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日上中天時分,各路江湖門派俱都到齊,人頭攢動。比武場占地半數,以圓形為基,外圍是供人休憩的簡單房舍,內置桌椅茶點果品,再往裏去就是方形擂臺了,黑色的木架上擺滿了各類兵器,其中不乏名劍,看得出慕華山莊對于這次武林大會的看重。
“今日吾等有幸一睹武林盟主之過人風采,果然是大家之範,此等為人為己的風度着實令吾等傾倒,只是站得如此近觀賞到盟主萬丈光華着實折煞了小人,若是有一個既能保持适當距離又能欣賞盟主俊挺身姿的地方,那真真是極好的。”傅安小盆友忽然正經地咬文嚼字道,眨巴着眼看向了顧子焉。
顧子焉一頭黑線,額角有青筋隐隐跳動,“說人話。”
“哦,我想去那邊用茶點。”熊孩子一指不遠處那房舍,垂涎道。
“……”果然眼裏就沒有其他什麽的,你難道沒看到你那威武雄壯的對手看你的眼神跟你看茶點的眼神一樣了麽!
呃……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入場的時候就被安排抽了簽,顧子焉抽到的是第三場,對手是符山派的大弟子陸展。相較之下傅安就沒那麽好運了,第一場就與實力早有耳聞的青黎派弟子對上,前景堪憂。只是某人壓根沒有意識到這點,勾着對手的肩膀哥倆好模樣,美名其曰交流感情一塊兒去了房舍。
“我還沒下藥,那少俠怎麽跟中了春|藥似的?”憐荀注視着二人離去的背影,突然有了一種很和諧的感覺,這是錯覺吧?!
季慎側頭看去,露出會心一笑,淡然道,“可能他使的就是美人計迷惑對手呢?”
憐荀打了個寒噤,喃喃道,“那位少俠可能需要找我看一下眼疾……”
插科打诨了一會兒,便看到華山派掌門穆霸天在一群弟子的簇擁下出現在擂臺左側,各大門派的頭領也三三兩兩的陸續而來,都是同穆霸天客套幾句之後,各安其位,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上位的幾十把大椅,已經是座無虛席,互相之間的明争暗鬥,也初見端倪。
擂臺正上方長寬約三丈的高臺,以圓弧扇行散開,置放着兩張鋪着狐裘的華麗大椅。穆霸天見時辰差不多,就踏上了紅毯,站到了高臺的中央,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三年一屆的武林大會,也是歷屆武林盟主換位之時,老夫承蒙各位厚愛連任了三屆,這一回啊可指着哪一派的年輕人來接我的棒,常言道後生可畏,老夫可是很期待這一屆的武林大會能讓這些後生展展拳腳!”
“穆盟主哪兒的話!”
“穆盟主您太謙虛了,按我說這屆您還是連任!”
“年輕人氣盛,還是您最合适!”
八方勢力,分別盤踞一方,如火如荼的議論聲,渀若潮水一般,一波壓過一波。一些小門派顯然是打定主意支持穆霸天,像符山派這樣的大門派聽了穆霸天這番話,自恃身份沒有開口,嘴角卻是不由自主地綻出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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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霸天這個老狐貍真打算退位讓賢?展拳腳是真,這最後一日的決選才是重頭戲,試問哪個弟子能過得了他十招,到最後還不是要他們這些人比上一場。只是這屆不同以往,武林大會前夕穆霸天為公平起見,承諾不會使用名劍天剎,沒有了天剎助陣,穆霸天就是只被拔了牙的老虎,這威脅就小了不少,也讓他們多了幾分勝算。
“你覺得穆霸天是個怎樣的人?”季慎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忽然壓低了聲音問身旁的顧子焉道,饒有興味地看向了她。
顧子焉瞥了一眼戴着帷帽的某人,沉吟道,“在江湖中聲望頗高,行俠仗義,為武林除害,做了不少善事,是個正人君子。”
正說着突然頓住了,遲疑了一瞬後,又開口道,“只是太過完美,顯得有些虛假,論直覺來說,不是好人。”
季慎啞了啞口,表情因過于震驚而僵住了,吶吶道,“師侄,你還真是直白。”
“師叔,你要一直戴着這個東西嗎?”顧子焉輕蹙眉頭,忍不住問道。
“江湖上觊觎你師叔我美貌的人太多了,自然是要防着些了。”季慎得瑟地說到,視線與另一側望過來的玉鐘子相對,忽的扯動了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這時有人上前來打招呼,多瞅了季慎兩眼疑惑道,“這位是……”
“師叔路上染了風疹,不宜見人。”顧子焉話一落,本想一探究竟的人立馬抱拳離開了,之後再無人上前,倒是落了個清淨。
“……”季慎頗為無語地看着她,委屈道,“師侄,你敗壞我名聲。”
顧子焉輕咳了一聲,神色認真道,“師叔,貞操比名聲更重要!”
季慎忽然作羞射狀,低聲道,“死相。”
“……”顧子焉黑線。
“……”憐荀看向了遠處。
忽然,身後幾聲驚呼聲,還夾雜着低低的抽氣聲,顧子焉順着衆人的視線望去,高臺上多了一人,一身靛青色長袍,銀冠束發,面色有一絲蒼白,這般羸弱精致的少年讓底下一幹的粗漢子看直了眼,騰起一抹憐惜之意。
“衆位,這便是平陽王世子,此次武林大會由世子與老夫一道主持,最終的勝出者将由夏世子親自頒發盟主令。夏世子為此還特意準備了一份賀禮,讓老夫都有點眼饞吶,各位可要全力以赴,好好把握這次的機會。”穆霸天捋着胡須笑意盈盈道,只是視線掃過一旁夏興安時微微一僵,故作朗聲道,“好了,話就說到這兒,咱們正式開始吧!”
“好!”底下爆出一陣附議,皆被點燃起了激情,各個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穆霸天落了座,便聽到身側一道清冷的嗓音道,“穆盟主,本王的這份賀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況且本王心中早就有了合适人選,只看那人……怎麽做了。”
“呵呵,老夫只能希望這未來的盟主能合世子的心意,也不枉費世子的一片心了。”穆霸天雙目微眯,嘴邊仍挂着溫和恭謹的笑,環視了一周都不見某人蹤影後,蹙了蹙眉,伸手招來了一名弟子,低聲吩咐了幾句讓人退下了。
第一場,衡山派傅安對青黎派吳越。
臺上兩位翩翩少年郎,對峙而立,風乍起,帶起一股肅然氛圍,之前群情激昂的圍觀群衆漸漸安靜了下來,屏住了呼吸,被這高手過招的氣勢震懾住了,莫名緊張了起來。
“武林大會的規則,離開這個擂臺便是輸了。”傅安一臉正色地開口道,擺出了一個請的手勢,蓄勢待發。
後者斂神,神色微微有了一絲異樣,擰着眉回道,“是。不過,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彼此彼此。”傅安倏地提氣,再呼氣,胸膛随之起伏,薄薄春衫下隐約能看到蜜色肌膚,帶了絲若隐若現的風情,而某人毫不自知地兀自調整着氣息,正要出招的時刻,身子陡然一僵,閃過一絲異樣神色,溢出一聲輕吟,“唔……”
“……”這種呻|吟是腫麽回事!吳越驀地捂住了湧起熱潮的鼻子,夾着腿兒慌慌張張奔下了擂臺朝着茅廁而去。
“呃……”傅安呆滞地看着那道跑遠了的身影,忽然語出驚人道,“等等我,我也要上茅廁,別占左邊的位置。”
不遠處的身影踉跄了一下,一溜煙兒沒影了。
一片葉子被風卷起,飄落在擂臺上,寂靜無聲。“這……這一場,衡山派傅安勝!”候在一側的華山派弟子抹了抹汗,尴尬地報幕道。
顧子焉抽了抽嘴角,很是羞愧的垂下了腦袋,我們衡山派沒有這種二貨!
“我沒有這麽二的師弟!”一道聲音驀然響起,顧子焉驚喜擡眸,就見沈璃不知何時溜到了他們的陣營,端起茶啧啧有聲道。“衡山派和恒山派音同,咱們不承認他就成了。”
“不是說了門口會面,剛剛沒瞧見你,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情,正想着找機會尋你你倒是出現了。”顧子焉忽的面色一沉,不悅地開口道。
沈璃吐了吐舌,立馬認錯道,“師姐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随即瞥了一眼兩側,湊到了顧子焉耳畔小聲說道,“我是辦正事兒去了,昨天一天都沒抽出身,不過就在早上的時候讓我發現了慕華山莊的秘密,這後院有條密道直通地宮,我跟着穆彥林去的,沒敢跟得太近,那聲音聽着像是蕭掌門的!”
“你确定?”顧子焉壓低了聲音,神色凝重道。
沈璃點了點頭,補充道,“不過莊子裏晚上鬧鬼,而且還是女鬼,哭聲可凄慘了,擾得我一宿沒合上眼。你看我眼圈黑的,我……我一個柔弱女子就不上去比了吧……”
“看,擂臺上有人掉了一串兒銅板。”顧子焉忽然出聲道。
“哪兒!”沈璃眼前一亮,飛身躍上了擂臺,因着地板的顏色與銅錢相近,還沒來得及找出來就感覺身後一道勁風襲來,掉入錢眼裏的沈璃立時狂性大發,三兩下将魁梧大漢摔下了擂臺,折回去繼續找銅板。“在哪兒呢?”
報幕的弟子顫巍巍地靠近她,弱弱提醒道,“這位女俠,我們的場地經過清掃,絕對沒什麽髒東西。”
“什麽都沒有?”沈璃吶吶問道。
那人退了一步堅定地搖頭。
沈璃哭喪着臉看向了臺下悠然喝茶的顧子焉,抽搭道,“你欺騙了一個柔弱女子的感情。”
“……”顧子焉端着茶碗的手一抖,差點潑了出去,一衆黑線。
“第二場,衡山派沈璃勝!”報幕員很是盡職的朗聲道,抹汗,衡山派的……都是奇葩來的吧!
另一側的陣營內,身段妖嬈的女子十分怡然地剝着葡萄,一顆一顆擺在了碟子裏,待湊滿一盤後遞給了身旁的錦衣男子,視線移向了季慎所在的方位勾起一抹笑道,“玉掌門放心,您要的東西掩月一定會幫你拿到,連同……這武林盟主的位置。”
35章
解決了生理需求的傅安瞥了一眼倒在茅廁另一邊的對手,鼻血淌了一地,好心地給蓋了塊白布,歪着腦袋納悶道,“大兄弟,你這上火上的挺厲害的,真的不要緊麽?”
“捂好你的鳥兒……滾……”一道氣若游絲地聲音自白布下傳出,默默含淚,出師未捷身先死大抵說的就是他這種情況吧。
“……”這時才頓悟的傅安小盆友聽話地滾了。
慕華山莊內回廊曲折,曲徑通幽,翠竹掩映下幾條青石鋪成的小道看似一模一樣,讓傅安一下犯了難,忘了來時走的是那一條。就在這時一道琴音傳入了他耳中,琴聲斷斷續續,不成曲調,仿若只是随着主人的心情在演奏,低婉輕緩,如泣如訴。
透過窗子的雕花镂空處望過去,薄光散落在女子瘦削肩頭,素手一揚,琴音陡轉,驀然激蕩出一股磅礴的氣勢,夾雜着令人生寒的殺氣。
“既然來都來了,何必躲躲藏藏!”突然一聲冷喝,傅安正驚心于被發現時,驀地看見兩條白練從那女子袖中迅疾飛出,直沖着院中回廊裏的柱子襲去。
一柄折扇抵住白練的攻勢,狀似輕巧地避過,卻在收勢時出其不意地以扇面斷了那白練一截,一道身影自檐柱後緩步而出,輕笑着說道,“多年不見,飄素使的可大不如從前了,莫不是萬情蠱……”
“我道是何方宵小鼠輩,原來是你,這下三濫的嗜好也還是一點沒變!”白衣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眼底湧起一股深沉得幾乎化不開的恨意,周身戾氣暴漲,似是要活生生撕裂了眼前之人。
穆彥林嘴角噙着一絲淡笑,随意揀了張石凳坐下,不甚在意道,“不覺得這兒有點熟悉麽,這裏的一草一木我都讓人仿着你的瀾春苑而建,如何?”
“你們把我囚禁在這兒只是為了看我的落魄相,還是想要昭告武林你們又除了一害?”女子垂眸,倏地斂去了幾分戾氣,沉沉開口道。
“囚禁?這絕對是個誤會,手下的人沒分寸,誤以為您是嵩山派的對您大有不敬,我已經命人教訓過一番。我是誠心誠意請豔娘你到莊裏做客,前陣子收到消息厲城的地宮被幾名年輕人毀了,我就想着能幫一把老朋友,誰知歪打正着……我們還是見上了。”穆彥林擡手提盞,掀白瓷青蓋撇了撇茶末子,葉片沉浮,茶香氤氲。
這女子……居然是豔娘?正躲在暗處偷聽的傅安驚詫地瞠圓了眸子,依那容貌分明就是另一人,只是眉宇間的陰狠如出一轍。
“我同你沒什麽好聊的,成王敗寇,如今落在你們手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豔娘輕哼出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直勾勾地看着他,似是看透他的心思一般,半眯着眸子譏諷道,“暮煙,在這兒跟我兜圈子,不如去好好侍奉你的大哥,狗仗人勢,人若是倒了,你猜這狗的下場會如何?”
穆彥林眸子一冷,連帶嘴角的笑意染上幾分寒意,視線落在了她微顫的手上,開口道,“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季川,從小有一個那麽疼他的哥哥,随心所欲地過活,後來遇到了玉羨,願意為他抛卻富貴榮華攜手白頭。呵……連你都想為他從良,這人究竟是有着何種好運,能讓世間的人都繞着他轉,所有的好事都讓他一個人獨占着。”
“我真後悔當初沒有一劍殺了你。”豔娘冷凝着他,似是從牙縫裏擠出字道。
“季川也一定在後悔當初救了你。”穆彥林露齒一笑,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似是漫不經心道,“他能為了林玉羨叛出魔教,背叛他哥哥,就表明這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可被撼動。你從我手中拿走的萬情蠱,是閻皇交給我讓我暗中解決了林玉羨。”
“季川深知他大哥的脾性,必然會找玉羨下手,便一直暗中留意着,你的那些小動作沒能逃過他的眼,讓人掉了酒都不知。”
“你說什麽?”豔娘突地拔高了音調,死死盯着他,指尖深陷在手心而不自知,喃喃重複道,“當年掉了酒的不是林玉羨?”
“她一個大家閨秀,即使在江湖上待了幾年,又怎麽會是你的對手,自始自終都不過是你自欺欺人而已。”穆彥林毫不留情地戳穿道,又帶了一絲憐憫道,“季川的孩子又毀了你最後的栖身之地,如今蠱毒發作,硬生生受着,你還能撐得了多久?”
一句一字,如鈍刀在心尖上劃過,勾起一陣沉悶的痛,讓人叫不出聲,卻疼進了骨子裏。豔娘垂下了眸子,隐去眼底的晦澀,目光怔怔地望着指尖,曾有人一點一點拭去上面的蔻丹,說顏色豔俗,說喜歡這樣子的素淨,喜歡吶……
“解藥我留了一份,想要就同我合作。”穆彥林出言誘哄,卻見她沒有絲毫反應,心下有了一絲不确定,讪笑着補充道,“自然該留給你考慮的時間,不過我等不起,武林大會只有五日,最後一日便是期限。”
當痛苦積聚到極限,才是人最脆弱的時刻。
穆彥林看着豔娘,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拂袖離去。
院落裏倏地靜了下來,一雙蝶兒盤繞着輕巧落在了琴頭,扇動着翅膀,似是在琴弦上嬉鬧,這一幕落入豔娘眼中,陡然與記憶重疊。
“林嫣,這是我給相公繡的荷包,是不是稍嫌女氣了些?”宛若從畫上走下的女子輕蹙黛眉,柔聲問道。
荷包繡的精致,上頭兩只蝶兒繞着芳叢,纏綿而飛。不顯得女氣,反而……還讓人生羨。
“林嫣,嫣兒?”女子想拿過荷包卻被她拽得死緊,尴尬地松了手,喚着出了神的人兒說道,“你要是喜歡,我再繡一個便是。不過這下面不該是一朵花兒了,繡上一對并蒂蓮,你說可好?”
铮的一聲驟響,琴弦被硬生生繃斷,豔娘驀地仰頭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嘯,“啊……”古琴被拂到了地上,斷成兩截。
傅安忙收回視線,捂住了耳朵快速逃離了這危險之地。豔娘在慕華山莊這事兒得快點去告訴師姐!
腳邊觸到一件東西,心下沒來由一慌,傅安伸出的手已然救不及,瓷器盆栽嘭的一聲落地發出一陣響動。
“誰……”院落裏的人被驚動,夾雜着鐵鏈嘩啦作響,傅安頭也不回地飛奔而逃。
來到牆邊的豔娘微眯起眼,瞅着那道背影,莫名覺得一絲眼熟。是那日在地宮裏……眸中精光乍現,已然想起了是誰。
原來,人都已經到了。
“季川,你說我該不該幫暮煙,如果時光能停留在最初該多好……”豔娘斂眸,陡然失神地呢喃着,嘴角漸漸浮起的笑意透着一絲古怪。
煙花三月,長河畔,楊柳青。
“公子,這杏花酒樓不是什麽好地方,走了走了。”街上一名小厮死死拽着身着華服的公子哥兒,想着把人往另一方向帶。
“胡說,我都聞見酒味兒了,今兒個再攔着我,我就把你許給谷裏的如花,她一定會替我好好疼愛管教你的!”華服公子磨着牙,暗暗威脅道。
“公子不要啊……你一喝酒就脫衣服,還不喜歡脫自己的,每次倒黴的都是我!”那小厮哭喪着臉,瞥了一眼公子愈發認真的神色,癟着嘴妥協道,“實在不行……我去打酒,咱們回谷裏……”
“那怎麽同!好不容易出來,自然是要欣賞着外頭的景色,喝着酒兒聽曲,那才是享受。行了,別啰嗦了,一塊兒去喝個痛快。”那名公子攬着小厮踏入了酒樓,招呼着小二道,“給我來兩壇杏花酒,再來幾個小菜。”
“好嘞,客官樓上有雅座,請。”小二應聲,領着人往二樓走。
忽然一道刀劍撞擊聲傳來,一抹紅色身影疾疾掠過,在酒樓一層的廊檐上稍作停頓,驀然回眸恰好對上了一雙看熱鬧的眸子,略顯蒼白的面色上閃過一絲不悅。身後的追兵很快就到,幾名彪形大漢提刀而上,又是一番刀光劍影。
從九州到滄縣,她的行蹤被洩,這些人一路追着她想要致她于死地,林嫣暗自咬牙,若有命活下來,她一定要讓內奸不得好死。
“啧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如此猥瑣之事,真真是不堪入目吶。”
“公子,你在看什麽,讓一點兒位置給我!”小厮的腦袋硬是擠着縫隙探了出來,一看這場面立馬被吓了一跳,扯着公子的衣服懦懦道,“公子,這兒危險,咱們還是打包了回谷裏吧。”
“出息。”一柄折扇敲在了小厮的腦門上,那公子一撩袍子,飛身躍出一手攬過被擊飛的女子,安撫道,“女俠莫怕,這是療傷聖藥,吃了包治百病。繼續上,滅了這些個登徒子。”
“呃……”林嫣一怔,你出來……不是英雄救美的嗎?
“我只是出來助威的。”俊俏公子在她的注視下微微紅了臉,羞射道。
“……”
最後還是林嫣以一人之力擊退了追殺者,而那公子也沒喝上酒,被奉命讨債的酒樓小二一路追着回了萬魂谷,一個沒察覺連同那女子一塊兒帶回了。
“多謝這位公子收留,讓我暫避幾日就好。”那女子抱拳,倏地開口道。
“呃……”怎麽帶了個人回來,順手撈的不是那壇子杏花酒麽,頓時肉痛了!
“公子。”小厮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不行。那公子斜了他一眼,轉向她問道,“會做飯嗎?”
“……會一點。”
“那好,讓暮煙帶着你去廚房,給我弄頓吃的,餓死了。”華服公子說完,二話不說回了自己的院子,留下還沒做好準備要相處的二人面面相觑。
“……”
36章
日漸西沉,萬裏蒼穹之上,彤霞密布,千重百疊,猶如翻騰的火海,煞是壯麗。餘晖灑在擂臺上,将對峙中的二人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拉長。
臺下圍觀的衆人饒有興趣的打量着二人,低聲與身邊人交談着。“他就是衡山派的首席弟子,我看也沒什麽嘛,長得倒是挺漂亮,跟個小白臉似的。”
“啧,你說衡山派前兩局初賽是僥幸獲勝,這回可是動真格的了,不會跌了面子吧?符山派的陸展年紀輕輕就已經在江湖上嶄露頭角,前不久剛取了惡賊首級聲名大噪,實力不可小觑。”
“沒錯,還首席弟子,看着就弱不禁風的,多是靠外貌擔得名頭吧,我賭他連十招都撐不過吧!”
被議論着的主角不見一絲惱意,反而輕輕勾起了唇角,打量起了對面站着的男子。後者帶着溫和疏離的笑回視她,似乎也不甚在意流言,待一聲開始令下後,突地伸手抱了抱拳,朗聲道,“符山派弟子陸展,請賜教!”
話音落,長劍争鳴出鞘,寒光大盛,陸展面上神色雖然平淡,但一劍在手,氣勢竟如宗師凜然。雙足借力一點,身子淩空騰起,長劍遞出,一招“煙雲鎖身”迎面向顧子焉攻去。顧子焉神色一凜,身形向後飄退,抽出了佩劍青芒,旋身轉至陸展右側,揮劍橫掃。左掌從右臂下推出,擊向他的腕處,陸展猛然察覺,長劍順勢下劈,顧子焉提起青芒硬接,兩劍相擊,發出清脆的铮響。
相交即分,兩人各自向後飄退一步,互相贊許地對望一眼。
“師叔,我怎麽覺着師姐是跟人對上眼了,這不打幹看是個什麽意思?”傅安瞅着臺上的局勢,吶吶開口道,卻沒得到半點回應,疑惑地側頭看去,頓時驚呼道,“師叔!你從哪兒弄來的火藥……要要要幹什麽!”
季慎磨了磨牙,目光死死盯着擂臺,忽的陰測測笑了一聲道,“自然是給師侄助威了,白日裏煙花不顯眼,就讓阿荀做了火藥。”
憐荀一早就躲到了角落,做蘑菇蹲狀,委屈道,“沒人告訴我火藥可以當煙花放的,我是無辜的。”
“……”傅安忍不住嘴角一陣抽搐,師叔你助威的方式好別致……內心小人狂吐槽道:你這個磨人的妖精要鬧哪樣啊!
顧子焉亦是察覺了那邊的動靜,瞥了一眼某人手中圓球狀的物體,身子一僵,瞬時沉下了眸子,手中劍招忽然變得淩厲起來,似是傾盡全力,想要一分勝負。兩人劍勢交錯,連過數個回合,竟是勢均力敵。
陸展凝身不動,手揮長劍,一一化解招式,暗中凝神仔細觀察着她的招式,驀地捕捉到一絲破綻,陸展身形一晃,欺近她身前,提劍直刺她的要害。顧子焉驚駭之下慌忙舉劍格擋,當的一聲火花四濺,震得虎口發麻,當下急退數步,一下退到擂臺邊緣,身子一個後仰,以劍尖點地堪堪穩住了身子。
視線所及之處,是擂臺下的暗格,隐隐有一絲縫隙閃過一抹銀光,顧子焉微微眯眼,直起身子,這時才察覺右腳踩着的地方似乎有一絲凸起,心下疑惑,稍稍擡起了後腳跟,耳邊便聽到一聲細微的動靜自臺下傳出。
陸展已然逼到身前,顧子焉便再也顧不得,腳尖輕點,縱身翻躍而起,同時長劍自上而下舞出劍花罩向陸展,陡然主導了局勢,幾道細芒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射向她的後背,顧子焉深呼吸一口彎腰避過,幾道細芒堪堪掠過臉頰,挾帶着森冷寒氣沒入了對角的柱子裏。
被壓制在下的陸展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顏,彼此呼吸交纏,心跳驀地錯了一拍,神色閃過一絲狼狽,卻聽得後方師父的一聲輕咳,急急收斂了心神,提劍一晃,劍身直掃向顧子焉。
剛躲過了暗器的顧子焉暗中舒了一口氣,卻不敢大意地迎上陸展的攻勢,眼角餘光瞥見季慎僵硬着身子擱着帷帽都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不由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安撫的淺笑,卻不知這一幕晃了陸展的眼,露出了致命的破綻。
一個失神的片刻,就見劍鋒竟硬生生凝滞在自己脖頸左側半寸之處,陸展煞住身形,一時驚愣,但随即含笑道:“我輸了。”松開握劍的手,退開一步。
顧子焉蹙眉,閃過一絲詫異,就見那人飛身躍下了擂臺離開。
“師姐你發什麽呆,贏了不高興嗎?”一只爪子在顧子焉眼前晃了晃,傅安滿是好奇地湊近了她,咂巴嘴道,“師姐這回一展身手,可給衡山派長了面子,看那些嚼舌根的還敢不敢亂說話,聽說賭輸了一幫子人,臉色可都不好看呢。”
“沒錯,我就壓了五兩銀子,你看贏回來這麽多呢!”沈璃偷偷扒拉了下袋子口,露出明晃晃的銀元,樂不可支道。
“五兩?”
“萬一輸了,也不心疼嘛!”沈璃想也沒想到,話一出口立馬蹲到了憐荀身邊,捂住了錢袋子眨巴眼作天真狀,“我是說,賭場有風險,投資須謹慎。”
“恭喜顧少俠獲勝,讓我也賺了個滿盆缽。”一道聲音自外頭傳入,齊钰的俊逸身影驀然出現在了陣營內,看了眼蹲在角落裏的沈璃綻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風情萬種道,“喲,這不是揚言要包了奴家,一夜七次郎的那位爺麽?”
“……”沈璃默,耳根處染上一抹紅暈,梗着脖子當不認識。
齊钰見狀,笑着從腰間抽出了某物說道,“爺,您的褲腰帶。”
“……” 沈璃面上一曬,猛地沖上前拽過,卻被齊钰揪住了後領,逃跑未遂。“那什麽……昨晚我喝多了……我真一點都不記得了。”
齊钰咧齒一笑,眼底閃過一道精光,開口道,“我記得就成,兩條路,給個萬把兩銀子,或者……錢債肉償?”
“萬把兩!你那身子是金子打造的吧!”沈璃驚呼,卻在後者威懾的目光下咽了咽口水,一咬牙道,“要錢沒有,要人一個。”
“成交。”齊钰滿意地點頭,唰地掏出了一紙契約,露出一抹大尾巴狼的笑,溫柔道,“來,簽字吧。”
顧子焉想制止,已經來不及,沈璃刷刷簽了字,又躲回了角落,低聲詢問憐荀道,“你那兒有沒有能讓人不舉的藥?”
“有!一百兩銀子一包!”憐荀淡淡瞥了她一眼,開啓了奸商模式,她可沒忘了就是這個人害自己淪落到跟一群瘋子為伍的!
“算了,還是我自己哪天把它折斷吧。”沈璃嘆了一口氣,幽幽道。
“……”齊钰聞言,老二泛起一陣寒意,默下了聲。
“沈師姐,你把這人一夜七次了?”傅安小盆友不明狀況,湊到了沈璃身旁一道兒蹲着,帶着一絲崇拜道,“真生猛啊!”
沈璃噙着一絲冷笑,視線往他的下三路瞟去,定格在某處後倏地伸手做了個一折兩段的動作,後者立馬皮實了,捂着褲裆做一朵安分的蘑菇。
“行了,別玩了,早點回客棧吃頓熱乎的,好早些休息養精蓄銳。”顧子焉斂眸,對方才暗器之事耿耿于懷,卻顧忌着外人在,只好借口先回客棧再同師叔商量。
齊钰聞言皺了下眉,恍然想起道,“瞧我這記性,差點把正事忘了。我是受夏世子之托來請幾位到水榭一聚,略備了點薄酒,當是慶祝諸位今日旗開得勝,順道感謝這一路來的照顧,之前因為身份不便有所隐瞞夏世子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特意誠心請幾位吃頓飯。”
季慎半眯了下眸子,暗中按住了顧子焉欲抱拳回絕的手,不動聲色道,“可是這天色已晚……”
“世子早就讓人安排好了客房,大可以留下來宿一夜,不必在小客棧裏擠着。”齊钰似是知道他的顧慮,笑着截斷了他的話。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季慎抱拳,目光掃過不遠處正巧起身的夏興安,兩兩相視,唇角的笑意愈發燦爛。
見齊钰離去複命,顧子焉擰眉不悅地看向季慎道,“為何要攔着我?”
“答應了嵩山派的要救他們的掌門,這不是就有機會了?”季慎抿唇,緩緩道出,“更何況傅師侄還發現了山莊裏囚禁了一位故人。”
顧子焉擰眉,瞥見角落裏的憐荀縮了縮身子一副畏懼模樣,不由道,“……不會是豔娘吧?”
季慎但笑不語,點了下頭。
怎麽會這麽湊巧?以穆霸天好大喜功的個性,真的抓到了豔娘絕不會這麽悄無動靜的,囚禁?怕是另有所謀吧……
顧子焉下意識地看向高臺,見一人匆匆跑到了穆霸天身旁,附耳說話。視線一轉落在了不遠處的木柱上,上頭看不到一絲暗器的痕跡,她卻清楚的記得位置。這機關……若不是陸展當時有一絲遲緩為她所控,她也未必能躲得過去。
穆霸天,究竟想做什麽……
高臺之上,穆霸天伸手整了整衣衫,視線掃過下方,在顧子焉所處的陣營稍作停頓,眸子深處閃過一抹冰冷殺機。沖着暗衛吩咐道,“斬草要除根,做得利落些。”
“是。”
37章
入夜,華燈初上,慕華山莊西南處的水榭懸着幾盞琉璃燈,映得燈火通明。湖面上飄散着數十盞金縷蓮花燈,上下交錯,相互映輝。
風撩動門口那層薄薄的輕紗,露出一桌的山珍海味,讓人看着就忍不住食指大動。“果真好吃!師叔,師