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地主家傻兒子
杜清劭沒有追出去,只聽兩位奶爸在耳邊你一言我一語,平時幽默風趣的金媽此刻正壓着嗓音批評。
“我又不是故意的!”杜清劭不甘心地仰起頭,“我也是第一次接觸這種病,以為就是普通的緊張害怕。”
“行了,”潘立書攬着金媽的肩把他拉到角落,“之後還有比賽,再罵下去容易影響心态。”
杜清劭坐在長椅上看他們咬耳朵,又低頭看了眼詞條。雖然以前經常聽人提起抑郁症焦慮症,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這類病和基因、激素分泌都有密切關系,并非是抗壓能力差、膽小脆弱的表現。
洛銘為了他任性的要求冒着随時可能暈厥的風險來現場看比賽,自己居然還往他傷口上撒鹽?
可他又不肯承認,捧着手機小聲道:“要不是他甩了我一巴掌,我也不會說這種話。”
“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小狗爪碰到他哪兒了。”潘立書走回來,雙手環胸,“更何況他還是是個精神病人……”
杜清劭本來在低頭打字,聽到精神病人幾個字,突然捶了下凳子,擡頭厲聲警告:“不許這麽形容他。”
潘立書一時語塞,只能瞥了眼屏幕,轉移話題:“你在幹什麽?”
他摁了下鎖屏鍵:“不關你的事。”
不過對方也能猜到一二,囑咐道:“現在留個言就行。這種病發作一次要消耗不少精力,讓他休息幾天,你也準備明天的表演滑吧。”
“知道了,我有分寸。”杜清劭起身去整理背包,看到那盒撕開的濕巾紙,疲倦地嘆了口氣,掏出手機反複看了幾遍,把“英語滿分作文”發了過去。
有一說一,讀高中這幾年沒白幫李華寫信。
不過對方并不在線,他盯着屏幕看了幾秒,把手機揣進了兜裏。
因為取得了男單第三的成績,明天他還會參加閉幕式前的表演滑。這賽季他并沒有特地為表演滑編舞,直接沿用了青年組最後一賽季的短節目——《愛是慢慢成熟的》。
這首曲子選自經典音樂劇歌劇魅影的續作《真愛不死》,在劇中是法國女高音名伶克裏斯汀時隔10年再度登臺演唱的曲目。因為那時杜清劭年紀尚小,最後編舞老師還是決定選一首女高音來描繪成長式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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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上洛銘還是沒回消息,杜清劭暫時也沒有睡意,又坐在床裏把原版音樂劇翻出來看了一遍。沒當花滑運動員前,他幾乎是文學絕緣體,這幾年為了表演節目,倒是看了不少中外名著、音樂劇和電影。
看的時候他全場心不在焉,隐約想起當年和編舞老師老師的對話。
彼年15歲的小杜崽子瞪着充滿求知欲的眼睛,似懂非懂地聽完了老師對愛情的見解,最後得出結論——人類的感情真複雜,談戀愛還不如滑冰。
現在想起這些話,他總覺得多了些特別的感覺。臨睡前又檢查了一下社交軟件,确認洛銘還是沒上線,才關燈鑽進被子裏。
晚上睡得還行,但洛銘遲遲不回消息,他時不時就想起那件事,表演滑的時候态度也有些敷衍。
葉飛鴻雖然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麽,還是能看出他狀态不對,下場後把他拎到旁邊,耳提面命地說了一通。杜清劭不想和他多說,以昨晚沒睡好為借口整理東西回了酒店。
酒店的安保輪班,刷卡進去時又遇到了短節目結束那晚給洛銘開門的那人。因為他體型偏胖,下巴還有一顆很明顯的痣,杜清劭當時就記住了長相。
在門口站了片刻,他還是決定不放過任何機會,找那人套話試試。
“Hey,這位先生~”他熱情地走上前打招呼,“請問你會說英語嗎?”
保安轉過頭,笑了笑,幹練地回以标準的英文。
到底是大酒店,就連保安都會幾國語言。杜清劭在心裏給這位仁兄點贊,先出示了自己的參賽證明,試探道:“請問你認識盧米·瓦瑞斯嗎?他是我的編舞老師。”
保安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随後恭敬地笑道:“當然,他是我們老板的侄子。”
“哈?”杜清劭愣住。随後的十分鐘裏,小杜同學的世界觀被徹底刷新了。
據保安介紹,瓦瑞斯家族早年以石油礦業起家,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後代開枝散葉,北起芬蘭赫爾辛基,南至西班牙馬德裏,家族企業遍布半個歐洲。
而洛銘這一支從事的就是體育博彩行業,甚至還是本次比賽的贊助商。難怪比賽時杜清劭看到廣告牌上的Varistor商标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特喵是什麽霸道總裁,不對,病弱黑道小少爺劇本?杜清劭聽保安說得目瞪口呆,不明覺厲地回房了。
大獎賽最後一站在E國舉辦,之後才能确定最終晉級名單。像他們這樣在決賽圈邊緣徘徊的選手可以和組委會申請在比賽地多住幾天,可惜因為那個意外,去洛銘家撸狗子的計劃也泡湯了。
等到第三天他還沒回消息,杜清劭終于忍不住給他打了電話。大概等了四十多秒,幾乎是在他心灰意冷挂斷的前一秒才接通的。
“你身體好點了嗎?那天是我說錯了話,發短信給你道歉了。”杜清劭開門見山,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堆。
他完全不知道洛銘度過了何等昏天暗地的72小時。
他就是屬于不喜歡被人碰的那種,唯獨杜清劭能讓他放下戒備,把自己交出去。洛銘其實很後悔,如果當初不是殘存的意識犟着不想吃藥,早早把藥瓶交出去,後面的事都不會發生,說不定……還能享受被人抱在懷裏喂藥的待遇。
人都是貪心的,體會過杜清劭的溫度和心跳,他發現自己更怕冷了。可最後杜清劭的話徹底粉碎了他給自己精心編造的童話故事。
幾乎是碾得粉碎了。
度過驚恐期後,就是無盡的失眠和絕望。洛銘三天三夜沒合眼,從左邊太陽穴跳到右邊,膝蓋也摔腫了,疼得沒法走路,也沒有力氣動彈,全靠輸營養液度日。
手機響起時他還在輸液,神情也很恍惚。猶豫了很久,他還是讓管家把手機拿給他。
看到來電顯示,他灰蒙的眼神突然閃了下光,可惜對方語速太快,他實在反應不過來。
“…你說慢點。”他努力用清晰的聲音回複。
“好吧。”杜清劭把剛才的話慢慢重複了一遍,又問,“我大概還能在這兒待三天,你恢複得怎麽樣?如果方便的話,我想登門拜訪道個歉。”
洛銘聽完他的話,才意識到自己又漏看了信息。翻到聊天頁面草草掃了眼,有氣無力地唔了聲。
杜清劭以為他還在生氣,見縫插針地解釋道:“我最後說的那些話真的是無心之舉,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這幾天心裏也很挺愧疚,希望你能給個機會。”
他又唔了聲,擡眸看了眼還在輸液的手背,輕輕道:“後天…或許可以。”
杜清劭聞言很開心,耍無賴道:“既然你答應了,那這頁就翻過去了。你把住址發給我,好好休息幾天,等我帶着吃的來。”
他剛想說不用,對方又不知叽裏呱啦說了一堆什麽,就把電話挂斷了。
“……”洛銘卧坐在床裏,愣愣地看着通話界面,像是在思考什麽。過了幾分鐘,他緩緩放下手機,慢慢擡手拔掉了輸液管的針頭。
“少爺你幹什麽啊!”管家被吓了一跳。
洛銘吸了口氣,用盡全力按住手背的針眼:“和醫生說一聲,我晚上試着吃點東西。”
管家的手還懸在空中,見狀垂到身側,輕輕笑了聲:“好。”
他點了下頭,沒有直接躺下去,而是靠在床裏,又把手機給撿了起來,翻回到聊天頁面。
另一邊,收到地址的杜清劭滿血複活,晚上去冰場溜達了幾圈,找隊醫讓他們明天陪自己去買東西、做參謀。潘立書拗不過他,最後決定明天讓金騁留下來放哨,他倆去附近的商業街一趟。
杜清劭挑的商業街是巴黎最繁華的一帶,奢侈品店琳琅滿目,夾在其中的大型超市也同樣不是普通人逛的地方。
潘立書見他跑來這裏,不禁提醒道:“小杜,你哪來這麽多錢啊?”
“我不是贏了兩站比賽嗎?就算錢不多,也足夠把他喂飽了。”杜清劭笑得很輕松。在法國站的社交晚宴上,他有幸吃到了各種特色菜,才知道巴黎不僅是浪漫之都,也是吃貨的天堂。因此給洛銘道歉,第一個念頭就是買吃的,還特地詢問了大賽的後勤負責人。
進口的裏海魚子醬,50g一盒售價75歐元,他眼睛都不眨,直接拿了4罐,然後又去櫃臺上拿了兩包進口奶糖和奶粉,讓潘立書幫他檢查成分。
“沒問題,”他打開翻譯軟件拍了下包裝,“是低脂的,添加劑也比較少。”
“那就好。”杜清劭滿意地接過放進推車裏,又七七八八拿了些東西,最後還詢問服務員,去超市三樓拿了兩包高級狗糧,順便給洛銘家的小柯基送溫暖。
到收銀臺前一結賬,好家夥,740歐元,折合人民幣将近六千塊。
這些大超市都能直接刷銀行卡按照當天的彙率結算,杜清劭來之前沒有換這麽多現金,直接翻出銀行卡,豪爽地遞給了前臺姐姐。
“今天的彙率好像比平常高了兩個百分點。”潘立書在後面小聲嘀咕。
他擡頭看了眼實時彙率電子屏,稍微算了下,淡淡道:“沒事,不差這一百多塊錢。”說完便接過那一大包食物,滿意地走了。
潘立書跟在後面,被他那地主家傻孩子般的氣質秀了一臉。
“你畢竟還是個學生,就算不買東西他肯定也能原諒你。”
“嗯哼?”杜清劭挑了下眉,目光落到對方左手中指的戒痕上,反問,“一直都沒問,你和金騁哥結婚了吧?”
“怎麽突然問這個?”潘立書也下意識看了眼中指,搖頭笑了笑,從脖子裏取出一根系着男式對戒的鏈子,“可以啊,小崽子的眼睛真尖。”
杜清劭拎着兩大包零食笑了笑。
潘立書緩緩道來:“我本科畢業後出國留學了六年,期間分分合合,中指的戒指都沒取下來。對外我也一直說自己訂婚了,就是相信之後肯定有機會複合。”
“異國戀辛苦嗎?”
“嗯,”潘立書搓了搓那枚對戒,剛才含情脈脈的語氣又變得不正經起來,“不過沒辦法,誰叫我當初把學長灌醉騙上床,總歸要對他負責的。”
“他是你的學長?”杜清劭有些吃驚。
“看不出來吧?我比金騁小兩歲呢。”他嘿嘿笑了幾聲,“騁兒不愧是學中醫的,把自己保養得那麽好。二十歲的時候更加細皮嫩肉,誰不想對小美人犯罪呢?”
杜清劭臉黑了下:“你還挺得意?”
“他可是隔壁中醫院的院草,我因為他被學業預警,從實驗班分流到康複醫學,付出了多少才把人追到手,能不得意嗎。”
“怎麽會這樣?”
他笑着嘆了口氣:“沒辦法,零幾年的時候社會認可度不高,總有人挑事。”
“那确實不容易。”杜清劭會意地點頭,看到手裏的零食,想了想,又問,“立書哥,和同性談戀愛是什麽感覺?”
“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啊,就和普通情侶一樣。逛街、擁抱、接吻……那是愛人間應有的權利,不會因為你喜歡誰而改變。”潘立書說完,笑着推了下眼鏡,湊近道,“怎麽,小崽子看上誰了?”
“沒有。”杜清劭側身避開,搓了搓手裏的塑料袋,望着塞納河靜靜的夜色,淡淡道,“随口問問,好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