二天,他提早好幾個小時就過去了。機場有專門的港澳臺通道,想過安檢只有唯一的入口。他站在那兒等,活像只被馴乖巧的看家狗。

形形色色的、說着各種國家語言的人從他身邊走過,每次看到類似身高的男性,杜清劭都會伸長脖子張望一番。

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随着時間逼近,心情也愈發焦躁。

“就送你到這兒了,下次再會。”“謝謝款待。”……

不知過了多久,耳朵捕捉到一聲輕柔的英文,杜清劭條件反射地擡頭,一眼就在茫茫人海中看見他特別的金橘色頭發。洛銘已經排進安檢的隊裏,和身旁一位東方女性揮手告別。

“瓦瑞斯先生!”他撥開排隊的人流沖過去。

洛銘聞聲頓住腳步,轉身四目相對,微微皺眉。

“我……”杜清劭猶豫了一下,說出了卡在喉嚨許久的那句話,“我是來請你回去的。你到香港後還會回來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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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也有國際機場。”洛銘不置可否。

“不行,你得回來!”杜清劭踮起腳尖,湊到他眼前,“我的自由滑要改難度構成,聽說音樂是你剪的,我總不能再找別人幫忙吧。”

此話說完,洛銘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見他不表态,杜清劭開始了無理取鬧:“我是很認真地來找你的,你要是不回來,就代表還沒原諒我。”

但其實他心裏想的是,就這樣把這個小金毛放回去,他肯定會到處說自己的壞話,必須把人騙回來統一戰線。

對方始終不說話,半張臉埋在羊絨圍巾裏,也看不清神情。而十來分鐘時間,隊伍已經過半,安檢區一共五個窗口,幾百號人分流,很快就能輪到他。

杜清劭目測了一下隊伍長度,徹底煩躁起來,扯了扯他的圍巾:“喂,你聽我說……”

“抱歉,我不叫wei.”洛銘終于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杜清劭差點被他的冷笑話氣得笑出聲,重重地念出他的名字:“好吧,瓦瑞斯先生,你聽我說:我的教練還有那個女生,他們都非常喜歡你,如果你不肯回去,他們會把我煩死的。”

圍巾一松,涼風灌進衣領。洛銘漠然地垂下眼眸,勾起嘴角輕聲嗤笑:“終于說心裏話了?”

杜清劭聞言愣住,看到他冷漠的神色,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覆水難收啊。

過安檢了,所剩無幾的時間不容浪費,他憋了幾秒,使勁圓場:“我杜清劭從來就沒怕過誰,要不是真心想請你回去,誰說都不管用。”說完還拍胸脯保證,以後絕對乖乖聽話。

洛銘輕輕抿了下唇。

“哦對了,你的電話都不在服務區,還有什麽其他穩定的聯系方式嗎?比如微信QQ之類的。”他掏出手機,着急地催促了幾聲。

已經排到黃線區準備安檢,後面一對年輕小夫妻見他們在前面拉扯個不停,不滿地嘀咕起來;保安也走上來疏導隊伍,讓送客止步。

洛銘被他硬生生攔在黃線外,落在周圍人目光的焦點處,不自在地吸了幾口氣。“好吧,但我一般不看微信。”他無奈取出手機。

“沒事,加我之後經常看就行。”杜清劭喜出望外,立刻翻出自己的主頁面。費盡千辛萬苦,在一群人不耐煩的等待中,終于在最後一刻要到了聯系方式,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洛銘拉起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定要回來啊。”杜清劭還不忘朝着他的背影喊了聲。

洛銘沒有回頭,直到走得很遠很遠,一直緊繃的嘴角突然劃起一個細微的弧度。

盡管騙來了聯系方式,杜清劭還是不放心,總覺得臨分別前自己沒把事情解釋清楚,點開還熱乎的對話框,隔着屏幕寫起了聲情并茂的小作文。每天結束訓練,還不忘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在香港都幹了些什麽。

洛銘大概真的不用微信,接二連三的消息發過去都沒有回應。杜清劭又試着撥他留的電話號碼,結果依舊不在服務區內。

幾天過去,始終聯系不上他,他又開始慌了,生怕這個家夥出爾反爾。但他又不敢和別人說,只能自己憋着,偶爾還會因為不在訓練狀态挨頓批。

等到第五天,一直玩失蹤的洛銘總算給了回應,說今晚回來,之前沒看消息,表示抱歉。

憋了幾天的杜清劭立刻打起精神,問他什麽機場幾點,對方卻故作高深,只是說會來的。

這樣他總算放心了,開始全身心投入訓練。

升組後對體力要求是質的飛躍,青年組時期他就能輸出後外點冰和後內點冰兩種四周跳,但伴随總體難度增加,體力跟不上,存周跳空摔倒都是經常發生的事。教練就先揪着他練體能,早晨沿着體育館跑十公裏,晚上訓練完再繞着冰場快速壓步,順便提高壓步效率。

期初他還很自信,覺得自己繞個十幾圈應該不成問題。但其實一天訓練結束體力就已經透支得差不多了,加上有速度要求,滑了兩圈就開始降了。

到後來,每邁一步都成了和身體極限的抗争。耳邊是高速滑行帶來的飒飒風聲,體育館內熟悉的布置都化成線條在飛快閃過。他半閉上眼,感受着心跳的搏動,終于體會到師兄馬嘉博所說的飄然欲仙之感。

“可以了,停。”葉飛鴻在場邊喝住了他。杜清劭借着慣性,暈乎乎地滑到他那邊,單手撐着擋板,喝了點飲料。

手腕上的心率檢測儀,顯示着紅彤彤的三個數字,168。

“這大概就是你滑後半段的感覺,覺得自己能跳四周嗎?”

在花樣滑冰比賽中,後半段跳躍基礎分值會乘以系數1.1,會把難度較高的跳躍放到後半段刷分已經是常态。杜清劭一心想在最後多蹦跶幾下,喘着粗氣打腫臉充胖子:“能能能!”

話音未落就被葉飛鴻用保護套敲了下腦袋,原本已經腰酸背痛,一着不慎就撲通地跪在了冰面上。

貼近冰面,溫度零下,冷氣瞬間鑽進衣領、鑽進身體,原本滾燙的身體瞬間打了個寒蟬,一直流個不停的汗水仿佛也能凝成冰滴。

他趴在冰面上艱難地喘了好幾口氣。

“距離比賽還有五個月,加油好好練,肯定可以的。”葉飛鴻上前拎着胳膊把他從冰上撈起來,繼續盯其他幾個小男單。

他今天的訓練就算結束了,裝上保護套,拿起毛巾水壺到場外活動區走了幾圈放松身體。正在瞎轉悠,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剛結束訓練嗎?”

他立刻回頭,見幾米遠外站着那只外國小金毛,先是一愣,随後踩着冰刀鞋就蹦了過去。

雖然擦了好幾遍汗,整個人依舊濕漉,黏得那對飽滿的雙眼皮都睜不開,有幾分慵懶的痞氣。

洛銘不适應地往後退了半步。

“喂,你躲什麽?”他不滿地扯了下領口,非要往他跟前湊上去,一邊思考該說什麽。突然腦袋被人敲了一下,葉飛鴻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又摁着他的頭道了聲歉。

杜清劭剛訓練完不急着回去,見為時尚早,教練又撮合兩人聊會兒天,把之前所有的誤會解開,便于之後的教學。

洛銘其實想不明白主教練為何如此信奉“交流”,但出于禮貌,還是跟杜清劭去了舞蹈教室。

他永遠不修邊幅,屁股挨着地板就四仰八叉地坐下,捏着大腿肌肉放松。洛銘盤腿端坐在他對面,屋裏安靜地悶人,兩人都不說話,似乎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

“那我就先問你幾件事,不許不接話。”等身體舒服了一些,杜清劭率先開口,“你和西塞琳老師怎麽認識的?聽說自由滑的曲子是你幫我剪的。”

“小時候參加了洛桑芭蕾舞比賽拿了金獎,視頻傳到網上,機緣巧合下就認識了。”他如實回答,“曲子确實是我剪的,因為從小學習芭蕾,對古典樂了解比較深刻,她就讓我幫忙了。”

他點了點頭,若有所思:“洛桑是什麽比賽,很厲害嗎?”

洛銘不置可否,簡單介紹了一番。這是全球年輕芭蕾舞者的比賽,硬要類比,大概和世青賽的金牌差不多。聽他說完,杜清劭這才想起都沒見過他跳舞的樣子,打算回寝室後搜幾個視頻看看他到底有多厲害。

“那你是什麽時候學會滑冰的?”“小時候和芭蕾一起學的。”

“那後來為什麽選了芭蕾?”“個子長太快了。”……

尬聊還在繼續,洛銘每句話都不出十個單詞,就這樣面面相觑硬扯了半小時,什麽火花都沒擦出來。

眼見時間差不多,還夠熄燈前開一把五排,杜清劭便起身草草地說了聲see you,溜煙地跑回了房。結果一局游戲結束,被體能訓練折騰得疲憊不堪的小崽子歪頭就睡,把找舞蹈視頻的事忘到了十萬八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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