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還沒來得及越界

杜清劭還沒來得及消化完潘立書的忠告,回俱樂部後又被隊友喊去開隊內會。

到辦公室時門還鎖着,葉飛鴻似乎在和人打電話,隔着門聽起來很模糊,只能判斷出是說英文。

他不耐煩地捶了下牆。

馬嘉博拍了拍他的肩:“怎麽,送小美人回家後想他了?”

齊悅也在一旁酸溜溜:“我是真想不到,你這種人居然也能泡到男神?你到底背着我們搞了什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隊友們只想拿他開個玩笑,都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杜清劭沒心情和他們廢話,回頭甩了個眼刀。

門突然被拉開了,教練從辦公室裏走出來:“吵什麽,進來開會。”

這次會議比較正式,一進去就被收了手機。先是一些例行的形式主義,後來交代了封閉訓練和世錦賽前的對內測。

在沒有奧運會的賽季,世錦賽是規格最高的比賽,賽前都會封閉訓練一段時間,杜清劭已經習以為常。但這次聽到要和外界隔絕半個月,一下就想到了小金毛。

太突然了,剛才臨走前都沒和他交代清楚。

後半段是在走神中聽完的,沒想到會議結束後,他還被葉飛鴻特地點了名留下。

不用猜就知道是什麽事情,杜清劭沒好氣地走到他面前,攤手:“手機再給我用一下。”

“沒什麽好用的,封閉訓練15天又不算長,再說你剛見過父母。”葉飛鴻直接回絕了他。

杜清劭氣得咬了下後槽牙:“大家都在場的時候你為什麽早不說!”

“你是在為自己的外國老師着急吧?”對方一語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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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怎樣?”

葉飛鴻的臉刷一下就沉了:“杜清劭,注意你的身份。你現在是國家隊的運動員,舉國制培養一個運動員不是為了讓你公費談戀愛的,更何況現在你根本沒有拿得出手的成績。”

“那你的意思是,我只要下賽季大滿貫然後拿到冬奧會的金牌就行了?”杜清劭冷冷反問。

“你小子存心和我造反!”教練聞言狠狠捶了下桌子,“世錦賽前還要測試,你再想亂七八糟的事情,都不一定能拿到這個名額!”

“哼。”他把情緒都寫在臉上,故意不屑地冷哼了聲,心想就憑宋湯昊的技術派出去能幹什麽?

“你不要真以為我們國家隊少了你就沒法運作,你要是真不遵守隊規,随時都可以把你開掉。”葉飛鴻仿佛看透他的心思,重重地敲了兩下桌子,“還有一點我必須和你說明:瓦瑞斯家是歐洲的名門望族,但凡婚姻都牽扯到利益,你要是不拿幾塊金牌破個世界紀錄,根本配不上你的老師。”

成年人的世界總是比較物質,這一點也是杜清劭根本沒想到的。

他擡頭,目光中是難以掩飾的驚愕。

“再說了,我們花樣滑冰也是公認付出多收益少的運動,就算你能拿下整個賽季的大滿貫,還不一定夠娶豪門小少爺。”

“你說什麽?”大賽将至,杜清劭一直收斂着脾氣,聽到這句話時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用目光鎖住對方,“我現在拿不出成績只是因為還沒來得及參加更多的比賽,這點我承認。但lumi絕對不是你口中這麽物質的人,他絕對不會用錢來衡量人價值,這點我比你清楚。”

“還有,當着我的面給他打一個電話。”

“訓練的事情你不用擔心,開會前我就和他說過了。”葉飛鴻翻開通話記錄給他看,裏面确實有一個國外的電話號碼。

今晚的對話聽得他一肚子火,杜清劭再也不想多說一句廢話,直接摔門而出。葉飛鴻看着被他摔得來回開合的門,想到一年前似曾相識的場景,無奈長嘆了聲氣。

他頭也不回地跑回了寝室,又狠狠地摔了一通門,一聲不吭地坐在了書桌前。

事已至此,他才明白教練就是在利用洛銘。

請他來做自己的老師時畢恭畢敬,受傷時趕來照顧自己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現在榨幹了他的價值,就可以棄之敝履。

甚至最後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斬斷了兩人的聯系。

而這一切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自己,因為自己不夠強大又貪得無厭。要是晚幾年等自己功成名就時再遇到他,或許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環視一周,目光落在了筆筒的小刀上。他探身取出,用指肚摩挲了一下刀背的線條,若有所思地把玩起來。

洛銘接到電話後很冷靜地表示理解,很快就購買了回國的機票。

至少在走之前幫杜清劭解開了心結,也算不枉此行。

但他沒想到的是,回國後等待他的卻是一個巨大的“驚喜”。

下飛機後,家裏特地派人來接他,平時很少見這種仗勢,讓他心裏咯噔了下。

果然,回到家就見兄長坐在沙發上。

哥哥文特森揮退了所有下人,拿起桌上的木尺朝他走了過來。

“把手伸出來。”

“啪——”

洛銘沒有躲,甚至連肩膀都沒聳一下,就這樣默默挨了計打,然後擡頭用眼神問:一下夠了嗎?

文特森被他水藍色的眼眸盯得很不舒服,收回戒尺坐在了沙發上。

“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嗎?”

洛銘站在原地不動,大致已經猜到了事情原由。

葉飛鴻不止給他打電話,還找他哥告了狀。

瓦瑞斯氏族是橫亘在歐洲二百多年的大家族,發展至今更像是一個井然有序的組織,每個小家主都會分擔部分事業。上層社會的談生意永遠不止在飯桌,而他父親一族負責的就是這種業務:在北歐澆幾個滑冰場,在阿爾卑斯山下建滑雪場,去馬德裏開博彩集團,幾十年下來已經在體育界頗有知名度。

因此産業越大,也越看重家族的信譽。

“我沒有對他做失禮的事情。”洛銘的回答簡明扼要。

“但是對方顯然不是怎麽認為的。當年西塞琳托我幫那個小男孩找編舞,你說想去,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同意了。”文特森坐在沙發裏,義正辭嚴地和他講利害關系,“你既然去了,代表的就是我們整個家族的形象。中國是個很大的市場,也是我今後發展的方向,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他點了點頭:“明白。”

“你和那個小男生用電話聯系嗎?”哥哥又不依不饒地追問。

他遲疑地點頭。

文特森朝他一攤手:“把手機給我。”

不用說似乎就能猜到他想幹什麽,可洛銘沒有辦法,只能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遞過去。

“都能出遠門這麽久,身體應該恢複得不錯吧。”文特森頭也不擡地接過手機,熟練地倒騰了幾下,取出電話卡,當着他面的咔嚓一聲剪斷了。

洛銘本想回話,可看到眼前一幕,眼淚忍不住湧了上來,只是輕輕地嗯了聲。

“你如果覺得閑在家沒事我可以給你安排工作。給你錢去開舞蹈工作室,或者直接給你個子公司,都行。”文特森把那張卡碎甩在桌上,“這麽做只是希望你能盡早斷了念想,十七八歲的小男生幾個月不聯系很快就會把你忘了。他們國家的運動員訓練是很刻苦的,不像貝納那個小東西可以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

“知道了。”洛銘的犟脾氣上來了,又掙紮着補了上了後半句,“我本來也沒有念想。”

“那再好不過了,”他起身扣好西服最下面的那粒紐扣,準備往外走,“最後再說一句,lumi,我其實很能理解你的身世。時至今日你好不容易在整個家族裏混得有頭有臉,我真心希望你可以自重,別毀了那麽多年來的努力,讓別人說到底是倡優戲子生出來的孩子。”

最後那句話實在殺傷力太大,洛銘還沒來得及接話,文特森已經揚長而去,只留下桌子上一張剪爛的卡。

他深吸了一口氣,愣愣地撿起電話卡,卻毫不猶豫地捏緊在手心裏。邊緣那層參差不齊的碎片很快紮破了掌心的嫩肉,鮮血順着指縫緩緩滲出。

“少爺,您這是做什麽!”管家以為他毛病又犯了,趕緊上來阻攔。

“沒事,我只是想讓自己冷靜點。”洛銘咬緊牙關,跌跌撞撞地坐進沙發裏,小聲吸了吸鼻子忍住哭聲。

在他的記憶裏自己從沒見過母親,從小就被放養在赫爾辛基郊外的一幢別墅裏。但随着他逐年長大,圈子裏總流傳着這樣一句話——

看到lumi的臉就知道他爸爸當年為什麽會出軌。

其實他對婚姻的态度很消極,他不想戀愛,更不想結婚。

包括杜清劭。

他從沒想過,或者說是奢望他會愛自己。

在起初的接觸中他就能感受到,杜清劭身上的孩子氣很重,做事情意氣用事,更別提結婚這種要負責一輩子的事情。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把這個乖張的小崽子管教得服帖些,想在他失意的時候安慰他、在他受傷的時候照顧他,想陪他從籍籍無名的孩子到稱霸冰場的王。

然後他就可以完美地退出他熠熠閃光的生命。

僅此而已。

可現在,他連這樣卑微的願望都達不到了。

別人看他是累贅,是拖累杜清劭訓練、害他比賽分心的罪人。

是的,他不配。以自己的身體條件,從最開始接近他時,就是癡心妄想。

眼淚最終還是随着指縫裏滲出的血溢了出來。他最終還是沒能承受住心裏那份反複輾轉的自責,轉頭埋進沙發靠墊裏,失聲啜泣起來。

可他不知道,大陸對岸的那個少年,此刻同樣是寝食難安。傷痕累累的身體遲遲不能恢複到最佳狀态,外界卻不斷在向他施壓。

他只能通過加倍的訓練麻痹自己。

明明誰都還沒來得及越界,卻都在因為曾經一時的貪念,自食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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