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會玩就別動
父子兩人只是短暫見了一面。杜俊傑知道兒子大病初愈,見時間差不多,就陪他們走回了酒店。臨走前老爸才想起他,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又轉身和洛銘嘀咕起來,好像他才是親兒子似的。
杜清劭被晾在旁邊,臉黑。
不過在他的印象裏,父母确實都是吝啬言語的人,對自己的表揚總是點到即止。即使他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他們也總能變着法子打擊他。
轉學後回到老家,老人家又對他百般溺愛,因為舍不得他吃苦,這滑冰這件事上吵得翻天覆地。一來二去,杜清劭就養成了要強又叛逆的性格,就連葉飛鴻這樣經驗豐富的老教練都拿他沒轍。
所以當聽說洛銘幾次三番給自家崽子順毛,杜俊傑對這個彬彬有禮的外國老師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你們說夠了沒有!”杜清劭終于忍不住走到兩人中間,不耐煩地把他爸打發走,拉着洛銘走進酒店大堂,問道,“他都和你說了什麽?”
“就是一些你小時候的事情。”他如實回答。
杜清劭聽完感到背後一陣涼意:“他不會連我玩抓娃娃機和寫日記的事都告訴你了吧?”
“…現在知道了。”洛銘一臉漠然地轉向他,突然蹦出個冷笑話。但杜清劭一點都沒覺得好笑,煩躁朝他揮了揮手:“我回房休息了,你應該有地方去吧?”
居然沒有拌嘴?洛銘微怔,問題還未出口,他已經頭也不回地往電梯間裏走了。
回房後他先洗了個澡,舒舒服服躺上床後卻睡意全無。漫無目的地盯着天花板看了會兒,他從口袋裏摸出獎牌,高舉起來對準頭頂的光線。
阿爾卑斯山的剪影落在他的眼角處,投下一片透明的光暈。
許多壓抑的心事也如雪山融化時的泉水在腦中奔流而過:他想起曾經和父母相處的細節,似乎開始理解他們特別的教育方式;他想起馬嘉博的傷,從18到26歲,那個家夥苦苦掙紮了八年才等到下一個能接替他的人;他想起冰迷們對自己的期待,說他的比賽風格沉穩,稱他為全村的希望,讨論他未來能否成為下個大滿貫的神話。
所有人都在等他成長,等他變成一個成熟的大人,一個優秀的運動員。而當他真正要面對這一切時,卻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他從床裏爬起來,在狹小的房間裏轉了幾圈,想熟悉明天表演滑的動作。但是因為賽前發燒加上時間久遠,這套節目練得不多,音樂方面也有些合不上。他坐下聽了幾遍音樂,反而更加煩躁,直接打開游戲放飛自我了。沒想到好不容易用國外的網登上國際服,半年沒玩手感差得不行,沒幾分鐘就涼得透徹,頭也更疼了。
“靠。”杜清劭罵了句髒話,煩躁地把手機丢到床上,心想或許得抽空找前輩聊聊這個話題。不料手機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居然嘟嘟嘟自動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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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來瞅了眼,備注——可惡的小金毛。
[明天社交晚宴結束再單獨見一面吧。]
“?”他側卧在床裏,用食指慢慢敲打着手機殼,刺眼的光映出他眉眼間複雜的情緒,半晌無奈嘆了口氣。
估計已經被對方看透了心思。杜清劭想,見面後洛銘必然給自己灌幾碗毒雞湯,還不如自己慢慢消化。在床裏翻滾了半個多小時,最終還是敵不過抱病的身體,蒙頭睡着了。
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抗壓能力,第二天的表演滑過半時突然大腦卡殼,忘了後半段步法該怎麽滑。好在他反應還算快,從這賽季的短節目中選了一段,臨場發揮、蒙混過關。
當然這套臨時拼湊的節目根本騙不過教練,剛下場就被葉飛鴻揪到休息室裏痛批了一頓,說的都是耳朵磨出繭的話。
杜清劭其實很反感賽後總結,因為每場比賽結束他也會自己反省。本來心裏就不舒服,聽到同樣的問題再次被拉出來公開處刑,實在有些傷自尊。所以每次面對教練的毒雞湯,他都選擇“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而且現在,他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會兒,然後敞開肚皮去社交晚宴上吃頓好的。換上私人定制的西裝,噴點發膠凹個造型,吃吃喝喝,煩惱全無,小豬佩奇的生活就是如此簡單。
社交晚宴的氛圍非常輕松,運動員們一改賽場上的風貌,換上西裝和晚禮服化身帥哥美女,反倒像娛樂圈的大型晚會。樂隊演奏着輕松的小夜曲,燈光也從金到深藍變換莫測,舞池裏還有幾對冰舞運動員默契地跳着交誼舞,把整個會場點綴得迷離夢幻。
按照慣例,齊悅和馬嘉博都會開直播,杜清劭顧不上唱歌跳舞,只想先把自己喂飽。不得不說,歐洲确實是吃貨的天堂,一碗看似簡單的小牛肉就色香味俱全,散發着濃厚甘醇的奶香和酒味,吃起來卻一點也不膩。
就在齊悅和冰迷熱情互動時,對着餐盤瘋狂掃蕩的小杜已經瞄準了她盤中一口未動的牛肉。
“齊悅姐,你不吃嗎?”
“嗯,我來之前吃了點餅幹,現在不是很餓。”
“那我就不客氣了。”他嚼完嘴裏最後一口肉,把叉子伸向了她的餐盤,也因此在直播間裏露出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彈幕:在旁邊的是毛肚弟弟麽!
“對,他還在吃,吃完自己那份還想着要我的。”齊悅毫不留情地吐露實情。
馬嘉博翹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努力把自己擠進鏡頭,一邊笑着調侃:“其實小杜沒當運動員前就是個吃貨,剛進隊時教練沒少罵他。”
彈幕:哈哈哈弟弟真的是吃貨嗎?難怪微博名叫我想吃毛肚火鍋,還以為是玩梗呢。
彈幕:那也太慘了吧,記得運動員好多都不能吃。
彈幕:可是他身材比例堪稱完美,是狂吃不胖的體質??
彈幕:生草,慕了。
“別聽他瞎說。”杜清劭叼着牛肉口齒不清道,“我從小身材管理一級棒,有照片為證。”
聞其聲不見其人,弄得粉絲們心癢,連刷了一串彈幕求小杜出鏡。齊悅一目十行,每條都認真地看完了,笑道:“放心,等他吃完把他揪過來。”
杜清劭當然也想玩,但心事總放不下,聞言沒有接話,低頭默默幫女神分擔脂肪。
“…對于我們而言都是比一場少一場,遺憾總歸有的,但過程永遠比結果重要。”不知是哪條彈幕引發了老将的感慨,順着空氣中彌漫的食物香氣飄到了杜清劭耳朵裏。
手裏的刀叉頓時停止。他擡頭看了眼坐在斜對面的馬嘉博,擦掉了嘴角的油漬,趁大家不注意溜到了屋外。
不料快出門時,在另一桌上瞅見了他的編舞老師和小棕毛。醒酒器裏還有小半壺紅酒,已經喝得微醺的棕毛正晃着高腳杯靠在洛銘身扯。洛銘被扯得崩開了兩粒扣子,鎖骨在襯衣領子下若隐若現。迪朗在他肩上蹭,嘴裏還嘀嘀咕咕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的脖子啃出小紅點了。
洛銘被一身酒氣熏得犯惡心,又不敢亂動摔傷太子爺,只能任憑他靠着。杜清劭見狀皺眉,話不多說立刻走了過去,抽出迪朗手裏的酒杯,把他撥回到座位上,用口型問:“他瘋了?”
“他喝醉了就是這樣。”洛銘終于得以脫身,感激地朝他眨了下眼。
可醉酒的小棕毛并不老實,即使被杜清劭按着,還是大膽地想伸手揪洛銘的衣領,張牙舞爪道:“Lumi,別怪我沒告訴你,就你現在的身體情況…不适合談戀愛!咳咳,到時候可別怪我……”
不适合談戀愛嗎?洛銘聞言怔住,手裏的叉子一松,不小心與餐盤發出了一聲脆響。
法語杜清劭自然聽不懂,但見他變了臉色,瞬間警覺起來:“他和你說了什麽?”
“…沒事,就是之前那些瑣事。”他面不改色地撒了個謊,無奈扶額,“酒後失态,見笑了。”
但他的臉色并不輕松,微微颔首看着餐盤,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崩開的衣領。杜清劭在那個角度把他鎖骨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皺眉,上前幾步擋在兩人中間,冷冷地提醒道:“把衣服扣好。”
洛銘這才意識到自己脖頸間涼飕飕的,趕緊低頭整理衣物,抽緊領帶。桌上還有其他運動員,大家都沒再說什麽,直到管家來把小棕毛接回家。
看着爛醉如泥的迪朗哼着小曲兒被人架走,杜清劭實在無法想象這人就是昨天甩開自己整整十分的銀牌得主,氣得捶桌:“他都22歲了,還這麽幼稚,難怪被別人甩!”
突然胳膊肘被人碰了下,他低頭見洛銘用眼神示意自己注意形象,不滿地啧了聲,把雙手環在胸前。袖子滑上去一小截,洛銘無意間掃到了他右手的腕表。平時訓練杜清劭都帶多功能電子表,現在換上西裝,順便戴上了老爸送他的禮物——市價14.8萬,瑞士名表江詩丹頓去年新推出的開拓者款。
洛銘當然知道這塊表的價格,吃驚地眯了下眼。
“小杜,原來你在這兒!”正當兩人無話可說時,突然傳來了齊悅的喊聲,馬嘉博也在一旁,手裏似乎拿着個魔方。
“怎麽了?”他應聲擡頭,兩人目光短暫交會,齊悅立刻鎖定到安靜坐着的洛銘,激動地哦哦喊了兩聲,手機丢給馬嘉博沖了過去,“瓦瑞斯先生,居然能在這裏見到你。”
洛銘只是禮貌地點頭:“你好。”
他身上還沾染了酒氣,看起來更有股煙火氣。齊悅被那股酒味熏得暈乎,興奮的小手懸在空中,都快變成阿巴阿巴活體表情包了。
這一幕也被馬嘉博手裏的直播悉數錄下。
“姐,注意形象。”杜清劭上前把她推到鏡頭外的地方,又轉身看手機,“你們還在直播?”
殊不知直播間裏已經炸開了鍋。
彈幕:啊啊啊标準麻豆臉!這只小美人是哪國的男單怎麽沒在賽場上見過!!
彈幕:好像不是運動員,我記得弟弟好像發過他的照片。
彈幕:是毛肚的編舞老師吧!
馬嘉博看着被刷頻的彈幕,輕皺眉頭:“冰迷都在問你他是誰。”
他見狀只能介紹:“他是我這賽季的編舞老師。”
彈幕依舊在刷,馬嘉博看了眼,笑着說:“他們都在誇瓦瑞斯先生才貌雙全。”
“那當然了,”他聞言不知哪來的勁兒,驕傲地挺起胸膛,還順手拍了拍洛銘的腦袋,“能教我杜清劭的人怎麽可能會差!”
洛銘卻被他的摸頭殺弄得猝不及防,大致猜出他們在幹什麽,悄悄拉了下小杜的衣擺:“我不喜歡被拍……”
“知道了。”杜清劭扭頭看了眼,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順帶拉走了齊悅,“你們找我有事?我老師比較害羞,不愛出鏡。”
“是這個,”馬嘉博遞上一個被打亂的圖案魔方,“這屆組委會送了個特別定做的魔方當紀念品,小齊亂擰了一通就沒法複原了。我記得你會玩魔方的,對吧?”
他點了點頭,接過魔方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一面是滑聯ISU的标志,一面是個抽象的冰上剪影,其餘四面是平鋪的圖案,有冰鞋、雪花等等。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魔方協會聯動出的紀念品,但對于花滑運動員來說并不友好。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玩魔方,要是手賤擰不回去,豈不是逼死強迫症。
當然,這點事情難不倒杜清劭。沒等他們反應,他已經低頭開始擰了起來。那套西服很精致,袖口處有兩顆鑲鑽的銀色袖扣,價格不菲的深藍色機械表随着動作隐約浮現。手速算不上多快,但每一下都幹脆利落,絲滑的方塊劃過指尖,就像冰刀劃過冰面,發出刷刷的聲響。
果然,只要不說話,他就是男神的标配。
“需要給你看下原圖嗎?”
“沒必要,有公式就行。”他順口接話,手速卻不減,靈巧的雙手把魔方颠來倒去,似乎很快就有了雛形,稍作解釋,“圖案魔方和普通三階最大的區別就是中心塊的方向性,但原理是相同的。我一般喜歡從底層開始,最後再用中間塊的公式……”
彈幕:這就是一心二用?霧草,今天突然get到崽的蘇點,母愛變質了。
彈幕:變質+1,粉到神仙了,究竟有什麽是我家崽不會的?
彈幕:肚肚下次直播教魔方吧!作為你的未來女友,花滑和魔方總得會一個。
齊悅也被他的熟練程度驚到,好奇地問:“你什麽時候玩得這麽好了?”
“去年養傷的時候……”杜清劭本來想說康複期閑着沒事學來打發時間,仔細一想免得讓別人擔心,就随口說,“反正又不是整天都在訓練,時間就像海綿裏的水,擠一擠就有了。”
“有人問你——如何成為花樣滑冰運動員杜清劭的女朋友。哈哈哈,小杜,這個你怎麽回答?”
“哈?杜清劭聞言也愣了下,食指下意識一頓,差點撥錯了面,稍微思索片刻,發出不懷好意的壞笑聲,“不知道小姐姐長什麽樣?其實男朋友可以從娃娃抓起,找個小孩騙騙去練滑冰,長大後就能有個花滑運動員男友了。當然,花滑是公認最難的運動之一,從小練起至少也得練十年吧。”
說到這兒他擡眸撩了眼鏡頭:“小正太時期可要把持住,不然當心三年起步,苦海無涯。”
“……”齊悅和馬嘉博集體失聲,不由感慨杜某這憑實力單身的語言藝術,不知道問這個問題的妹子現在做何感想。
還是馬嘉博反應快,及時圓場:“網友聽說你賽前發高燒了,想問下具體情況。”
“這個就是太累,突然病倒了。”杜清劭說着還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賽前一直被教練強制休息,沒機會訓練,真到比賽前還有些緊張,不然應該能發揮得更好。”
聽聽,這都是人話嗎?當代時間管理大師加學霸,朱朝陽聽了都黯然失色,氣得只想帶你去爬山。
“那後來怎麽在這麽短時間裏退燒?”
“你們知道用酒精物理散熱吧?多虧了我的編舞老師,不遠千裏從法國趕來,讨論比賽的細節之餘還悉心照顧我一整晚,第二天病就全好了。”
說完,他優哉游哉地把右手插進口袋,懶懶地靠在椅背上,用單手操作着最後的複原公式,在眼花缭亂的指法中朝洛銘所在的方向吹了聲口哨。
還好洛銘沒和他一起直播,不然保準被小崽子撩得臉紅,讓屏幕前幾千觀衆自行變色。
“粉絲又開始誇你的編舞老師了,問他有沒有ins賬號。”
“沒有,”聽到這個話題,他秒變正經,一口回絕,“我的老師是個很安靜的人,不喜歡別人打擾。”
沒想到話音剛落,兜裏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杜清劭隐隐有種感覺,加快了轉動的節奏,随着手指撥過最後一層,六面魔方的圖案完好如初。他滿意地在手裏掂了幾下,遞到齊悅手邊:“紀念品還是不要亂動比較好。”
語畢笑着朝鏡頭揮揮手,轉身拿出手機——果然是洛銘發來的短信,問他等下有空出去走會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