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友誼地久天長

平時在國內,為了應付領導和贊助商,杜清劭一直穿得比較樸素,這會兒逃出教練的目光,瞬間翻出他的AJ和名牌運動衫,墨鏡一戴,誰也不愛,開心地和奶爸去郊游了。

洛銘家住在第三區。從地鐵站出來,放眼望去都是上了年頭的博物館和大劇院,建築在午後陽光下散發着溫潤古樸的銅色,帶着歷史沉重的味道。

“這兒的景色真有質感,難怪能養出瓦瑞斯先生這樣帶着書卷氣的舞者。”潘立書不由得感慨。

“切,”杜清劭在一旁不屑地打斷,“你是有家室的人,還張口來別人的彩虹屁?信不信我錄下來告訴金騁哥?”

對方并沒有急着辯解,反倒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聽那聲笑很不爽,又問:“對了,本來金騁哥也說要來,怎麽突然被葉老頭子叫去了?”

“是馬嘉博的事,”潘立書放慢腳步,聳了下肩,“你也知道他膝蓋的傷。”

杜清劭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頭,想了想突然反應過來:“靠,那他肯定會把這件事抖出去。萬一嘉博哥告訴齊悅,她還不得吧把我剮了!”

“那又怎樣?你又不是去約會。”他不懷好意地把臉湊過來,“再說了,尊師重教可是傳統美德。”

杜清劭煩躁地啧聲:“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和人道歉。要不是看他發病時那樣太痛苦,小爺我的字典裏從沒‘對不起’這個詞。”

“這是好事,”對方接嘴,“學會道歉是學習做大人的開始。而且你确實應該再成熟一點,嘉博那身傷肯定撐不到明年了。”

說到這兒他便留了個意味深長的停頓,杜清劭并不太想聊這個話題,擡頭迎上明媚的陽光,輕輕眯了下眼:“這件事,我會在冰場給你們答案的。”

聽他這麽說,潘立書也沒再說什麽,默默陪他坐上了公交車。到小區門口,管家已經特地出門迎接了。

洛銘住的就是普通別墅群,并沒有特別炫富的痕跡。每幢房之間隔得很寬,就像個風景名勝區。他邊走邊看,雖然做足了心裏準備,在走進那幢幾百平米的別墅時,還是不由得感嘆了一句——我靠!

推門進去,百葉窗上落下一簇陽光,風鈴叮當作響。客廳裏瓷白色的大燈仿佛盛滿了陽光,随着流蘇傾瀉流淌。再走進去還能看見酒櫃、書櫃,燙金的書封配上古樸的檀木書架,真的有種時空的穿錯感。

完全看不出它的主人已經病了那麽久。

“你們來了。”洛銘卧在沙發裏看書,見狀輕輕合上書本擱在茶幾上,又撩了鬓角下頭發,“抱歉,身體還沒好全,穿得有些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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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躺半卧,穿着套缙藍色的睡衣,V字領開到鎖骨處,白皙的皮膚若隐若現。頭發蓄長了也沒打理,有些偏中分,較長的一撮被他夾在耳後,其餘碎發懶懶地搭在眼前。

若不是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掠過耳根,宣告這張标致的面孔來自男性,杜清劭真的要看晃神了。

他突然想起洛銘穿芭蕾演出服時下面圓鼓鼓的地方,這才明白原來男性的陽剛與陰柔真的能完美融合在一個人身上,眼神又頓住了。

“我臉色很差嗎?”洛銘不确定地迎上他的目光。

“沒有,看起來已經恢複得很不錯了。”他故作淡定地咳嗽了聲,把兩大袋吃的擱到茶幾上,“我給你買了吃的。”

說完,他便挨個把東西從塑料袋裏取出來放桌上:“有魚子醬、黑松露、埃普瓦斯奶酪,還有奶糖和奶粉。”

洛銘掃了眼包裝就知道價格不菲,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你哪來這麽多錢?”

“你應該知道學花滑一年要花多少錢,我家的條件怎麽會差。”他嘚瑟地攤手,“再說了,這都是我用比賽獎金買的,不花我爸媽一分錢。”

潘立書在旁邊笑了笑,洛銘這才注意到他,颔首招呼:“你好。”

“你好,我是小杜的随隊醫生。”他也禮貌地點頭。

洛銘聞言又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招呼他們坐下,讓管家給他們上茶。

屋裏有暖氣,杜清劭進屋沒多久就覺得熱,把羽絨背心脫了,只剩裏面一件薄運動衫。看管家端上了茶,他環顧一圈,問道:“這麽大的家,就他一個人照顧你?”

“足夠了,”他半垂在眼眸,目光落在杜清劭手上,“我不發病的時候事情都能自己打理。”

他的聲音還很虛,周圍有雜聲就很難全部聽清。杜清劭覺得還是不要打擾他太久,起身走幾步坐到他身邊:“專門給你買了低脂奶糖,聽說吃甜食能促進多巴胺分泌,不知道對你有沒有效果。”

說着他便撕開包裝,拿了顆糖遞過去,洛銘愣了下才接過攥進手心裏。可這幾天輸液,右手一直蜷着沒怎麽活動,甚至還有些發抖。

果然,他悄悄試着擰了下糖紙,尴尬地低下了頭。

管家趕緊上前,俯身說:“少爺,我幫您撕。”

眼前突然多了雙別人的手,讓杜清劭不爽地瞪大了眼。

“不用了,”他一眼就看穿了小崽子的表情,吩咐道,“拿把剪刀來。”

“要什麽剪刀!當我是擺設嗎?”杜清劭不知怎麽提高了音量,從洛銘手裏搶回糖,撕拉一聲撕開遞到他嘴邊。

洛銘見狀一時語塞,稍微僵持片刻才攏了攏頭發,低頭乖巧地把糖含到了嘴裏。

“這還差不多。”杜清劭撇了撇嘴,“讓你的管家退下,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

“好,”他授意地點頭,用舌尖撥動那顆甜膩的奶糖,卻在不經意低頭的一剎,将笑意藏在了金色的碎發裏,“埃裏克,帶另一位先生參觀下二樓吧。”

管家的眼神輕輕一晃,還是笑着答應了。潘立書識趣地跟着他上樓,還不忘朝小杜挑眉,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空氣逐漸安靜下來。洛銘蓋着毛毯卧在沙發裏,杜清劭就坐在他腿邊,兩人僅隔了一席之地,氣氛憑空暧昧了起來。

杜清劭一晃神,不知怎麽竟忘了自己想說的話,胡亂地瞥了幾眼,看到桌上那本燙金字的“Romeo et juliette”,岔開話題:“你在看羅密歐與朱麗葉?”

“嗯。”洛銘點頭。

他伸手摸了一下看起來很有質感的書封,順帶賣弄起來:“這本書我初中時候就看過了,在戲劇沖突上堪稱經典,不愧是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之一……”

不料話沒說完就被對方的咳嗽聲打斷,原本病恹恹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莎翁的四大悲劇并不包括這本,這是基本文學常識。經典名著常讀常新,建議你有空再溫習一遍。”

剛才弱得連糖紙都撕不開的家夥居然說了這麽長一段話?裝字母被怼的小杜氣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掏出塑料袋裏最後的那包黃金狗糧:“切,Sean在哪兒,我也給他買了吃的。”

“在寵物房……”他下意識往裏面指了下。

“那我去找他玩了。”不等他說完,杜清劭就撒腿跑了。洛銘這才想起什麽,心裏一急,直接掀開毛毯試圖追上去。

估計是躺久忘了自己的膝蓋摔成什麽慘樣,剛起身就被痛意襲倒,話也随即卡在喉嚨裏,變成了一聲無力的嗚咽。

杜清劭聽到動靜轉身,也被這個趔趄吓得不輕,趕緊攬着腰把人撈住。失了重心的小美人就這樣倒進了懷裏,就連睡衣都适時地滑下幾分。他脖子上有條簡約的項鏈,上面系着一枚冰藍色的珠子,此刻正卡在纖瘦的鎖骨上,像是綴着晨露、能掐出水的白玫瑰。

天生的冷白皮被這身缙藍色的睡衣襯得更加清冷。

杜清劭手僅隔着薄薄一層睡衣,将他緊致細膩的腰身摸得一清二楚。

片刻,他失神地咬了下嘴唇:“你膝蓋傷了吧?幹嘛突然站起來。”

“Sean還小,怕你逗狗沒分寸又被抓傷。”洛銘緩了緩神,撐着沙發扶手站穩,“你之後還有比賽。”

杜清劭在嗓子裏嗯了聲,愣愣地松開他,解開了運動衫的拉鏈:“那就不看了,我和你說幾句話就走。”

“沒事,你扶我過去吧。”他吃力地往前挪了一下,“正好我幾天沒見他了。”

也好。杜清劭想了想,便拿起狗糧攬着他走過去。

寵物房布置得也很細心,大小工具一應俱全。他先扶洛銘坐下,又把圍欄門打開,小柯基在裏面窸窸窣窣一陣響,歡快地沖出來直奔主人那兒,斯哈斯哈地吐舌頭。

他見狀撕開包裝,往手裏倒了幾粒狗糧。肖恩瞪着圓溜的眼睛看他,沒有攻擊性,也不輕易行動。

“Ca va bien, mangez.(沒事,吃吧。)”洛銘撸了撸它的小腦袋,慢吞吞地下指令。得到主人許可的小狗子才撒起歡來,俯身吃得吧嗒吧嗒。很久沒見主人,狗子也很開心,吃幾口就黏糊糊地往洛銘腿裏蹭。

杜清劭不甘心,每次鑽進去就托着身子把它抱出來,還看上了它的翹屁屁,狠狠揉了幾把,弄得小狗崽一頭霧水,哼哼唧唧的。

“你欺負他。”洛銘無奈搖頭。

“怎麽能叫欺負呢,我退役之後也要養狗,養一窩。”杜清劭坐地上,慢悠悠地喂完了手裏的食物,去水龍頭那兒洗了下手。

走回去時,肖恩又鑽進洛銘懷裏了。太陽光從窗裏照進來,連同嗷嗷撒嬌的狗崽兒,給這個精致得如同油畫中走出的男人添了絲煙火味。

杜清劭喉頭滾了下,不知從哪兒拿出了一把小口琴:“今天我來找你确實還有件事。”

洛銘應聲擡頭,看見他手裏的口琴,好奇地眨了下眼。

“我想吹首曲子給你聽。”他開門見山,調整了一下呼吸,把琴放到嘴邊。

曲調不算特別熟悉,聽了一段洛銘才反應過來是蘇格蘭民歌《友誼地久天長》。

少年穿着一身幹淨的藍白條紋衣服,修長的身影立在屋子中間,攏着手裏那枚小巧的口琴,随着喉結起伏,輕柔悠揚的曲聲很快包裹了整個房間,就連原本躁動不安的狗子都安靜下來,尋着聲音仰頭望去。

他吹得并不完美,可聲音卻有種攝人心魄的魔力,在這個充滿陽光的午後盤旋回蕩,掠過滿山冰雪,久久未停。

“你知道我樂感差,我也因為這件事被同學嘲笑過。但我不想被別人嘲笑一輩子,後來就偷偷自學了口琴。”一曲終了,他把手垂在身側,稍微平複了下呼吸,“今天和你說這件事,就是希望有一天你也能真的從那些事裏走出來。雖然我知道可能對你而言會更艱難,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因為你是我的老師,應該要比學生更厲害。”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與彼時任性乖張的模樣判若兩人。一分多鐘的曲子就像是做了場夢,洛銘呆坐在原地,纖長的睫毛輕輕眨動,毫無征兆地折出了淚珠晶瑩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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